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4.第573章 勢不同罷了
第573章 勢不同罷了
聽到皇帝這麼問,心中突然激動起來,他知道他等待已久的機會終於要來了,自己終於獲得了皇帝認可,要登上內閣首輔的位置了,他努力壓制住內心的激動,穩定神情。
「承蒙神宗皇帝信任,臣自萬曆三十六年擔任內閣首輔,萬曆四十二年致仕。」
「早就聽說你一人主持內閣七年之久,看來確實勞苦功高,甚有能力,不然朕也不會讓你重返內閣。」
朱由校緩緩點頭,葉向高的情況他最是了解了,這般明知故問無非是給外面傳遞一個信號罷了。
畢竟劉一燝擔任內閣首輔以來,一直沒有什麼大的過錯,如果直接下詔撤換不是很合適。他最希望的是劉一燝自請上表致仕,這樣無論對誰都體面。
在場無一不是聰明人,聽到皇帝這話怎麼不知道這其中的意思呢。
對於徐光啟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畢竟葉向高對西學甚是有好感,對他多有照顧,如果他能夠擔任內閣首輔,那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西學都大有裨益。
但與心中贊成此事的徐光啟相比,禮部尚書孫慎行卻感到皇帝這麼做著實有些荒謬。
劉一燝現在還是內閣首輔呢,哪怕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更何況劉一燝做的確實不錯,這一兩年穩定朝局、推行改革都卓有成效,試問哪裡不行了,試問有什麼過錯一定需要換他嘛。
刻薄寡恩!
孫慎行想到這裡,腦海里突然冒出這個詞。
自從皇帝登基以來,所有人對於皇帝來說,有用則重用,一旦皇帝對其不喜,亦或者阻礙皇帝做其想要做的事情,那輕則排斥,重則罷免。
朱國禎、沈灌等人莫不都是如此,現在居然連一直兢兢業業的劉一燝都要如此。
「陛下,葉閣老固然能力極強,但也是陛下重用之效果,甚至整個內閣莫不都是如此。自您即位以後,劉一燝身為內閣穩定朝局,力圖改革,孫承宗、葉向高從中輔佐,才有了今日之效果。」
朱由校一聽孫慎行這話,當即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他心中沒有任何波瀾。只是暗道這個孫慎行真的是急性子,自己才剛剛作出暗示,他就迫不及待出來反對。什麼劉一燝身為內閣穩定朝局,力圖改革,這不就是告訴自己劉一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他雖然對劉一燝很是感激。但事已至此,如果要進一步進行符合他心意的改革的話,葉向高必須上,沒有任何理由。
這不僅僅是對葉向高聽話的彙報,更是改革的保證,對於這件事朱由校比任何人都要堅定,想到這裡他不緊不慢說了一句。
「呵呵,孫愛卿說的對,劉一燝的功勞朕怎麼能不知道的,朕還記得他跟楊漣在乾清宮的竭力維護朕。只不過形勢不同罷了。」
形勢不同。
孫慎行在心中暗自琢磨這句話,最後在心中暗自嘆好一個形勢不同。皇帝這話說的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因為劉一燝做的不好,而是形勢不同罷了,不需要劉一燝了。
想到這裡他頓時有種無力感,想要繼續反對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只能最後沉默以對。
朱由校見孫慎行不再說話,也不再管他。現在他該說的都說了,下一步就看劉一燝給不給他自己留體面了。
「就這樣吧,你們先下去吧,至於朕的看法與問題,朕到時候讓翰林院的人寫好,到時候交付給內閣與通政司,到時候刊登在大明日報上。」
三人見狀也點頭稱是,他們現在心思各異,於是躬身緩緩退下。
三人一出乾清宮,孫慎行當即對葉向高等人拱手自行離去,只留下葉向高跟徐光啟二人面面相覷。
「葉閣老,在這裡先恭喜了。」
不過沒了孫慎行也好,徐光啟跟葉向高二人的關係不錯,於是立馬向葉向高恭賀起來。
葉向高得到皇帝的如此暗示,就知道內閣首輔的職位自己當定了。而就在剛才電閃火石之間,他就已經開始盤算以後的政治盟友了。
而備受皇帝信任,又跟自己關係甚密,還有求於自己幫忙的徐光啟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因此見徐光啟這麼說,他也不再藏著掖著了,嘆了一口氣道:
「我等都是陛下的知心人,現在能做的只能儘力用事,但首輔哪有這麼好當的,一旦上去就變成了眾矢之的。我等只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只求不要辜負陛下的期望。」
說到這裡他就望向徐光啟,臉上露出了笑意。
「其實話說回來,我其實最羨慕的還是子先(徐光啟的字)了。自陛下登基以來,你跟楊漣是最受皇帝信任的兩人之一,以後進內閣是板上釘釘了。」
「葉閣老說笑了,不過你說得對,都是陛下信任,我等只能儘力用事。只不過陛下改革之心不小,如果要繼續推行怕是阻力不小。」
聽到葉向高恭維的話,也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擔憂。而這些話入了葉向高耳中確實有些刺耳,暗道徐光啟心思可真重。
葉向高在官場數十年,又身居高位,因此下面人的小動作他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其中也包括徐光啟的。
徐光啟與李之藻明明信奉的西學,還都公開進入了西教。但這次李之藻卻代表心學參與辯論,雖然其有些心學修為,但身為西教信徒卻參加如此辯論,在葉向高看來著實有些可笑。
於是當知道李之藻要參加辯論后,他就猜到這件事背後絕對有徐光啟暗中出力。
特別是辯論后,他匯總三人點評辯論內容。當他看到徐光啟的點評后,更加確定了徐光啟與李之藻等人所圖甚大。
當時他知道后也不禁一陣狐疑,怕不是徐光啟也想從中渾水摸魚,借著皇帝打壓理學、心學的時候推廣西學。只是他現在不確定這背後有沒有皇帝的支持。
——
乾清宮清宮內的朱由校還在繼續看著辯論的題本,剛才在聊內閣問題,他並沒有仔細看辯論的題本。
現在有了充足的時間,這讓他有充足的時間仔細琢磨琢磨這些內容,畢竟這跟他的儒學改革息息相關。
在第一個辯題經世致用討論完以後,下面便是對於格物致知內容的辯論了。
格物致知對於經世致用來說,這個詞早就出現了,也早早被儒學大儒們闡述實踐。無論是理學還是心學對其的認識都是極其深的,但同樣也是大相徑庭。
因此在辯論上,二者學者大儒們相互指責,理學大罵心學,說其格物致知本就是格萬物道理,但心學卻在心中臆想,還說什麼只要按照良知去做事情,把每一件事情做好,讓你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符合自己的良知,這就是格物致知,真的是一派胡言,曲解聖人的意思。
而心學也不甘示弱,見狀直接拿王陽明「亭前格竹」舉例,說理學的格物致知才是最沒有道理的,格竹子的方法難道就是去看嘛,這與其說是觀察,還不如說是一種頓悟。
並且接連駁斥理學,說他們明明方法不對,但不願意改變。還說什麼格物不可,不是方法的問題,而是自身的問題。是自身功德修養不夠,需要好好修身養性,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才能去明白世界萬物的道理。
如果這樣的話,那是不是自身修養不夠的人是不是就沒有資格去格物致知,明白世界萬物的道理,如此的話豈不是與聖人教化萬民的道理不同了。
朱由校看著辯論的內容直搖頭,他們的辯論倒是覺得可笑,理學跟心學在這一點上著實有點著想了,太強調道德修養與心性了,脫離了格物致知的本意。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是帶著後世的高度批判罷了,要讓當代人明白脫離他們儒家思維方式確實比較難。
只不過並不是人人都是如此,徐光啟在題本上的點評倒是給了自己驚喜。
同時接受西學與儒學的徐光啟的思想很明顯與理學、心學完全不同。
他覺著無論是理學與心學發展到現在儘是空談,太過於注重道德、心性了,背離了經學(原始儒學)經世致用的本意。
無論是心學還是理學都是動不動就是頓悟、道德、明善等等,並且還把這些作為格物窮理和學問之道的首要和根本。
因此談格物致知的時候根本不談格物致知的方法,不談格物致知應該獲得什麼規律,也不會把獲得的道理與規律應用到實踐中來,這也有違皇帝提出的經世致用的觀點。
因此徐光啟在總結兩場辯論后,得出一個結論。
那便是現在理學與心學,都是「束書不觀,游談無根」,很少問津儒家經典,所談論的義理出於己意而缺乏實據。
這一切的原因那就是因為不讀「原典」,甚至將包括除十三經以外的知識視作「形下之器」、「末務」、「小技」等。一味空談心性,道德,鄙視事功,與「儒者之學,經緯天地」的精神背道而馳。
因此他隨後也提出了自己的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