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國風中秋（中）
吃完飯後，阿蘿和她的男友手挽著手走了。
宋師遠說不想這麽早回學校，顧一方則有些躊躇。
銀海這樣一個大都市，中秋的氣氛早就淡了，過節無非是公司發點月餅，至於家裏，和平日是不會有什麽特別不同的……
八點走，九點前到家，準備準備睡覺，這樣最相安無事。
隻是……琴館就她和宋師遠兩個人，真是有點尷尬。
而琴館的鑰匙都在宋師遠和阿蘿手裏，就算宋師遠走了，她也無法留下來。
“顧姐姐，你家……裏，有事……嗎？”宋師遠問道。
顧一方搖搖頭，宋師遠道，“那你留……一會兒，陪陪……我？”
宋師遠的神色如常，顧一方也實在不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留了下來，並約好了八點一起走。
顧一方練習著簡單的《仙翁操》，那是宋師遠四、五歲就會的曲子。
宋師遠在旁一邊信手彈著自己的曲子，一邊不時地指點著顧一方。
有時還會站起來，跑到顧一方身邊，伸手在琴弦上給她做示範。
大廳裏，兩個人。
宋師遠站得那麽近，這讓顧一方很不習慣，幾次下來，她反而愈發緊張，連連出錯，偏偏宋師遠好像並不明白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最後，顧一方隻好道，“先不練了，我聽你彈吧。”
宋師遠點頭坐會位置，伸手調弦道，“我給你彈……中級班曲子。”
叮叮咚咚一陣泛音，宋師遠十分熟練地校準了音，開始彈起了曲子。
琴音一響，顧一方的心靜了下來，屋裏雖然亮著燈，灑落到窗前的月光卻並未模糊，和燈光交織著，颯颯樹聲，習習涼風，拂動著時有時無的桂花香氣，讓人一時忘卻小園外的繁華。
不大一會兒，門外走來兩人，顧一方認出其中一人是董老師。
宋師遠似乎還沉浸在彈奏中，顧一方起身時，董老師已經推了門進來道，“喲，就你們兩個在啊。”
顧一方剛要打招呼，董老師下一句話把她驚得一個激靈，“難怪師遠彈《鳳求凰》。”
董老師身邊帶著金絲邊眼鏡的斯文男子笑道，“你也是，氣氛這麽好，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宋師遠道，“中……級班……曲子，我先……彈給顧……顧姐姐聽。”他表情雖是鎮定地很，但那突然結巴起來的話，還是出賣了他。
察覺到了顧一方的尷尬，董老師笑著轉移了話題道，“行行行，是我多嘴了，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先生，姓許，在高中教曆史和地理。”
顧一方和宋師遠連連打著招呼，許先生很是客氣。
隨後，董老師接過許先生手裏的紙袋，從裏麵拿出一盒精美的月餅道，“你們雖然去不成斜塘，不過卻比他們有口福，這是斜塘附近一帶特有的米皮月餅，斜塘鎮上可買不到。”
董老師說著已是開了盒子，顧一方尷尬慌亂的心情頓時被轉移了。
那月餅雪一般的白，隱隱透著餡料的顏色，麵上的壓花古香古色，看著就有一種曆史感，絕非是市麵上能看到的。
許先生在旁介紹道，“這是宋朝時期，傳到南方後，改良過的蒸月餅，盛行在南宋，古代沒有烘焙技術，但這樣做出的甜點更清淡入口，比如大家聞風喪膽的五仁月餅，在古代可沒那麽難吃。”
說話間，董老師已是挑出一隻五仁月餅，去廚房拿了小刀牙簽，把這米皮月餅切了四塊道，“說得這麽好，老許，我可不敢信你，來，咱們一起試毒。”
月餅入口後，顧一方才發覺，正如許先生所說，這五仁和市麵上的五仁完全不一樣，清淡的餡料中，新鮮五仁的香氣合著米皮的香氣，直教唇齒留香，讓人禁不住還想再吃。
“真的不錯哎。”董老師爽朗大笑，“還好我在家留了一盒。”
許先生笑道，“不夠吃，我們明天可以開車去斜塘附近再買買看。”
董老師搖手道，“不用了，路上堵得很，這次知道好吃，明年多買點就行。”
繼續聊下去才知道，這月餅是許先生某個已畢業的學生送來的中秋禮。
那名學生也學古琴，知道師娘是華夏第一代音樂學院畢業的古琴演奏家後，特地送來這般古香古色的月餅。
這月餅的選材很挑，必須是要用秋收新米來做，否則外麵的麵皮就容易裂，味道也會差很多，因此產量特別小，幾乎隻有當地人知道。
也因為產量小，這麽好吃的月餅，麵臨著技藝的失傳。
一說起曆史文化，許先生就有些收不住口。
顧一方津津有味地聽著，看著董老師和徐先生，心裏想，這大概就是神仙眷侶吧。
時間不知不覺到八點了，董老師把月餅放進冰箱，囑咐著要早點吃完，就和許先生先行離開了。
大廳裏又剩下顧一方和宋師遠兩人，兩人沉默著收拾了下，鎖好了裏裏外外的門。
到了院子裏，宋師遠忍不住問道，“顧姐姐，明天……還朗讀嗎？”
宋師遠的眼中滿是期待，顧一方覺著，這一次不能答應他，於是道，“不行，明天有事。”她心裏想著，若是宋師遠再追問，她就用張佳薇作擋箭牌。
好在宋師遠也沒說什麽，失望地“哦”了一聲，便送她去了車站，一如往常等到她上車，才離開。
鳳求凰……
宋師遠應該是有點喜歡自己的，意識到這點，顧一方心中全然是無奈。
在顧一方看來，宋師遠的喜歡是純真的，也是幼稚的，她有點難以應付這般小男生的喜歡，他們的喜歡，揮灑地太過肆意，卻是忘記看一看眼前這個女生，到底是什麽樣的。
簡單來說，這種喜歡，幻想的成份太多了。
人們往往習慣以偏概全。
比如說，提起顧一方這樣的女生，喜歡詩詞、會做詩詞、穿國風、彈古琴，許多人腦海中第一個念頭，一定是大家閨秀、出身名門、家世良好……
可是，就算是家庭條件不好的女生，也是會喜歡寫詩詞、彈琴、穿古風的……
要打破這些幻象，顧一方覺得以後，得找些時機和宋師遠一點一點說清家裏的情況，不要等到他忍不住告白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