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朱邪玉麟送進溶洞之後,暮雲卿確實是回到西北大營去找人幫忙了,但回到軍營之後,暮雲卿才發現,整個西北大營的氛圍不對。
最後暮雲卿甚至都沒有見到自己的副官,在中層將領之中繞了一圈,見狀不對,直接轉身離開,饒是如此,也中了鬱竹正埋伏在西北大營附近的暗算,落了一身傷。
在客棧老板娘命令沙匪出去將朱邪玉麟帶過來的時候,暮雲卿剛剛從昏迷中轉醒,根本也沒有機會囑咐他們什麽,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沙匪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了客棧。
簡直胡鬧。暮雲卿可以預想,朱邪玉麟在麵對那一群絕不好相與的沙匪時——尤其是對方還沒有看到自己手信——會做出怎麽樣的反抗,尤其是朱邪玉麟現在的身體狀況這麽糟糕,不要出現兩敗俱傷的情況才好啊。
就在暮雲卿對此憂心忡忡的時候,一個身材比較瘦小靈活的沙匪從別院的門口竄進來,高聲稟報:“老板娘老板娘,朱邪玉麟帶回來了!”
暮雲卿嘴角一抽,忍不住想到了某種比較悲慘的情況,冷聲道:“她沒受傷吧?”
“啊?”那沙匪有些摸不著頭腦,“誰……誰要受傷?”
暮雲卿冷冷地看著他,正要說話,客棧老板娘趕緊上前打圓場,輕輕地抽了那沙匪一巴掌,嗔怪道:“還不快把人迎進來,愣著等生蛋呢?”
“哦……哦!”那沙匪一激靈,趕緊跳起來推開門,將後麵的一群人給迎了進來。
打頭的是那沙匪首領模樣的男人,跟在他身後的是被暗扶著的朱邪玉麟,還有蹲在朱邪玉麟肩膀上的印主,跟在朱邪玉麟身邊的是一個西北軍近衛兵打扮的小兵,其後就是呼啦啦一大群沙匪。
明明沒有多少人,但看著就頗有點壯觀的感覺。
輕笑一聲,暮雲卿對著朱邪玉麟招招手,道:“我倒是沒有想到,你會這麽輕易地就跟著陌生人來了。”
朱邪玉麟靠著暗,正在緩著駱駝上岔了的氣,聽見暮雲卿這麽說,冷笑一聲,道:“可不是嗎?你一去不複返了,我總不能將餘生都耗在那個溶洞中吧?”
暮雲卿麵上頓時有些不好看。
客棧老板娘最見不得暮雲卿露出這種邏輯又隱隱帶著屈辱的神情,冷冷地剮了朱邪玉麟一眼,嗤笑道:“朱邪玉麟,你還當你自己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啊?我們家風炎為了你,可是吃盡了苦頭,你就是這麽回報他的?”
朱邪玉麟的眉頭微微皺起。
客棧老板娘猶自不痛快,繼續道:“你當為什麽鬱竹正忽然要對西北軍掌權者發難?還不是因為你!”
朱邪玉麟這下是真的吃驚了,她什麽時候有那麽能量可以左右當權者的思想了?要知道鬱竹正可不喜歡她啊!
見朱邪玉麟是真的吃驚,客棧老板娘麵上也有些古怪,遲疑了一下,看了眼暮雲卿,見他申請依舊淡淡的,便大著膽子,道:“要不是蘇溯越做出了那種讓步,鬱竹正怕是還舍不得對我家風炎下手呢!”
“我父親做了什麽?”朱邪玉麟示意暗將自己帶到桌邊,撐著桌子坐下,平靜地看著客棧老板娘。
客棧老板娘沒想到隻這樣一句話,朱邪玉麟就能恢複過來,眉頭微皺,語調有些刻薄:“你的那個黎國國師的爹,許諾東國和黎國在暮雲卿沒有回來之前,都不會起衝突。你說,蘇溯越這麽說,是不是在逼著鬱竹正下手殺了我家風炎呢?”
那種怪異的感覺再次出現了,朱邪玉麟眼中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擔憂,道:“為什麽我爹有這個能力製止兩國之間的戰爭?”
要知道東國和黎國之間的戰爭,源頭是兩國之間的宿怨,但是導火索卻是多種多樣,經過經年累月的血戰,兩國之間的仇怨早已達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而蘇溯越是什麽身份?他雖然掌控著黎國境內的內政,卻絕沒有野心要成為黎國實際上和名義上的王,那麽這樣一個人,究竟是以什麽身份、什麽心情去幹著國君才會做的事?
朱邪玉麟心中微微一動,蘇溯越這麽做,隻有一個理由……
“為什麽?”客棧老板娘看著朱邪玉麟茫然又難以掩飾惶恐的模樣,心頭忽然有些快意,道,“誰知道他用了什麽手段,但你難道不明白嗎?暮雲卿一天沒有回來,你也就一天不可能回來。你那個好父親,在用暮雲卿的性命,保你的命呢!”
所以說,蘇溯越坐一切不願意做的事情,都是為了……她?朱邪玉麟心中一陣恍惚。
雖說以前並不是沒感覺——在朱邪玉麟即將要嫁給暮雲卿之前的一段日子,在東國京城農莊和山莊之中的日子,蘇溯越雖然一直都表現淡然,但不可否認,他是在認真地想要做好一個父親的。
朱邪玉麟輕輕抽了一口氣,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報答蘇溯越的這份恩情。
這麽驕傲這麽華麗的一個男子,不應該被人威脅勉強到這種地步。
“不過我聽說,蘇溯越還付出了別的代價。”客棧老板娘盯著朱邪玉麟,咬字清晰,緩緩道,“大概再要兩天,蘇溯越和公主殿下就能到達西北了,到時候你們一家團圓,你想知道什麽,大可以麵對麵地問問蘇溯越,不是嗎?”
朱邪玉麟並沒有在客棧老板娘的話上多做糾纏,而是微微側頭,視線繞過客棧老板娘,落在暮雲卿身上:“你怎麽樣了?”
暮雲卿肩上腰腹部都綁著繃帶,隨著動作,隱隱可見絲絲鮮紅纏繞而出,在靜謐的燈光之下,頗有些驚心動魄的感覺。
暮雲卿抬眼看著朱邪玉麟,本想說什麽,但在看清朱邪玉麟眼中的疼惜之後,忽然蹙眉,就連聲音也比尋常虛弱了幾分:“沒事。”
客棧老板娘看著暮雲卿,一時間麵上也不知道做出什麽神情才好,幹脆轉過身,不去看朱邪玉麟。
暮雲卿輕舒一口氣,微不可察地對客棧老板娘點了點頭,轉向朱邪玉麟,笑道:“這一天來,你的情況好點了嗎?”
明明自己身上還纏著繃帶,第一句話竟然是關心身上毫發無傷、精神還算可以的朱邪玉麟,暮雲卿這種舉動,落在眾人眼中,不免帶了些別的意味。
客棧老板娘覺得腮幫子都酸的有些疼了,自家侄子討好人也未免做得太露骨了吧?
朱邪玉麟和暮雲卿之間的事情,客棧老板娘也知道一些,多少能明白暮雲卿現在在這段感情中明顯處於弱勢,但畢竟是個大男人,這般做小伏低真的合適?
跟進來的幾個沙匪見狀,麵上不說什麽,卻都暗地裏撇了撇嘴,對於現在的暮雲卿,多少是有些不屑的。
暮雲卿叱吒西北十年,那是多麽風光的一件事情,卻為家世所累,得罪了鬱竹正,一朝被奪取了軍權。
沙匪們還想著,要是他們見到暮雲卿,多少還能看見當年在西北被奉為神明的風炎將軍的風姿,誰料到一見麵,他們看見的是暮雲卿受傷狼狽的模樣,再一見麵,看見的卻是暮雲卿討好一介女流的模樣,簡直讓他們失望之極。
而暗則沒有多少想法,暮雲卿的這種模樣,當他們在暮家墓葬群之中的時候,偶爾也會顯露一些,因此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
印主則有些炸毛了,天知道暮雲卿這麽做都是有目的的,它它它……它一點都不想叫暮雲卿父親!
朱邪玉麟眉眼微動,但畢竟沒有說什麽,隻是對暮雲卿微微眨了眨眼,點了點頭,並沒有回答暮雲卿的問題,而是道:“把我們帶來,也就是說,你另有安排了?”
暮雲卿也不介意朱邪玉麟這種疏離的態度,笑著點了點頭,道:“暫時先在客棧之中休息,西北大營那邊……”
說到西北大營,暮雲卿麵上有些狠戾,但很快就消失了,代之以高深的笑容,道:“那畢竟是我調教掌管了十年的軍權,陛下想要收回去,當然可以,但總要讓我得了什麽,以示安撫。”
朱邪玉麟明白了,暮雲卿這是希望她能夠在他身邊,這樣一來,暮雲卿手中不僅握有西北大營大部分將士的軍心,也多了和西北穩定有關的蘇溯越的支持。
不過暮雲卿的這種謀劃對於西北百姓倒是一件好事,朱邪玉麟也就沒有拒絕,依舊扶著暗,看著暮雲卿,點了點頭,道:“那就暫時給我們安排一個住處吧。”
這回不用暮雲卿開口了,客棧老板娘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朱邪玉麟,道:“當初朱邪玉麟姑娘離開我們客棧啊,用過的那一間屋子我給保留起來了呢,整整兩年,可沒有給過別人。我這就帶朱邪玉麟姑娘過去看看,若是朱邪玉麟姑娘不嫌棄,就暫時住在那兒了?”
朱邪玉麟回想起當時自己為什麽會踏進沙漠,又在這間客棧遇見了那張張狂的男人,眉頭微皺,顯然並不喜歡那間沒有多少美好回憶的房間,但並沒有說什麽。
暮雲卿有心想要製止,卻被客棧老板娘瞪了一眼,警告道:“你給我好好養傷!”
暮雲卿輕歎一聲,轉而看向朱邪玉麟,道:“這間是我的房間,你要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來這裏找我,我……我短時間內不會離開。”
這等於是直接說暮雲卿就是朱邪玉麟的靠山了。
朱邪玉麟微微勾起嘴角,可惜這種好意來得遲了點,她朱邪玉麟現在已經不稀罕了。
微微點了點頭,朱邪玉麟柔聲對暗道:“我們跟著老板娘走。”
客棧老板娘今天穿了一身的紅衣,袖子很大,衣襟袖口和衣擺上用極細的金線繁複地繡了鳳尾,眉眼間也用同色的金粉暈染出上挑的弧度,整個人看上去奢華豔麗又挑逗,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暗看了眼形容豔麗的老板娘,眉眼間波瀾不驚,點了點頭,穩穩地扶著朱邪玉麟,側身讓開在一邊,示意客棧老板娘可以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