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太極高手
第65章 太極高手
敬德殿里,皇帝的手裡拿著東山道人讓人送進來的一首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他輕輕地念出聲來,之後,將詩遞給了忠順王,「你看看!」
忠順王接過來,實在是難以相信,這是賈琮寫的,「前面兩句,瞧著是從《孟子·盡心》篇『觀於海者難為水,游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變化而來的,這孩子,難道說,把四書都讀了?」
皇帝背著手站在了窗前,他想的是另一個問題,「東山那邊,趙家的老太太都去了,逼著他家老二要和顧家公子拚命?」
忠順王忙跟上了思路,「是。趙家嫡系的兩房,就這一根獨苗,倒是顧家,顧銘臣一共一妻三妾,一口氣生了五個兒子,這老三和老大都是嫡出。」
「北靜王府和金陵甄家在議親?」
「是皇太后做的媒,定了他們家的二姑娘,眼下過門也還早,聽說他們家二姑娘只有十三歲,過門的話還得兩年呢。」
「過不過門倒在其次!」泰啟帝冷冷地說了一句,「朕倒是聽說,顧銘臣有個妾室是揚州瘦馬,前年趙咨璧的夫人運年貨回來的時候,隨車帶回來,直接送到了顧家。」
忠順王倒是聽說過這件事,「不是說,顧老太太娘家的一個侄女兒還是什麼的,給顧銘臣做妾室嗎?」
「呵!不過是掩人耳目!原以為不是什麼清白人家的姑娘,誰知,竟未破瓜,新婚夜落了紅,把個顧銘臣激動得頭次洞房花燭一樣,又喜愛那女子柔媚,很能得趣兒,隆重其實地擺了納妾宴,少不得要編一個身份。」
「這……編什麼不好,非要說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女兒,這老太太的娘家也不知會怎麼想,姑娘們要和揚州瘦馬做姐妹了!」
泰啟帝被逗得笑了,道,「你也別多想,朕只是說說罷了,眼下機緣巧合,說不得要破這個局了。賈家的這小子,還真是一員福將呢!」
忠順王也知道,皇上一直為兩淮鹽政的事為難,鹽稅佔了國庫三分之一的收入,如今這大筆的銀子都沒有握在皇上的手裡,不管做什麼都受掣肘。
更何況,自萬慶十年來,太上皇迷上了修道煉丹后,國庫年年入不敷出,萬慶二十二年,朝廷的虧空竟然達到了八百多萬兩。
而兩京一十三省一年的稅銀也不過三千五百多萬兩。
太上皇還在大明宮坐著呢,這些話,泰啟帝和忠順王心裡都有數,卻一個字都不能說,說了便是不孝。
又不能不做。
忠順王笑道,「皇上今日還是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怕是有一場皮要扯!」
這一說,泰啟帝又垮下臉來,「顏惟庸這個老東西,他以為就這麼成日里和稀泥,朕就會念他的好嗎?他一天到晚裝傻,和顧銘臣掐架給人看,可到了朕跟前,兩人又相互遞梯子,哼!」
「皇上,東閣大學士也該補個人了!」忠順王道。
泰啟帝嘆了一口氣,「朕何嘗不知道,隻眼下補誰合適?」
「依臣看,如今顏惟庸不是佔下風些,顧銘臣和他掐架,他尚且顧不過來,倒是給了趙菘多少機會。他人還是直了些!」
泰啟帝的心裡便有了個人選,卻也不說出來,問道,「這趙遲的事究竟如何處置才好?」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從前只知道在軍中培植力量,等真正坐到了這個位置,才知道輕重,他不能把一干文人全部都打倒,一來要人做事,最為關鍵的是,「三年無改於父之道」,更何況,太上皇還活著。
次日一早,大朝會上,敬德殿里吵得就跟菜市場一樣。
趙家告御狀進了宮,而顧銘臣自然不會讓人就這麼把屎盆子扣到自己兒子的頭上,雖說這盆屎是他兒子拉的,可扣到了兒子的頭上,他也難免跟著聞臭氣。
趙家和顧銘臣兩方的人彼此不讓,原先沆瀣一氣,如今竟然成了鬥雞眼一樣,恨不得打起來,泰啟帝聽著很是順耳,最後,在首輔趙菘的建議下,將顧櫚昉和梅問鶴均收監,命東廠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
東廠廠督還是戴權,太上皇的人。
泰啟帝樂得不管,想坐山觀虎鬥,做個隔岸觀火的人,便點頭,「也只能如此了!命太醫院正堂王君效前去給趙遲診脈,好好開解開解。」
朝會上,有些無關緊要的人聽了,紛紛低頭,忍著笑,趙咨砭氣得一張臉發紫,他欲哭無淚,兄長將一家老小交給他,如今,趙家獨苗出了這樣的事,他如何對得起兄長?
噗通一聲,趙咨砭跪在地上,嚎道,「皇上,臣的侄兒昨日從東山苑回來,幾次尋死,老母也是悲痛欲絕,請皇上為我趙家做主啊!」 泰啟帝朝趙菘看去,「元輔兼刑部尚書,這件事就交給刑部查清楚,務必要為趙家討回公道。」
趙菘身為首輔,今年已經七十有三了,他是萬慶朝首輔,柄國十餘年,深得萬慶帝信賴,泰啟帝繼位后,他三次致仕,均被泰啟帝駁回。
最後一次,泰啟帝索性諭旨手敕道,「朕方切倚賴,先生乃屢以疾辭,朕不知為何?朕知先生竭力國事,猶不肯盡心輔佐朕,又是為何?」
趙菘焉敢再辭,拖著老邁身體,唯有越發盡責盡忠。
他國事尚且料理不過來,如今又添了這等事,偏偏,不管是顧銘臣還是趙遲,均是他的門生,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見,泰啟帝是要看他的熱鬧了。
泰啟帝坐在御座上聽了一會兒,他借口小解,從正殿出來,站在外面吹了一會兒風,吩咐秉筆太監,「擬一張旨意,封榮國公府賈琮為從九品伴讀,不日進宮陪四皇子讀書習武。」
秉筆太監宋洪忙應下,等皇上進了大殿,他才匆匆朝司禮監值房走去,掌印太監戴權正好在,吩咐幾個隨從小太監忙乎著。
「老祖宗!」宋洪恭敬地向戴權行了禮,戴權笑著客氣地點頭,「今日陪皇上上早朝呢,怎麼這會子就來了?」
戴權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又是大明宮掌宮,外朝稱之為內相,內廷稱之為老祖宗。
「皇上吩咐下來,說是要擬一份旨意,封榮國公府長房一等將軍賈赦的次子賈琮為從九品伴讀,不日進宮陪四皇子讀書習武。我想著,四皇子如今已有兩個伴讀了,原先的兩個,一個是南安郡王孫子,另一個是懷恩侯府公子,這又加一個……」
他笑呵呵地看著戴權,戴權先是一愣,又笑道,「既是皇上的旨意,難不成咱們還能抗旨不成?「
宋洪笑而不答,戴權便笑著道,「不論怎麼說,先擬旨吧!」
見戴權帶著人離開了,宋洪方走到了桌前,他略一沉思,筆落在紙上,如走游龍。
戴權去了大明宮,太上皇還在精舍里,坐在三清牌位下面的明黃蒲團坐墊上做早課,他將服侍的太監揮了下去,自己親自上前去伺候。
「這一大早的,又有什麼事?」
「皇上昨日出了宮,去了一趟東山,聽說那邊的花會局上,賈家的孩子得了頭籌,做了兩首好詩,皇上起了惜才之意,欲讓賈家的孩子進宮給四皇子當伴讀。」
「怎麼不是給三皇子當伴讀?」太上皇身形高瘦,穿著一身輕綢寬袍,束著道髻,他手持銅磬杵,清脆悠揚的銅磬聲在寬敞的精舍里流淌。
「三皇子都十八歲了,那孩子年歲上不適合。「戴權服侍了太上皇十八年,小心謹慎已經刻進了骨子裡。
「那孩子多大了?」
「下月滿八歲!」
戴權從袖子里將賈琮做的幾首詩遞過去,那字行楷相結合,字跡飄逸,配著那詩的意境,太上皇邊看邊點頭,欲起身,戴權忙上前先揉著太上皇的雙腿,再扶著他慢慢地起身。
一陣風吹過來,太上皇頜下一片烏須飄飄,誰也看不出他是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
「進乳吧!」
「是!」
殿外,為首的女史元春端莊地走在前面,她的身後,一溜兒宮女端著人乳,捧著盥洗用具,迤邐前來。
兩個小太監忙在南窗前的炕上擺上了桌子,元春先沐了手,端過了人乳,緩慢地放在太上皇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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