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未明顯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但他不知道怎麽搞的,第一次對侍童這樣說話隻說了一半,就不說了,推門出去,說要去看看歐陽皓月現在怎麽樣了。
歐陽皓月從臉上洗下來一層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液體,這會兒正撐著水井犯惡心呢,洛未忽然出現在他的身側,笑眯眯的,看那架勢,是要和他長談了。
歐陽皓月好不容易止住了那一陣一陣的惡行,忽然看見洛未伸手,在木盆子邊緣挑起了什麽,透明的絲線從木盆子邊緣被拉伸,在陽光下閃著細微七彩的光。
歐陽皓月恍然想起來,剛剛他洗臉洗的急,有一些粘液就這樣被他隨手甩到了木盆子邊緣——也就是說,洛未現在手上挑著的,是小小印主化成的液體。
“嘔……”歐陽皓月受不得這個刺激,才剛剛直起腰呢,就被洛未刺激得再次爬下去狂嘔了。
隻是他這兩天因為心情不好,並沒有吃多少東西,剛剛那一陣子的惡心已經將他胃中所剩無幾的殘渣給掏空了,這會兒他再想吐,隻能吐出些清水痰涎。
洛未也不嫌棄他,蹲在一邊就提醒:“你小心啊,再吐可就要把膽汁給吐出來了,但時候有你受的。”
歐陽皓月火了,抬起頭頂著一張慘白慘白的臉,惡狠狠地瞪著洛未:“你是故意來招我的?”
洛未趕緊就安撫他:“哎我說,乖徒弟啊,咱們能不生氣麽?師父給你講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好不好?”
歐陽皓月輕嗤一聲:“你那點故事,早就在當年收買我的時候說完了,你還想說什麽故事?你進入墓葬群看見的種種幻想?還是你當年單騎一槍一人挑了十八座山頭的匪寨的故事?還是你第一次主持祈雨儀式成功了?還是……”
話音未落,歐陽皓月的嘴巴就被洛未給牢牢捂住了:“我的小祖宗喲,這些明明都是英雄事跡,怎麽從你嘴裏說出來就那麽像話本喲!”
歐陽皓月輕哼一聲,看那樣子,被洛未捂得還有點不服氣,想要掙脫他繼續說。
洛未無奈,隻能緩緩放開他,卻在歐陽皓月開口之前,率先道:“你想想你今天還有多少說話的時間?別一會兒說的慷慨激昂的,卻半路沒聲兒了,那才丟人呢。”
歐陽皓月被說的一愣,當即低頭去算自己還剩下多少說話的時間了。
洛未在一邊輕笑,邊掏出帕子給他擦了擦濕漉漉的臉,就拉著他往樓上走去。
其實歐陽皓月也是被洛未繞暈了,現在就他們兩個人,洛未又是個二十四孝師父,就算歐陽皓月真的說話說到一半沒聲兒了,難道以洛未的秉性,還能取消歐陽皓月不成?
隻是啊,歐陽皓月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被能在洛未設下的語言陷阱中回過神來,一會兒工夫,就雲裏霧裏地被洛未帶著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洛未輕輕放開歐陽皓月的手,照舊不等歐陽皓月開口,直接用話頭將他堵死:“我懷疑朱邪玉麟他們已經進了墓葬群中的生命禁地。”
歐陽皓月被嚇了一跳,立即抓住洛未的手,著急道:“那該怎麽辦?”
歐陽皓月對於暮家墓葬群知道的還挺多,主要是因為暮雲卿在這一方麵並不怎麽避著他,有什麽消息也願意和歐陽皓月分享,因此他這個沒有進入墓葬群的人知道的,反而要比朱邪玉麟這個迷迷糊糊因為血統的緣故而進去了的朱邪玉麟要知道得多。
但知道得多並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比如說現在——要是尋常人被洛未告知朱邪玉麟等人進入了暮家墓葬群的生命禁區,可能也會擔心,但更多的是不以為然。
因為整個暮家墓葬群它本身就是生命禁區啊,就算其中再出現一個生命禁區,又能厲害到哪裏去?
就像是一個癌症,都已經是晚期了,沒得救了,誰還在乎這個癌症擴散到了那一個部分呢?不就是症狀表現不同而已嗎。
但是歐陽皓月卻知道,不是這樣的。
若說是暮家墓葬群的地上部分是個生命禁區的話,那生命禁區還是暮應搞出來的,勉強可以屬於天道的範圍。
天道畢竟是有規律的,能夠被揣測——雖然隻是萬分之一,但並不是完全沒有規律的。因此歐陽皓月雖然知道朱邪玉麟等人進了暮家墓葬群,也知道其中危機重重,但並不擔心。
但這個墓葬群的地下部分,則完全是人為搞出來的——歐陽皓月隱隱聽洛未說過,這一百年來,有一個不知道怎麽就組織起來的組織,沒名字也沒什麽名氣,但行事帶著一股子難言的邪氣。
這個組織在洛未還未成名的時候,曾經來遊說過他,希望他能加入,並且莫名其妙說了一些話,其中就提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最開始確實是針對他們這種修習天道之術的人來說,但經過了一百年,若事情真的按照那群人的發展,這可就關於這個大路上所有的生命體了。
那個人當初招攬洛未的時候,是這樣說的:修習天道之術的人,因為要不斷地蕩滌體內的汙濁之氣,所以總要將這些汙濁之氣給排出去。但若是這樣的話,就會對天道給予的恩賜產生一定的不恭敬——畢竟那是多麽聖潔的東西啊,怎麽容許濁物的玷汙?
於是那個組織就希望能夠開辟一個完全不同於這個世界的空間,來容納他們這些修道之人不要的東西,也能借此來多爭取一些天道的恩賜。
當時洛未覺得非常好笑,也沒有細問,他們奉若神明的、所謂的“天道的恩賜”究竟是什麽東西。
但是後來,在歐陽皓月成為洛未的關門弟子、並且一舉成名的時候,歐陽皓月也被這個組織招攬過。
可能因為洛未曾經拒絕過他們的原因,這一次來招攬歐陽皓月的人將他們的“偉大使命”講述得非常波瀾壯闊,簡直就像是他們在默默為了所有人的福祉而獻祭出自己一樣。
當時歐陽皓月心裏還是玩樂占了上風,聽了他們這麽一說,本來是有些興趣的,最後也變成了沒有情趣——並且為了永絕後患,回去之後他還跟洛未告了一狀,說什麽自己被人騷擾了,將那組織的人說的話挑挑揀揀告訴了洛未,力圖抹黑他們的形象。
當時歐陽皓月還年幼著呢,才十二歲,兼之天資聰穎、家世雄厚,但心地不壞,還經常做一些狹義之舉,因此洛未這個二十四孝師父被哄得團團轉。
聽歐陽皓月這麽一訴苦,二話不說,占卜出了那些人的位置,拎著一把長劍就氣勢洶洶地趕了過去,也沒有帶歐陽皓月。
隻是兩天之後,洛未回來的時候,看著歐陽皓月卻欲言又止,麵上還有沒能掩飾好的擔憂。
當時洛未有點擔心——該不是自己把師父哄過去教訓別人,但洛未自己受了傷回來了吧?
隻是當年歐陽皓月再怎麽問,都沒有能得到洛未的回到。
歐陽皓月看著站在床邊的洛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六七年,這個男人除了氣質比當年更加沉穩更加高深之外,外貌倒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洛未見歐陽皓月看著自己就笑,忍不住皺眉,敲了敲他的腦袋,不滿道:“你認真聽我說啊!”
“知道啦知道啦。”歐陽皓月轉身,自顧自在桌邊坐下,倒了杯茶喝了,給自己潤潤喉,看著洛未,爭取著利用完能說話的最後一分鍾,“說呀,你不是要告訴我當年的真相麽。”
洛未看著歐陽皓月,這個麵容英俊的青年端著茶杯,全身放鬆地坐在椅子上,看那姿勢,還有一點點的慵懶——簡直就像是在茶樓中聽書的人嘛!
洛未頓時更加不滿了,上前掐著歐陽皓月的腮幫子就蹂躪他那張帥氣的臉:“你這個不孝弟子,竟然都不知道要哄著為師求著為師告訴你真相!”
“疼疼疼……”歐陽皓月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自己的臉從洛未的魔爪之下掙脫出來,捧著一張臉,看著他,無奈妥協,盡量做出歡欣雀躍又期待的表情,“哎呀師父我真的好期待哦,你快點告訴人家嘛。”
話音剛落,洛未和歐陽皓月相互對視一眼,兩人飛快地打了個寒戰。
洛未輕歎一聲,擺擺手:“罷了罷了,也就是你這樣的逆徒,若換了別人……”
“換了別人你也看不上眼。”歐陽皓月這會兒的聲音已經有點沙啞了,眉頭微皺,連比劃地說,“你這輩子就我這個徒弟了,就認了吧。”
洛未撇撇嘴,還不甘心地輕聲嘟嚷著:“一點都不可愛啊,真是越長大越不可愛!”
歐陽皓月有些無奈了,但他現在一說話就嗓子疼,也隻能那眼神催促著洛未快點講。
洛未眉頭微皺,輕歎一聲,還是緩緩道:“暮家墓葬群的那個地下空間,是完全不同於墓葬群的地上世界的地方。在那裏存在最多的反而不是墓葬群中的能量循環廢物,而是我們這個世界中,修道者強行傾倒進去的東西。”
歐陽皓月愣了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幹脆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快速寫道:可是他們從哪裏得到的渠道,能夠和墓葬群進行能量交換呢?
洛未輕笑一聲:“不是能量‘交換’——有來有往才叫做‘交換’,單方麵的隻能稱之為‘排泄’。他們在往墓葬群中排泄這個世界不要的東西。”
瀾歌對於暮雲卿關於暮家墓葬群是如何形成這個地下空間的言論表示震驚,隻能轉頭看著少年,試圖從它身上得到解答。
少年輕歎一聲:“事實就是這樣的。不然你以為為什麽整個墓葬群的生命體都無法離開墓葬群,而我,作為一個生命禁區孕育出來的生命體,卻可以和你一起走?”
朱邪玉麟有些尷尬:“我的本意並不是想逼你離開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