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一地雞毛(上)
看了宋師遠的微信,顧一方隻覺一陣煩躁,但她明白宋師遠是好意,於是回道:“不用,我能應付,他們很快就走了。”
顧小舅和顧舅媽是很快走了,但也帶走了來回路費,按顧媽媽的說辭,自己親戚這麽大老遠過來送,實在不好意思讓人破費。
這筆錢,自然應該顧一方出,見顧一方不高興,顧媽媽還數落了一路。
“到底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進門時,顧一方徹底被這嘮叨煩到了,幹脆在門口吵個明白,“當初分我們家房子,舅舅也是拿了錢的,你今天會沒地方住,有部分也是拜他所賜,更何況,要他送什麽?你包裏那麽多棉花胎都板掉了,十幾年了,拿來幹嗎?兩人來回,這就花了我一千多塊錢,重新買起來也是綽綽有餘了。”
“都是親戚,不好這樣的呀。”道理上說不過顧一方,顧媽媽隻好打親情牌,“你舅舅又是男人,你今天一點麵子都不給他,虧他從前那麽疼你。”
“所以他就可以拿刀來捅我了?”顧一方情緒已是失控,“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任你們擺布,你要覺得就因為你生了我,就因為他們給過我飯吃,給我衣服穿,就可以為所欲為,那幹脆拿刀捅死我吧。我告訴你,房子拿走後,這個恩情,就徹底還清了,從今以後,我沒有舅舅也沒有姨媽。”
顧媽媽呆了呆,“你……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這個媽了!你是不是也想趕我走?”
“聽不懂人話是嗎?我說得是沒有舅舅沒有姨媽,至於你,我們兩個觀念不同,我希望你以後尊重我!”顧一方說著,狠狠擰開大門。
“你……”顧媽媽氣得說不出話來,但還是進了門。
顧一方將顧媽媽帶來的舊東西一一挑出來,準備扔掉。
顧媽媽一把奪過棉花胎,衝進臥室,拉開櫥門,看了看裏麵嶄新柔軟的蠶絲被褥和乳膠床墊,有些尷尬地看著手裏的舊物,感覺確實放不進去。
可她也不願意就此認輸,於是把舊被褥放在自己那半邊臥室,“放地上可以擋擋灰,回頭我找找彈棉花的地方,翻新一下,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沒吃過苦。”
顧一方冷冷道,“網店一百來塊就能買優質長絨棉,這算什麽吃苦,這些東西每隔幾年就要換的,總比生病去醫院好。”
顧媽媽抱著被褥發呆,她發覺顧一方大不一樣了,從前那些行之有效的話語,到了現在完全沒有效果。
那些舊被褥在新家中散發著淡淡黴味,讓顧媽媽覺察到了自己的可笑,可出於自尊心,晚上睡覺時,她還是把這些舊被褥鋪上了。
隻是新被子的清香,和舊被褥的黴味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一整夜翻來覆去的,都攪得她沒法好好睡。
顧一方也才發覺,同一個臥室,即使有隔板,但顧媽媽的動靜還是攪得她無法好好休息。
第二天起來,顧一方隻覺太陽穴直跳,顧媽媽到是折騰了一宿,在早上沉沉睡去。
起來一個人吃了早飯,顧一方坐在大廳裏看著兩家店鋪的數據,像天美這樣的大店,幾乎是放多少張優惠券,就會領多少張。歲歲芳華則截然相反,設了三千張,來領的隻有幾百人,第一次做服裝類目,也不知道這些優惠券會有多少轉換成實際銷售。
正發著呆,手機微信又響起,是宋師遠想讓她教一些店鋪操作,兩人約了下午一點。
上午十點顧媽媽也差不多醒來了,顧一方準備了一些簡單的菜,顧媽媽又抱怨道,“太少了吧?”
“以後都現燒現吃,隔太久的菜,我會扔掉,所以,你別煮太多。”說這話時,顧一方心裏暗暗歎氣,離家一年,培養了自己的生活習慣後,她才發覺自己想要的生活和顧媽媽有太多不一樣,這些瑣碎的衝突如同一地雞毛,微不足道,卻抖得熱鬧。
她燒的菜還是會隔一天吃,若是按白玉京的說法,這已經是垃圾食品了,顧媽媽那種可以吃一周的菜,簡直就是毒藥了。
吃得不稱心,顧媽媽決定自己掌握主動權,下去找菜市場。
西區很新,以前是農村,並沒有農貿市場和菜市場,翻成景區和電商區後,隻造了大賣場,顧一方都是用手機APP叫上門的,所以,自己也沒去過大賣場。
顧媽媽摸索著路線和班車,中午也沒回來吃飯,顧一方在桌上留了菜,就去了宋師遠家。
宋師遠到是興致頗好地在撫琴,見顧一方來了,也不急著弄店鋪的事,而是招呼她在大茶桌坐下,上麵另外放了張琴。
彈了一小段,不是斷音,就是錯音,顧一方苦笑道,“不行了,徹底手生了。”
“練練就回來了,一方,你可以從練習曲片段彈起。”宋師遠建議道。
在自己家裏練琴?對牛彈琴嗎?
看著顧一方鬱鬱寡歡的表情,宋師遠突然蹲下,握住她手道:“一方,我聽見你和你媽媽吵架了,我知道你不開心,以後,你要是想避開她,可以來我家。”
宋師遠的表情很真誠,清澈的眼神中隻有擔憂,全然看不出別的企圖,顧一方一時也不忍抽回手,隻得拒絕道:“謝謝,我自己能處理,二十幾年了,都這麽過來的,你還沒看到更激烈的,她跟我動手,我推開她,就像菜場潑婦打架。”
“……”
見宋師遠無話可說,顧一方自嘲地笑道:“所以我說,你們都把我想太好了,我們家就是這樣的,我難免會受到影響。”
宋師遠努力想著安慰的話,“我小時候調皮時,我爸也拿掃帚抽我,罰我跪搓衣板。”
顧一方搖頭,“這怎麽一樣?那是你小時候,宋師傅是因為你犯了錯才罰你,我媽打起我來,往往就是一種情緒發泄……”
“一方,你受苦了。”
顧一方愣住了,她沒想到會是得到這樣的答案,眼前的這個男孩,看起來似乎比她還痛苦,她隻好拉了他一下,示意他起來,坐到她邊上。
“我並不是不能理解她的痛苦。”顧一方輕輕歎了口氣,“她有些基本的人生信條,是讓我受益並且感激的,她覺得我不能跟父親去過,她覺得再結婚可能會讓我麵對未知的危險,這麽多年下來,她受了不少苦,所以,我也任她打罵,但是現在……現在不一樣了,她想要幹預我的生活……”
說到這裏,顧一方有些說不下去了,再往下就要討論到相親逼婚,在宋師遠麵前說這些,顯然會讓他誤會。
正躊躇著,隻聽宋師遠道,“這種痛苦我明白,我爸也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