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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愚昧不堪

  第111章 愚昧不堪

  賴嬤嬤是賈母還在閨閣中的時候,就貼身服侍的丫鬟。


  身份如紫鵑之於黛玉,侍書之於探春,相伴數十年,朝夕相處,感情之深,不亞於一母同胞的姐妹。


  賈母來到賈家之後,做孫子媳婦,兒媳婦的時候,是賴嬤嬤一家在幫她處處維護;等她自己開始掌家,又是賴嬤嬤一家為她衝鋒陷陣,搶班奪權;等她年老了,又是賴嬤嬤一家為她固守江山,讓她能夠高枕無憂。


  賈母呆愣了良久,才緩緩問道,「你說什麼?」


  「賴嬤嬤家被錦衣衛抄了!」來報信的媳婦趴在地上,如同抄的是她家一樣,驚恐不已,只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賈母眼睛也不知道望向何處,就那麼獃獃地,唬得王夫人和熙鳳臉都白了,生怕老太太有個三長兩短,一面派人去叫大夫,一面上前撫著老太太的前胸後背,淚水也滾珠兒般地落。


  錦衣衛都抄家了,這天難道不是塌下來了嗎?

  「他有這個能耐嗎?」


  半晌,賈母說了這麼一句話,可誰也沒有聽懂,卻又見賈母騰地站起身來,「我要去見見他,這個該死的小畜生,他到底想怎樣?他要為他那早死的娘報仇,讓他沖著我來!」


  說著,就往外走!


  王夫人和熙鳳對視一眼,均是在想,老太太難不成是魔怔了?這是要去找誰?


  賈母已經快步朝前走了,兩人不得不跟上,這種時候,誰也不敢多說話刺激賈母。


  而王夫人的心裡,又是一番心思,賴家被抄,對於賈母來說是被斬斷了左膀右臂,但對王夫人來說,則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


  賈母要去見的人是賈琮,雖然沒有證據,但她一心認定,這件事就是賈琮在背後搗鬼。


  賈母的車朝寧國府前來,賈琮披麻戴孝地迎了出去,也沒有說迎賈母進來,而是噗通跪在了大街上。


  「琮恭迎老太太!」


  賈琮基本上是把賈母攔在了外面,沒打算讓她進門的意思。


  而賈母此時也是氣糊塗了,什麼也顧不上,從車裡出來,罵道,「混賬東西,沒了良心的黑心腸,賴家的事,是不是你在背後搗鬼?」


  賈琮非常理解賈母如今氣急敗壞,更加歡喜她這樣老糊塗了的口不擇言,猛地抬頭,眼中已經含著了淚水,一副不敢置信又傷心欲絕的樣子,「老太太何出此言?抄賴家的是錦衣衛,錦衣衛乃是皇上親衛,老太太還請慎言!」


  那錦衣衛可不是賈琮自己開的,開什麼玩笑?

  賈母此時冷靜了下來,心裡也覺著,自己是氣糊塗了,她環視一圈,見寧國股來來往往還有人來弔唁,她這車攔在門口也不像個樣子。


  一時間,她也顧不上要進去給賈珍父子上一炷香,起身上了車,冷聲道,「回去!」


  來得快,去得也快,但落在世人的眼裡,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了。


  若說以前,賈琮在榮國府受的冷落,苛待,只是賈赦夫婦不慈,那今日,世人似乎找到了一個標準答案,賈琮之所以如此不受待見,其來源還是賈母。


  榮國夫人的陪房被錦衣衛帶走,這位老封君居然能把這樣大的事賴到賈琮的身上,正如賈琮所說,錦衣衛是皇上的親衛,難不成,賈琮一個孩子,還有這樣的能耐,調動錦衣衛把賴家給抄了?

  如此欺負一個才死了娘親的孩子,還是親祖母,可想而知,榮國府裡頭都爛成了什麼樣子?

  賈政從保齡侯府出來,得知抄賴升的家,乃是錦衣衛奉了皇上的旨意,大冷的天,他身上的衣服幹了又濕,濕了又干。


  在回寧榮街的路上,賈政遇到了熊弼臣的車,他這樣一個仰慕大儒之人,豈有不上前恭敬的份?

  熊弼臣竟然難得地邀請賈政坐他的車,賈政受寵若驚。


  馬車搖搖晃晃,兩人面對面坐著,熊弼臣似乎知道賈政從何而來,索性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訴他,「賴升自己在牢里什麼都供出來了,賴家一家的手上就有七八條人命,現銀自是不必說了,黃金三千多兩,白銀近二十萬兩之多,賈政啊,這只是你榮國府的一個奴才呢!」


  賈政兩腿一軟,癱在了馬車上,半晌都如痴獃一樣,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


  「皇上如何不震怒?」熊弼臣語重心長地道,「如今朝廷艱難到了這等地步,邊境接連生事,內里又是民不聊生,廣西河南等地動亂尚無暇顧及,眼看到了節上,朝廷連俸祿都發不出來了,伱榮國府的一個奴才,都成了巨富,你以為,皇上會怎麼想?」


  「政愚昧不堪,並不知道這些事,至釀出今日之禍來,實愧對先祖啊!」賈政兩行淚水長流。


  熊弼臣是相信他這番話的,只是,皇上卻未必會信啊!


  他今日之所以會親自前來寧國公府,為的就是他那個徒兒,一來弔唁他的母親,二來,便是為了這樁事。


  眼看進了寧榮街了,賈政與熊弼臣長揖道謝,熊弼臣擺擺手,「吾與你說這些,是聽說,令堂為了這件事去尋吾那可憐的徒兒的不是,以為是琮兒從中做了手腳,竟是當眾責難他!「


  賈政愕然,他沒想到,老太太竟然衝動到了這種份上,一時間無話。


  「你回去后,當與國夫人說清楚,這事兒與琮兒並沒有半點關係。唉,聽說,那賴升是國夫人的陪房,一個奴才,把家業置到這種份上,當年老國公的一世英名,實在是令人堪憂啊!」


  賈政羞得無地自容,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腿腳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他都不知道是如何進了榮慶堂的,聽到賴嬤嬤在老太太跟前的哭嚎聲,他頓時生出些想法來,為何錦衣衛沒把賴嬤嬤抓進去呢?

  賴嬤嬤當時正在榮慶堂,是以,避過了一劫。


  「老太太,奴婢聽說,琮哥兒的師父和錦衣衛是袍澤,若這事真與琮哥兒無關,可到底是家裡的事啊,琮哥兒怎麼能置之不理呢?」


  「家裡的事?這事,與賈家又有何關係?」賈政正人君子一個,此時也是氣急了,才會說出這風涼話來,「賴家三千多兩黃金,近二十萬兩白銀,賴嬤嬤怎地不說把這些銀錢拿來給老太太使?到了這個時候了,賴嬤嬤也知道當奴才的本分了?」


  賴嬤嬤的哭嚎聲戛然而止,驚恐不已地跪在地上。


  賈母也聽出不對來,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賈政道,「母親也不知道聽了誰的挑唆,說是琮兒從中間作梗,還上前去問琮兒的不是。兒子聽說了,賴家被抄,竟是皇上下的旨意,賴升自己在牢里供出來,賴家這些年,仗著我賈家的勢,在外頭為非作歹,仗勢斂財,竟然積攢巨富財產,錦衣衛豈有不插手的份?」


  「老太太,冤枉啊!」賴嬤嬤哭倒在地,「這是萬沒有的事!奴婢一家,對老太太忠心耿耿,對家裡的主子爺們,哪一個不是孝敬奉上,若有半點私心,遭天打雷劈。若說錢財,跟著主子這樣的人家,自是比尋常的平頭老百姓好些,可要說巨富,這是萬萬不敢有的事。」


  「這些話,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賈母也覺著,三千兩黃金,近二十萬兩白銀,未免太過聳人聽聞了一些,也有些不信。


  賈政也是有些心寒,到了這節骨眼上了,母親居然還向著這惡奴,連親生兒子的話都不信。


  「母親,賴升的供詞已呈御覽,皇上看了震怒,區區一個奴才的家產,已經趕得上如今國庫了。還不知道這事會如何牽連國公府,哪怕依舊要撕下這些皮毛,不定還要帶上一塊血肉。」


  賈政坐在椅子上,面色灰敗,匆匆而來的賈璉正好聽到了這段話,頓時也懵了,王夫人再也顧不上歡喜,陣陣恐慌湧上心頭,已是搖搖欲墜。


  熙鳳此時也知道怕了,牙齒都在打顫,「不是說,琮兄弟的師父和錦衣衛指揮使是袍澤嗎?要不,讓他幫幫忙,總是一家子骨肉,他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被拉下水吧?」


  說著,熙鳳朝賴嬤嬤看了一眼,她素日里就很厭惡這個老婆子,仗著老太太的勢,總是也不把她們放在眼裡,若不是要牽連上榮國公府,她真是要拍手稱快了!


  賈政卻明白,這件事已經上達天聽,不是區區一個京衛指揮使能夠干預的了。


  寧國府里,賈琮再次迎到了門外,恭敬地將熊弼臣迎了進來。


  熊弼臣給鍾氏上了香后,便被賈琮迎到了書房,他跪在地上給熊弼臣上了茶,「學生原說要去給先生行拜師禮,誰知,出了這樣的事!」


  熊弼臣接過了他的茶,受了他三個頭,親手扶他起來,「你我師徒之間,就不必見外,計較這些了。發生這樣的事,你如此小的年紀,真是難為你了。為師早該來,只這兩日,朝中也是離不開,聽說你夏師父來過,你這裡又一切順當,為師就沒有著急過來。」 熊弼臣雖不曾來,可賈琮這裡的事,他一直留了一隻眼睛,如若不然,怎地這麼快就知道,賈母來過,併當眾斥責了賈琮呢?

  「勞先生費心了,學生除了想念母親外,並無為難之處。」賈琮說起鍾氏,眼中又是掛了淚,「分明母親早就存了這樣的志願,每思及,若是學生能夠稍微留心,便能察覺,倘知曉,也不會如此,便悔恨不已。」


  熊弼臣哀嘆一聲,抬手撫了撫賈琮瘦弱的肩,「你母親怕是生不如死,當年若非有了你,怕是早就做出一番事來,追隨你外祖去了。她如今心愿得償,你又何必自責呢?」


  單看鐘氏一天都不願意等,賈琮嗣子身份一定,便行了此事,可知,她報仇求死之心有多麼急迫了。


  也難為了她一顆為人子女之心,為人慈母之心。


  「不說這些了,打起精神來。為師今日前來,還有更重要的事。」熊弼臣將方才與賈政的一番話說了,「賴升雖交代了,但家中的家產,應當絕不止這些。」


  賈琮卻是半點都不震驚,賈家修建大觀園,除了掏空了自己的家底,還把祖上積攢下來的三二百萬兩銀子也掏了個底朝天。


  而賴升家修建的花園,「花園雖不及大觀園,卻也十分齊整寬闊,泉石林木,樓閣亭軒,也有好幾處驚人駭目的」,用了「驚人駭目」四個字,足見那園子有多好,所費也不會少。


  是以,賈琮覺著,賴升雖交代了「黃米三千兩,白米一十八萬三千多兩」,應只是動產,再加上不動產,當遠遠不止這個數。


  賈琮略一思忖,「先生今日不來,學生也打算尋人去請了先生來!」


  他說著,起身走到了書柜上,打開一個抽屜,從裡頭拿了一個賬本子出來,遞給熊弼臣,「這是如今學生手上掌的寧國府現有的所有錢財,總共也就一十三萬兩之多,學生打算全部捐出去,用於遼東戰備。」


  這是賈琮自己做的一份賬本,實則,捐獻出去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他自然不會傻到把全副家當都捐出去。


  橫豎,寧國府到底有多少銀子,賈珍父子橫死,賈敬又是個不管事的,賴升又在牢里,基本上是一筆糊塗賬了。


  他只有八歲,能夠把自己保全都不錯了,至於保全銀錢,正常的孩子都沒有這個能力。


  熊弼臣震驚不已,雖說今日,他前來,本就有教賈琮如何做的目的。


  但,也只是讓他做個姿態,畢竟年紀又小,縮減府上開支,將一些奴僕或打發,或賣掉,做出一番節儉的樣子出來,便足夠堵住悠悠眾口。


  誰能想到,賈琮卻是如此大手筆,竟然一下子將才繼承的寧國府的家底捐出去,那他身上這個爵位,豈不是成了個虛的?

  「你怎地做了如此打算?」熊弼臣問道。


  「學生這一身,全系皇上所賜。若沒有皇上,琮今日怕是還縮在那黑油大門的後面,不知道哪個角落裡惶惶度日。」


  「可也沒必要做到這個份上,賴升是榮國府的人,皇上也深知這一點,你年紀小,才執掌這寧國府,只需戒掉以前那些鋪張奢華,又有誰會注意到你呢?」


  賈琮卻另有想法,他道,「賴升出了這樣的事,順藤摸瓜是免不了的,據學生所知,榮國府里與賴升一般的奴才,不止一兩個。學生也知道,不管是大老爺還是二老爺,都沒有這個本事這般斂財,但外頭的人不會相信。這一次,榮國府怕是免不了要出一次血。」


  熊弼臣點頭,他並非沒有想到這些,不過是要借這件事,看看賈琮的天資到底如何。


  這孩子,越是讓他驚艷,也越是讓他心疼。


  「學生雖然成了寧國府的嗣子,可那邊都是學生的長輩,若是長輩們缺銀子使,學生怕是傾家蕩產也不得不理會。」


  賈琮未盡之言,熊弼臣自然聽了出來。


  小小年紀,心境如此高遠,懂得取捨,有著多少成年人未有的堅定心志,熊弼臣心頭也升起了從未有過的自豪來。


  他從未見過如此聰明靈慧的孩子,如今這孩子成了自己的徒兒。


  他堅信,假以時日,這孩子必定將大放異彩,成為這個時代的風騷人物。


  「況,喪事過後,學生當結廬而居,守孝三年。偌大的家產,留在府上也是禍害。還不如一次性散盡,橫豎,這家裡以後也只有學生和嫂嫂二人,除了一些家將和少量奴僕,余者,學生沒打算保留。」


  世家大族,除了到萬不得已,少有會遣散奴僕的。


  一來,這些奴僕們對主家的事知之甚多,一旦出去,少不得嘴裡胡言亂語,一些陰私之事,便會被宣揚得滿天下都知道;二來,一個不慎,做下的一些違法亂紀之事,就被他人知曉,惹出禍端來。


  但對賈琮來說,這些都不是事兒,賈珍父子都死了,曾經做下的什麼,與他又有何干?


  趁此機會,去蕪存菁才是正途。


  熊弼臣也極為贊同,問道,「你母親怕是不會入賈家的祖墳,你是如何打算的?」


  「學生打算這一趟將珍大哥哥和蓉兒落葬之後,扶靈南下,讓母親和外祖三人能夠魂歸故里,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你打算回江寧府結廬守孝?」熊弼臣心中也生出了回歸故里的心思,他惦記起了玄武湖的旖旎,紫金山的秀美。


  「是的,學生想往南走一趟。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江南乃文盛之地,鍾靈毓秀之所,錦繡華章競出,學生素來嚮往,卻從未見過。對學生來說,這也是一個機會,學生想去母親的故里看看。」


  這般孝心,也著實打動了熊弼臣,他不住地點頭,「為師會提前修書一封回去,讓你大師兄提前在那邊幫你安置,你去了之後,一切都是便宜的。再,守孝期間,正好用功讀書,三年之後可參加童生試,身上若無功名,到底如無根之浮萍。」


  「學生遵命!」


  熊弼臣沉吟道,「為師年歲已高,不願在這京城久留,你過去之後,先跟著你大師兄學習,將來為師回去了,再指點你用功。「


  熊弼臣一共三個兒子,長子乃是前科狀元,指點賈琮一個童子,綽綽有餘。


  「學生謝過先生。」賈琮很是感念這個時代的師徒之情,真是太過純粹。


  他拜了熊弼臣這個先生,連束脩都未奉上,熊弼臣也僅僅只喝了他一盞茶,可熊弼臣對他卻是關懷備至,怎能不令人感動。


  去了江寧府,人生地不熟,若有熊家關照,自會處處順風順水,賈琮一顆心也落了下來。


  熊弼臣從賈家出來,便進了宮。


  臨敬殿的東暖閣里,泰啟帝捧著手中,賈琮做出來的賬冊,久久凝視,問道,「老先生,朕從未想過要寧國府的這份家當,朕若有這樣的想法,朕成了什麼了?」


   昨天靈感一現,突然想到下一部要寫什麼了。下一部打算寫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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