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諄諄師教
在顧一方說明了家中真實情況後，沒幾秒鍾，又是各種私聊頭像閃爍。
子衿說：“安佳琪就是個自以為了不起的人，你不用理她。”
卯月擺了個可憐兮兮的表情道：“一方，對不起對不起，你別生氣，我怎又亂說話，你千萬別生氣。”
章禮賢說：“智商六歲，別往心裏去哈。”
顧一方一個個回完，最後才點開邵青陽的頭像，看到他發來的話：“看到你這樣的學生，總會覺得可惜，國風社以後還會來吧？”
這好像是邵青陽第二次問她會不會繼續來國風社了，顧一方愣了一下，隨即心緒翻騰起來，似乎有些什麽事想要想一想，卻又不敢深想。
是的，她不去敢想，當日那場國風宣導會結束後，邵青陽是有留意到她，才會特地拉她進國風社。
“謝謝邵老師，我非常喜歡國風社，以後還會來的。”內心雖是澎湃，落到鍵盤上卻是普通客氣的話。
“當初就有留意到你，起先我也以為你出自書香門第，後來聽你說起自學考，才覺察到情況可能不是我想的那樣。”新世界的大門是如此友好，邵青陽的話印證了顧一方內心不敢去想的事。
顧一方眼睛酸酸的，唇角卻不由自主泛起一個微笑，打字道：“書香門第哪有我穿得那麽窮酸。”
邵青陽回道：“認識不少教師家庭對穿著還真不怎麽講究，幹淨整齊就行。”緊接著，邵青陽竟然還跟了一個笑臉。
看到這個笑臉，顧一方的心情可真是五味陳雜了，原本她心中的滋味有辛酸有苦澀，卻因為邵青陽這個笑臉，又有了甜。
“你的語文成績應該不錯吧？古文應該也有些功底，你的老師似乎有特地教過你音韻。”邵青陽接著又問道。
“我們高中語文老師是教育局特派員，是有特地教過音韻，但不是特地教我一個人，隻是在興趣課上教過。”顧一方回道。
這一聊，話匣子就打開了，顧一方一邊看著群裏的照片花絮，偶爾回複一下自己的意願，一邊字打得飛快，和邵青陽私聊她從小到大的好老師奇遇。
有不少人，因為童年時遇到一個不怎麽稱職的老師，因此討厭老師一輩子，但也有顧一方這樣，因為遇到了不少好老師，因此這輩子對老師有著難以言喻的情感。
說起來，顧媽媽第一次去學校哭窮，是真的走投無路。
那時為了省錢，顧一方沒有念過托兒所也沒幼兒園，在學前教育為零的情況下，渾渾噩噩進了小學，和周圍同齡人比較起來，她完全不懂得學習、功課之類的是怎麽回事。
一年級下半學期，老師讓顧一方通知家長來一趟，顧一方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直到聽見別的小朋友說顧媽媽在辦公室哭了。
顧一方後來才知道，當時一年級她的成績全部是紅燈，班主任高老師找顧媽媽來談話是建議她讓顧一方留級。
在那時，留級的概念大概就是這個孩子是差生，差生的概念是這個孩子沒得就，將來隻能社會混子，家裏這麽窮，還可能要出一個不事生產終日闖禍的社會混子，這對顧媽媽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可她自己學曆也不高，她讀書時拚音還不怎麽普及，根本沒法教顧一方功課。
當時在辦公室裏還有一個教數學的女老師姓楊，是個實習老師，當場就陪著顧媽媽掉眼淚。
高老師是個白襯衣淺藍色長裙，書卷味十足的女老師，年近四十歲的她，看著卻要比操勞的顧媽媽還年輕，她到是比較淡定，當場隻是收回了留級的建議，適當寬慰了幾句。
隨即卻是在暗中替顧一方交了晚托班的錢，讓顧一方放學後，留校在晚托班做作業，並把班裏成績好性格溫和的女孩子安排到顧一方身邊，讓這個女孩教顧一方一些簡單的功課，她也會時常在一邊留意觀察，見顧一方實在是不懂的，她才會上前再輔導一下。
而那位楊老師卻是抑製不住泛濫的愛心，隻要中午有空就把顧一方帶到辦公室單獨輔導，還給她吃好吃的，也會經常在課間時，抱起顧一方舉高高轉圈圈，全然不顧其他其他學生異樣的眼光。
要說，那個時候，人心還算質樸，雖然有不少小朋友不滿，但也沒有出現什麽霸淩現象，事情到極端處，也隻不過是某一個小朋友在班裏帶頭說：“顧一方爸爸不要她了。”然後引來一陣哄笑。
“當時，真的很丟臉，我就在教室外哭，楊老師把我抱到辦公室，為了讓我心情好，還給我塗了指甲油。”想到這裏，顧一方自己都忍不住笑。
邵青陽道：“這好像是有點過份了。”
顧一方回道：“是啊，結果上課鈴響，我進了教室，高老師叫我伸出了手，在全班同學麵前批評了我，並讓我站到教室外，然後我就又哭了。”
然而，就在顧一方罰站後，高老師又緊接著批評了帶頭嘲笑顧一方的同學，還讓大家設身處地想象一下，自己如果有一天麵臨這樣不幸的家庭，再聽見別人的嘲笑會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於是，那名同學也哭著被高老師趕出教室罰站了，然後，我們倆一起哭了好一會兒，後來就相視一笑泯恩了。”
邵青陽貼了個豎大拇指的表情道：“佩服，我自認沒本事當小學老師，小學教育，教知識往往是其次的，教人可真是大學問。”
“是啊，我後來才知道，高老師原本要調去重點小學的，可是因為出現了我這樣的學生，她決定留在普通社區學校。”顧一方說著有些感慨，可以說高老師的言行給懵懂無知的顧一方，上了人生中最精彩的第一課，自此以後，她算是被高老師圈粉了，年幼的她，固執地認定了高老師的話是世界上最正確的。
這種感情大概就是崇拜吧，回想起那時的文藝範兒，是一種幹淨純粹的氣質，而非現在流行的憂鬱。
印象中的高老師，永遠是穿著素雅得體，雖然掛著親切的笑容，卻又有著一種堅持原則的挺拔姿態。
三年級時，因為動遷不得不轉校的時候，顧一方無限惆悵，卻沒有哭，那時她已經學會了堅強，腦海裏都是高老師跟她額外開小灶的私房話。
“顧一方，你記住，同情永遠隻是一時的，時間長了還會惹人討厭，學會堅強，你才能把路走下去。”
“顧一方，楊老師很喜歡你，但這對你來說，不是好事，她畢竟不是你媽媽，更不可能帶你回家，我知道你可能因為楊老師，而嫌棄你媽媽了，但是你一定要明白，你媽媽走到今天不容易，她甚至也不知道該怎麽走下去，所以你一定要學會怎麽走下去。”
“顧一方，你傷心你難過時可以哭，但是不能一直傷心難過下去，要學會走出來，知道麽？”
當然，高老師的這些話，顧一方並沒有說給邵青陽聽，她隻是情不自禁地陷入回憶中，突然間，電腦屏幕上跳出時間提醒，顧一方這才驚覺，竟然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