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第357章 不獨存
第357章 不獨存
滿街的年輕儒生紛紛俯首,滿街的圍觀人群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紛紛側目駐足圍觀。
之前楊廣抵達了曲阜城被儒生們阻攔的事情,這小小的城內早已經傳遍了,眾人傳開了之後說法就亂了,然後緊接著就是一群儒生被抓到了官府關進了大牢,連帶上之前太子被孔勝孔博刺殺的事情。
百姓們紛紛覺得這次曲阜城內可能要打起來了,甚至不少危機意識強的人直接就先跑出了城避免被波及。
但是沒想到今日一早孔家現在的長孫孔順就帶著孔家所有年輕一輩,以最隆重的禮來迎接太子楊廣,禮樂盛隆。
年輕的孔順卻已經蓄起了鬍鬚,蓄鬚不是什麼大事,這年代的剃鬚刀也不發達,但是在孔家這種禮數之地,一般來說父親健在的情況下,一般是不會蓄鬚的。
「太子殿下,草民孔順,孔家長孫,參見太子殿下。」
因為孔勝孔博兩支被徹底的從族譜上搬了出去,所以父親早亡的孔順才成為了現在的孔家長孫,從這個角度來說孔順可還得好好的謝謝楊廣。
楊廣居高臨下說:「免禮吧。」
但是和往常的和善不同,楊廣這次說的免禮帶有著上位者的威嚴。
孔順起身,身後的人也紛紛起身,此時太子的馬車踏踏而來,四匹駿馬牽引,秦瓊揮鞭,載著楊廣在禮樂聲中前往了孔府。
馬車內袁天天問:「太子殿下,孔府此時如此大張旗鼓的來迎接您,是他們收到什麼消息了嗎?」
「知道我得冊封他們消息的只有我們幾人,我相信不會外傳的,今日一早釋放了所有的儒生,我沒有再追究他們的事情,想來心虛加上不敢得罪我,所以才弄了這麼一出,也算孔家也有明白人,雖然喜歡倚老賣老,但是還算是有些眼力見。」
袁天天說:「殿下打算去了就宣讀聖旨嗎?」
「不,先看看孔家吧,恩威並施才能拿捏住這狂傲巨人。」
「殿下為何說他們狂傲,我瞧著雖然孔博望等人不算狂傲。」
楊廣不屑輕笑:「言行上的禮數掩蓋著他們內心的無比狂傲,幾百年沉澱下來,他們早已狂的沒邊,傲的沒底了,這種傲氣來自於根源上自覺高人一等的心態,不去細細品味的話是察覺不出來的。」
車架來到了了孔府門外,那佔了接近曲阜城四分之一面積的大宅子很難不引人注目,從古至今多少年了,世代修建,不斷擴建而成現在這般規模。
楊廣走出馬車,孔博望帶領著孔家眾人在迎接楊廣,楊廣也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人家搞的這麼隆重,自然得笑臉相迎,當然基於楊廣對於這群人的了解,表面搞的隆重背後搞小動作也不是沒可能的,所以楊廣還是留了一個心眼。
太子下馬,群儒環繞。
「老朽孔博望恭迎太子殿下。」
這次楊廣出手拉住了孔博望笑著說:「孔老先生,承蒙照顧,今日這般隆重,孤深感不愧孔孟之鄉,禮儀之地。」
「太子殿下謬讚了,裡面請,孔順,起禮樂。」
孔博望等人帶著楊廣先來到了孔聖人像面前。
這是一座古樸的雕像,雕像前香火鼎盛,每日都有人看顧著,各地的學子路過曲阜的時候也會前來求拜。
孔博望對楊廣介紹:「太子殿下,這座聖人雕像是從漢代流傳下來的,多年來幾經修繕,是現在保存的最好的聖人雕像。」
隨著孔博望的話,有婢女上前遞上已經點好的香。
孔家宗族的眾人紛紛跪地參拜,楊廣明白了這些人是想要自己也跪拜孔夫子。
身為華夏兒孫,參拜孔夫子沒什麼問題,所以在孔博望等人詫異的目光中楊廣異常順利的參拜了孔夫子。
孔博望一開始覺得楊廣或許會拒絕參拜孔夫子,因為從他的表現來看,楊廣並不遵從孔夫子。
但是其實他們都錯了,對於華夏的先賢們應該來說楊廣比他們任何人都要尊重,那些探究包含天下至理的先輩們是他一輩子追隨的對象。
他尊重的是孔夫子而非孔家人,他尊重的所有先賢而非孔夫子一人。
孔博望說:「太子殿下如此尊崇孔夫子,是給天下人做了一個表率,相信一定會傳為美談。」
楊廣帶著微笑說:「孔夫子創儒學,周遊列國,作為中原後裔自當尊崇。」
「太子殿下所言極是。」
孔博望接著說:「眾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是大隋的第一才子,所以這次太子殿下到了,年輕的學子們也多想要和太子殿下親近交流,太子殿下若是不嫌棄的話,在孔府的講學堂,太子殿下和眾人見一面吧。」
楊廣並未拒絕這個提議,在眾人的帶領下來了講學堂。
孔家的講學堂非常的講究,在各地的大學堂開張之前,這裡可是學子們的聖地,每年從各處來朝聖並且學習的人數不勝數,但是近年來日漸凋落,登門而來的學子們是越來越少,大家都去了學堂,那裡的學習氛圍更加濃郁,而且有更好的希望入朝當官,就算不能中科舉當官,也大都能謀個好差事。
特別是新式的各類工廠中,特別喜歡招收從大學堂畢業的學子,基本一進入就是領導層,這待遇可是相當不錯的。
古樸的孔家講學堂內,學子們紛紛入座,各個都坐的筆挺,非常的整齊,正襟危坐。
楊廣緩步走上台前,看向眾人,這其中應當還有不少的是之前喊口號的那群人。
這時候楊廣也算是明白了孔博望等人的打算,武的不行來文的,知道楊廣是個不吃硬的人,所以想要在文化討論中讓楊廣更傾向於儒學。
的確楊廣這人不吃硬的,但是他也不吃軟的啊。
孔博望對著楊廣說:「太子殿下,素問您是大隋第一才子,才高八斗,有當世詩仙之名,所以學子們多想要向您討教一番。」
楊廣看著廳中的眾人,便說:「那孔老先生覺得今日我們談談什麼呢?談詩詞嗎?」 孔博望撫著鬍鬚說:「詩詞是小,學問是大,之前我們孔家去山東大學堂,有過一次辯論,和山東大學堂的一些學生互相論證,但是最終沒有得出什麼結論,論證的題目叫做【儒學對國家可有好處】。」
這個論題其實是非常有偏向性的,儒學對國家可有好處,那當然是有好處的,從根本上你就無法和儒家的人辯論,孔博望這麼自信想來當初儒生在山東大學堂應該是大殺四方了吧。
楊廣卻搖了搖頭,在身後的竹板上用毛筆寫下幾個大字【獨尊儒術還是百家爭鳴】。
寫完將筆一扔說:「我剛到曲阜的時候,聽到了不少的人在喊,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我很好奇為什麼你們要對我喊這樣的話,為什麼要對我說這個呢?」
楊廣擺出一臉疑問的表情:「既然你們都喊了,那不如今日我們來討論討論,獨尊儒術好還是百家爭鳴好。」
聽到楊廣這麼說孔博望有些詫異,沒想到楊廣將這樣的事情都放到了明面上來討論。
一時間不知道是自己膽小還是楊廣膽大。
學子們也是面面相覷,其中有幾個是這次進過大牢的人,現在更不知道楊廣意欲何為,一句話也不敢開口。
孔博望見此情形說:「太子殿下,對於年輕人來說,這個題目是不是太大了。」
「既然都是要科考當官的人,所想的事情自然要更大一些才是,這題目我都覺得小了。」
楊廣這麼說,孔博望不知道如何回絕,眼神示意孔順等人自己來接上楊廣的話。
但是孔順年紀雖然很輕,卻有著自己的主意。
他的父親早亡,所以童年和青年時代的經歷並不算是什麼幸福的經歷,而往往這樣的經歷會讓人有著超出年紀的成熟。
他怎麼都沒想到過孔家嫡系傳人的位置會輪到自己的身上,畢竟前面那兩房人數眾多,這種一鍋端的事情,讓他去想他都不敢想,但是就這樣真實的發生了。
而他吸取了那兩房的教訓,加上謹小慎微的性格所以不願意做出頭鳥更不願意被人當槍使,所以面對孔博望的提醒,他假裝當做沒看懂。
孔博望見孔順沒理解自己的意思,不由的眉頭一皺,只覺得這臨時拉出來的嫡系後代真是愚鈍的令他頭痛。
好在此時有膽子大的學子問:「太子殿下,我等認為獨尊儒術才是正途,古來獨尊儒術之國家皆昌盛,漢之強盛皆因獨尊儒術,順應天道則人道昌隆,儒術講禮,以仁義治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國家興旺。」
一個人站了起來,就有第二個站起來說:「學生也認為如此,天下訓之以禮,尊之以禮,君王仁義,百姓淳樸,這才是真正的天下大道。」
學子們一時間群情憤慨,暢所欲言,孔博望十分滿意的看著場中學子們的表現,自覺這次算是下了楊廣的顏面了。
但是他轉而看向了楊廣,卻滿臉的錯愕與不解。
楊廣的臉色並沒有他之前所預料的那種不滿,憤慨,甚至連黑著臉都不是。
那是一種興奮的表情,和方才孔博望自己看著這群學子們那種滿意的表情幾乎一致,雙眼放光的看著正在議論紛紛的學子們。
這讓孔博望百思不得其解。
他永遠無法理解自己的小人之心,他要爭的一家一姓的之事,而楊廣要的是千秋萬代之事,他並不反對儒學,更不針對儒學。
等到眾人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楊廣此時才開口說話:「諸位方才說了許多,我深感欣慰,從言辭上看就知道我大隋的儒生們確實學得紮實,聖人名言張口即來,說的合理,說的適時,想必就算是聖人在世,見到如此多的年輕儒生能夠放聲論道也一定會非常的欣慰。」
對於楊廣的讚賞,這群儒生中今日才從大牢裡面出來的那幾位可是面面相覷,不知道楊廣這是要做什麼。
楊廣隨後說:「諸位放聲論道,觀點一致,都是要獨尊儒術,不可否認,儒術中有不少的道理放之古今都是通用的,聖人說當仁不讓,沒錯,永遠不會錯。」
「但是……」
眾人終於等到了楊廣的但是二字。
「但是,儒術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孔博望立馬接上話:「太子殿下,斗膽請問,是什麼問題無法解決,今日這大好的機會,咱們一起來討論討論。」
楊廣面帶微笑說:「那就說一件大的。」
「孔勝,孔博二人作為當代孔家嫡系族老,滿腹學問,儒學泰斗,但是卻在大興城行大逆不道之事,妄圖刺殺我,伱們說說看用儒學如何來定義他們的罪責。」
一時間無人回答,孔博望一臉的尷尬,這件事情永遠可以讓楊廣站在道德高地上對他們進行慘無人道的譴責和鞭撻。
「太子殿下,孔勝孔博兩人道德敗壞,已經被我們從族譜上刪除了,他們不配做我們孔家人。」
楊廣對於如此牽強的說辭,只是禮貌性的假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大的事情管不了,那麼我們再說一個小的。」
楊廣再舉了一個例子:「張三家的兒子把李四的兒子打了,李四的兒子找王五的兒子跟張三的兒子又打了一架,最後張三的兒子胳膊斷了,李四的兒子腿斷了,王五的兒子腿也斷了,那請問現在諸位,你們如何決定現在儒學如何來解決三個家庭之間的糾紛。」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不久,一個人站起來說:「太子殿下,這是鄰里矛盾,得上衙門。」
楊廣點頭:「這事情儒家解決不了,得法家來,之前我說的那事情也一樣,儒家學問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解決不了百姓紛爭,解決不了餓肚子的問題,解決不了突厥來犯的問題,解決不了人生病的問題,所以作為一門學問,它不能獨尊。」
「因為它不存在這獨尊的理論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