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第310章 瘸子爹和傻子娘

  第310章 瘸子爹和傻子娘


  王愛仙人長得漂亮，性子又好，平日里溫柔賢淑，最關鍵的是有一位時不時要進去蹲個十天半個月的老公，咋可能不讓人惦記？

  別說那些厚顏無恥的老色批了，即便是大小夥子，都有不少騷擾她的。可這些委屈她只是自個兒壓在心底，從來不敢讓張全發知道，怕他疑心，更怕他惹事。


  現在弟弟站出來給自己撐腰，她滿心歡喜，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大了幾分，腰桿都能挺直了。


  可她連自己丈夫都不敢告訴，怎麼可能給王承舟惹麻煩？

  當即含笑點頭，柔聲道：「行，等下次誰再對我有了恩情，我再跟你說。」


  王承舟暗自嘆了口氣，認真道：

  「姐，要是真的有人對咱們好，你可一定得告訴我。」


  「咱們可是恩怨分明，從不虧欠人家什麼。」


  「咱們鄉公社的公安武國山同志是我朋友，誰要是真的對咱們有大恩大德，我可得好好跟人家說說，讓人家給他發個大獎狀，總得表達表達心意不是。」


  王愛仙眨巴了一下眼睛，終於笑了出來，點頭嗯了一聲。


  跟在後面的村裡人一陣騷動。只要不是傻子，肯定能聽明白王承舟是在告誡他們離自己姐姐遠一點，誰要是敢欺負她，那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一行人真的沒有想到這個耿直窩囊的俏媳婦兒王愛仙有這麼個厲害的弟弟，早知如此，給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吶。


  眾人正忐忑的小聲嘀咕著，打扮好了的張全發抿著油汪汪的頭髮，從院子里走了出來。看到一眾老少爺們兒，神采飛揚的打著招呼，「你看看，沒想到大傢伙兒都我家裡拜訪來了，照顧不周，失禮失禮！」


  「忘了介紹，這是我內弟，王家生產大隊王家村的衛生員，王承舟同志。」


  「你們可能不知道他的名號，但是，今天過後，你們必定會記住他的大名！因為，今兒個，我這內弟是上門為張瘸子家的那個小崽子治病來的！」


  不得不說，自己這二姐夫真是個人來瘋，人越多越興奮，站在大門口，跟講演似的，抑揚頓挫的說個不停。


  「有些人說了，小葚子不是邪祟轉世嗎？他身上那些詭異的狀況，不是說要現原形了嗎？狗屁！」


  張全發可記得今天讓王承舟過來的目的。在他心裡，自己這內弟今天過來，就是為了給自己正名，順帶治療小葚子的，「那都是封建迷信！」


  這話一出口，大家就開始撇嘴了。


  心說：


  你自己是啥德性，你自己不知道？


  自己整天神啦鬼呀的，四處招搖撞騙，這會兒怎麼開始拆自己的台了？


  你忘了自己是個神漢啦？


  張全發哪能不知道老少爺們兒對自己的看法？當即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大聲道：

  「我知道大傢伙兒對我張全發有誤解，覺得我就是個裝神弄鬼的小人。但是，你們錯了！」


  「偽裝，偽裝你們懂不懂？」


  「我那樣做是為了打入敵人內部，好揭穿封建迷信的老底！就比如這小葚子。我兄弟說了，那叫驚風抽搐，說邪祟附身的，都是傻蛋！」


  大家都是成年人，哪裡會聽他順嘴胡咧咧，正想嘲諷他幾句，可聽到「驚風抽搐」四個字，不由得愣住了。


  這麼專業的辭彙，顯然不是他能夠想出來的。


  難道，那小葚子真的是病？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見大傢伙兒被自己唬住，張全發終於鬆了口氣，擠到王承舟身邊，低聲道：


  「兄弟，哥這張臉能不能保住就全看你了。」


  「我這大話都說到天上去了，已經把自己的後路給斷了，你要是治不好那個小崽子，這個村子，哥估計是混不下去了……」


  「為了愛仙和勝男，你可一定得加油啊。」


  王承舟斜著他，輕笑道：「後路？你還想留啥後路？繼續當你的神漢？」


  張全發尷尬的咧著嘴，再也不敢吭聲了。


  「行吧，前面帶路。」


  王承舟逗著小勝男，淡然道：「早點治好那個小傢伙，日子也能早一點回歸正常。只是，這小傢伙的正常日子，同樣讓人揪心吶。」


  小葚子家和張全發家只隔了一條街，沒走進步，就來到了院門口。


  其實，院子只是個具象性的說法……整個家空蕩蕩一片，除了北邊三間屋子塌了兩間的土胚房，就只有一間用玉米桿紮起來的低矮棚子。看上面煙熏火燎的痕迹，應該是廚房。


  所謂的院牆就是一溜不足一尺高的土谷堆，到大門口的位置歪歪斜斜的立著一扇破門，門閂是一根手搓的麻繩，風吹日晒，已經起毛，眼看著就要斷了。


  王承舟琢磨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扇門存在的意義，亦或許，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


  就像只要有父母在，再窮的地兒都是自己家似的。


  那些看熱鬧的村民到街角就止住了腳步，探著腦袋往這邊瞅著，似乎靠近這座院子一點，就會源自內心的抵觸。


  甚至連張全發都有點哆嗦，只是礙於面子，才硬著頭皮跟在他身後。


  「怎麼回事？」


  王承舟抱著小勝男，側身問道。


  「打人，她打人！」


  張全發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的說著，「張瘸子那個傻媳婦兒會打人！」


  「要不，為什麼老少爺們兒都不願意挨他們一家？」


  「那傻娘們兒傻得透透的，誰敢靠近他們家，她就追著打，簡直嚇死個人！」


  王承舟挑起眉毛，輕聲一笑。


  村子里的小孩子都知道，逗傻子很好玩，可被傻子追很可怕。不為別的，就是因為被傻子打了沒處說理去。


  小孩子如此，大人更甚。


  一個老爺們兒被一個傻娘們兒追著打，可能傷害性不高，但它侮辱性極強！

  王承舟猶豫了一下，轉身把懷裡的小勝男交給自己二姐。


  「小舅舅？」


  小丫頭片子有點不舍，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抱自己了，疑惑的喊了一句。


  「別急，我叫小葚子出來陪你玩。」


  王承舟哄著她，本可以一步邁過院牆，可還是來到門前喊道：「有人在家嗎？」 聽到他的叫喊，看熱鬧的村民一陣騷亂，大傢伙兒連忙往後退，臉上浮現出幸災樂禍的表情，急切道：

  「來了來了，看這小子挨打！」


  「那傻娘們兒可是不饒人的，這小子裝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大大咧咧的站在那裡喊門，等下看他怎麼跑！」


  「是呀，上次老子不過說了那小崽子一句，就被那傻娘們兒追了幾條街，晦氣死了！」


  眾人一陣鬨笑。


  見他上去推門，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瞪大眼睛瞅著。


  「誰呀？」


  物體在地面上拖拉的聲音響起，堂屋門打開，一位面容精瘦，滿臉胡茬的中年漢子架著一根木棍走了出來，冷冷的瞅著門口。


  看到王承舟，他明顯愣了一下。但是，還未開口說話，一個碩大的黑影便從他身後鑽了出來，手裡還拿了塊板磚，跑出來之後，就畏畏縮縮的躲到一旁，委委屈屈的說道：「玩！」


  人群一陣擾亂，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


  王承舟這才看清，從門裡鑽出來的是一位體型肥碩的女人，長得又高又大，皮膚黑漆漆的，若不是胸前的凸起，猛然間會讓人覺得是李逵從書裡面走出來了。


  只是，這女人臉上的神情卻顯得十分幼稚，撅著嘴，似乎對身旁的男人十分畏懼，只敢斜著眼睛瞄他，卻控制不住玩耍的慾望，握著手裡的磚頭，貼在牆根上，像一個賭氣的孩子。


  「玩啥玩，沒看到有客人來了？」


  張瘸子黑著臉，罵了一句，揪著衣服，想要把她拖回屋子裡。只是，對面那位女人可是比他的塊頭大多了，撤著屁股，紋絲不動，「傻東西，給我聽話！」


  看熱鬧的眾人不由得一陣鬨笑。


  那女人原本只是在使性子，可聽到笑聲，立刻就瞪起了眼睛，呲著牙，惡狠狠的盯著他們，一副要撲過來的架勢。


  張瘸子這才注意到遠處的街角竟然站著這麼多看熱鬧的，臉色立刻就變了，連帶著語氣也不客氣了，吼道：「你是誰，來幹啥？」


  聽到他的話，那胖女人兇惡的目光跟著望了過來，呲著牙，像一條小狗似的，威脅著王承舟。


  跟在他身旁的張全發嚇了一跳，腿一軟，就想逃。


  二姐王愛仙抱著張勝男，更是身子都哆嗦了起來，連忙拉他，生怕那個傻女人衝過來傷到自己弟弟。


  王承舟拍了拍她的手，頭都沒回，朗聲道：


  「張大叔是吧？」


  「我是王家生產大隊王家村的衛生員王承舟。王愛仙是我二姐，她說你兒子小葚子最近身體不舒服，生了點病，想讓我過來給他看看。」


  「按理說我是不應該主動登門的，只是二姐說小葚子是小勝男的好朋友，兩個小傢伙經常一起玩耍，一個病了另一個也會不開心，就讓我過來給他治治。」


  他本來就長得眉清目秀，氣質溫潤如玉，說起話來滿是親和力。再聽他是王愛仙的弟弟，張瘸子的臉色當即緩和許多，連忙杵著拐杖走了出來，「哦，原來是這回事。」


  「你是俺愛仙嬸子的親弟弟呀？快進來快進來。」


  「俺這一家子可沒少受你姐姐幫襯，你是她兄弟，一樣是俺的恩人，我給你開門。」


  王承舟目光掃過他的那條瘸腿，欲言又止，靜靜的待在原地等他開門，而後說了句，「叨擾了。」


  「啥呀，沒事沒事。」


  張瘸子看都沒看那些擠成一團的村裡人，引著他往裡走，「大兄弟，你真的是衛生員？」


  「嗯。」


  王承舟點了微笑，而後望向那位拿著磚頭的黑胖女人，意識到她就是小葚子的娘親，便沖她點了點頭。


  傻子娘眨巴著眼睛，歪了歪腦袋，嘴裡嘟囔了一句，蹲在地上玩磚頭去了。


  眾人瞅得目瞪口呆。


  原本大傢伙兒都在等著他挨打，好看一番熱鬧，而且，事情的發展也如他們所料想的那樣，這傻娘們兒呲牙裂嘴的，拎著磚頭就沖了出來，一副跟人拚命的架勢。


  可一轉眼的工夫，怎麼就……就不搭理他了？

  真是個傻娘們兒！


  眾人氣呼呼的腹誹著，十分不甘心，不由得靠近了些，仍舊伸長脖子瞅著。


  「小葚子？」


  來到堂屋門口，張瘸子止住腳步，輕聲喊了一句，「你這孩子，有客人來了，咋還躲起來不見人呢？」


  「人家是衛生員，是主動上門給你治病的。」


  「他是小勝男的舅舅，就是你愛仙奶奶的親弟弟，還不出來？」


  聽到最後一句話，一個小腦袋才從門后探了出來，一雙如潭水般的眼睛打量著王承舟，滿是好奇。


  可是，剛看了沒幾秒，他的臉頰就抽動了一下，喉嚨里發出一陣怪聲，抓著門框的小手都泛白了，可能覺得十分羞恥，大眼睛不由得就垂了下去。


  王承舟以為他要繼續躲回去，沒想到他又把頭抬了起來，脆生生道：

  「你是勝男的舅舅，你不會嫌棄我的，對吧？」


  「愛仙奶奶可憐我，經常叫我去她家裡玩，她們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們都不嫌棄我，也不嫌棄我家裡窮，更不嫌棄我爹和我娘。」


  「我想著，你是愛仙奶奶的弟弟，是勝男的舅舅，可能你也不會嫌棄我，是嗎？」


  王承舟的眼睛不由得就瞪大了，心裡簡直掀起無邊的驚濤駭浪。


  這小傢伙看起來不過三歲多一點，可說起話來，比人家幾十歲的人還有條理。關鍵是那股子氣度，大方得體，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村娃娃。


  更可怕的是，還是生在一個這樣的家庭。


  不得不說，造化弄人。瘸子爹和傻子媽，偏偏生出一個神童！

  想起前世那些十三四歲就考上大學的妖孽，王承舟不得不相信，這世上，人和人是真的有差別的……


  唯一讓人意識到他是個小娃娃的是，小葚子顯得異常敏感，有著一個三歲孩童該有的脆弱。


  特別是當那些讓人揪心的抽搐出現，他的小臉上總是伴隨著痛苦和迷茫，似乎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