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第286章 裝了個痛快
第286章 裝了個痛快
眾人一起把魯友達從拉車軲轆上放下來,院子里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村民。
「水,娘,給我點水。」
魯友達平地站著,卻控制不住的往一旁栽歪,若是沒人扶著,怕是自個兒就開始原地轉圈了,「渴死我了,真是渴死我了!」
聽到這話,大傢伙兒已經十分確定他的確是好了,不由得一起看向王承舟。那些剛才還在笑話他的人,現在已經震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特別是狗子等一眾幫忙制服魯友達的村民,就差把他當神仙供起來,聽到村長的話,竟然不敢自己做主,一起望了過來。
王承舟打量著幾近虛脫,卻神色安閑的魯友達,點了點頭,揮手道:「去吧,給魯村長舀一大馬瓢涼水過來。」
直到此時,魯友達才意識到什麼,漸漸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完全是面前這個小兄弟的功勞,不由得帶著幾分感激,沖他點了點頭。
王承舟淡然一笑,心說,恢復過來的魯村長還是挺友善的嘛。
其實,何止是友善?
魯友達一大瓢冷水灌下去,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目光一掃,就看到人群中憔悴的妻兒。激動得他馬瓢都掉在了地上,一步一步走上去,想說什麼,嘴唇卻哆嗦著,一個字都吐不出。
妻子菊蘭捂著嘴,嗚嗚哭了起來。看到丈夫終於恢復正常,幾個月來經受的折磨和驚恐再也抑制不住,化作滿臉的淚水傾瀉而出。在火光的映照下,淚痕晶瑩剔透,瞅得人滿心酸楚。
「媽媽……怕怕。」
那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兒見他過來,嚇得縮到自己媽媽腿後面,隔著縫隙打量著自己爸爸,小臉兒上滿是恐懼,小嘴一癟,大哭起來。
魯友達伸出的手臂一僵,徹底控制不住情緒,一個七尺高的漢子,當著全村老少的面兒,聲淚俱下。
「乖,不怕,爸爸已經被那個小叔叔治好了,再也不會打你罵你了。」
菊蘭看到自己男人臉上的愧疚,心裡一軟,當即蹲下去哄著自己孩子,「讓爸爸喊你的名字好不好?爸爸肯定記起你了。」
小女孩兒仍舊張著嘴大哭。
許老大娘看得滿臉心酸,不停地用衣袖揩著眼睛。
「魯春花,小丫丫……」
魯友達彎下腰,輕聲細語的喊著,眸中淚光閃動。
「爸爸!」
小女孩兒聽到他喚自己的乳名,終於相信自己的爸爸又回來了,尖叫一聲,倒騰著小短腿兒,飛也似的撲進他的懷裡。
「丫丫!」
魯友達一把將自己閨女抱起,任憑她趴在自己臉上,激動到不能自已。
一家人溫存了好一會兒,手拉著手來到王承舟近前,魯友達鞠了個躬,最後索性直接跪了下去。
「使不得!」
王承舟連忙拽住他。當著全村老少的面兒,他一個村長,跟自己這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下跪,著實不太好看,「魯村長,治病救人而已,本來就是醫生的本分,用不著這樣。」
「兄弟,對你這樣的高人來說,把我從深淵中拉回來只是舉手之勞,可對於我的父母妻兒而言,你卻是拯救了一個家庭!」
魯友達十分激動,根本不允許他推脫,重重的跪了下去,「看看這院子里的情形,我就知道這幾個月我們一家人過的是什麼日子。」
「我的母親,我的妻子,我的閨女,為了救治我,不知道經受了多少苦難,請了多少醫生,耗費了多少錢財。」
「如果不是碰到你這樣的奇人,淪為一個人見人嫌的瘋子,恐怕是我魯友達唯一的下場。」
這話說得言辭懇切,老少爺們兒舉著火把,聽得眼圈兒都紅了。
「只是,我實在沒想到,世上還有你這樣奇特的醫生,竟然可以用轉圈圈兒把一個瘋子治好。」
魯友達脫離苦海,心情終於放鬆下來,咧著大嘴笑道:
「剛才被綁在車軲轆上,我真是罵娘的心思都有了。」
「不得不說,兄弟你可真是會折騰人吶!」
「也得虧是我這樣身體好的,換做旁人,怕是苦膽都要吐出來了。」
大傢伙兒一陣大笑。
那幾個縣醫院來的大夫臉色卻有點難看。
結合魯友達剛才的話,他們不就成了浪費病人錢財,延誤別人病情的庸醫了嗎?
王承舟撓頭一笑,想不到這個魯友達真是個豁達爽朗的爺們兒。
想想也知道,在這種年月,能夠頂住壓力,動員全村老少爺們兒一連好幾個冬天不休息,冒著風雪嚴寒挖土平地,是何等的魄力?
若是沒有點人格魅力,恐怕根本就得不到大傢伙兒的支持。
於是,他也沒有擺架子,坦然的解釋道:
「魯大哥,之所以那麼折騰你,其實是無奈之舉。之前,許大娘已經找了不少大夫給你看過,其中不乏高明之輩。就比如那個想要通過丹砂、麝香、牛黃、珍珠為你開竅醒神的郎中。」
「只是,他們對你的病情判斷得是沒錯,無奈膽子小了些。你的狂症是痰濁淤積,蒙蔽了心竅所致。」
「而這個痰,與我們日常生活中理解的痰不同。它其實是人體內的津液代謝出了問題,水濕聚集在一起形成的。任何一個臟器功能出了狀況,都可能引發痰的形成。就比如:肺的宣發、脾的運化、肝的疏瀉、腎的氣化、三焦的輸布。」
「魯大哥之所以出現狂症,變得身體燥熱,不識親疏,氣力倍人,就是因為痰濁停滯在了陽分,導致陽明經經氣有餘,陰不能勝其陽,最終脈流迫急,驟然發狂。」
「而治療狂症最根本的辦法就是把停滯於陽分,蒙蔽於心竅的痰濁給清除掉。如果痰濁比較輕,一般的芳香開竅,行氣化痰的藥物確實可以達到效果。可如果痰濁比較重,盤踞難出,就需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了。」
魯友達嘴角抽了抽,接過話茬,「兄弟的非常手段就是把人綁在車軲轆上轉圈圈兒?」
看來,剛才的恐怖經歷給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院子里的老少爺們兒聽得津津有味,聞言一陣大笑。
「咳咳,當然!這個辦法比較有效且省錢嘛。」
王承舟尷尬一笑,掩蓋了自己確實想要整治他一番的心思,正色道:
「我確實可以通過針灸和方劑達到同樣的效果。只是,魯大哥已經瘋了幾個月,家庭早已不堪重負。」
「許大娘和菊蘭嫂子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為了儘快讓你清醒,我只能出此下策。」 「其實,這個叫做涌吐法,古已有之。遺憾的是,現在敢於使用它的人越來越少了。」
魯友達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不管黑貓白貓,能夠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
「大哥我也只是吐槽一下而已。其實,你這涌吐法用的正當時。要是給我開藥方子,就我這家徒四壁的狀況,恐怕還真給不起你葯錢嘞!」
大傢伙兒又是齊聲大笑起來。
「村長,你說的可不假嘞。為了給你治病,許大娘把你心愛的駿馬都賣了,卻還是不夠,整天四處借錢。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主要是你瘋掉之後傻了吧唧的,把家裡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講道理,吃不起葯,也是你自找的呀。」
不知道哪個傢伙這麼會說話,逗得大傢伙兒前仰後合。
魯友達臉上一黑,探著腦袋瞅了瞅,煞有介事的威脅道:
「狗子,是你小子是不是?」
「行,你給我等著!」
「敢罵老子傻了吧唧的是吧?趕明兒我非得給你說個母老虎當媳婦兒,天天讓她收拾你丫的!」
眾人笑得火把都哆嗦了,彷彿那濃重的夜色根本遮蔽不住心頭的喜悅。
「大魯,你小子別貧了!」
一個老大爺趁機吆喝了一句,唆使道:
「我這心裡頭咋總覺得跟做夢似的呢?」
「人家狗子說得沒錯,你可不知道你瘋了之後,混賬成啥樣了!三四個大小夥子都按不住你,還一會兒唱戲,一會兒上房的,真就跟那精怪附身了似的,嚇人得很!小先生說這是病,咱們咋那麼不信呢!」
「真的不是他掐訣念咒,擺了個法陣,把你身上的髒東西給甩出去的嗎?」
農村的迷信思想比較嚴重,聽到這話,大傢伙兒都安靜下來,目光炯炯的瞅著。
火把噼里啪啦的,不時在空氣中爆出一陣炸響。
「兄弟,我之前真的有那麼邪乎嗎?」
魯友達作為村長,接受過組織上的唯物主義思想教育,自然是不太信的,可為了消除一眾村民的疑慮,他還是笑呵呵的提議道:
「要不,你就給大傢伙兒講講吧。」
「趁這機會,正好讓你菊蘭嫂子準備一桌飯菜,今晚上咱們可得好好款待款待你。」
「你要是不說清楚,有些人心裡總是神神叨叨的。起碼,到現在還有人認為老子之所以發瘋,是因為破壞了土崗上的風水,惹來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呢!」
這魯友達,心思可是異常縝密。才剛清醒過來,已經把村裡的局勢理了個七七八八,儼然是在借著王承舟的威望,為自己正名了。
王承舟洒然一笑,倒是不怎麼在意。
畢竟,他對這個有魄力又有幾分急智的漢子還是挺有好感的。而且,趁機為自己做個宣傳沒有什麼不好的。
當即,清了清嗓子,大聲道:
「之前我說了,魯友達村長是因為痰停滯於陽分,導致陽明脈盛而引起的狂症。關於足陽明之脈病,咱們老祖宗們幾千年前就有過相關的解釋。」
「魯村長發狂之後出現的各種怪異現象,皇帝和岐伯有過一段相似的對話。」
「帝曰:善!病甚則棄衣而走,登高而歌,或至不食數日,逾垣上屋,所上之處,皆非其素所能也,病反能者,何也?」
「岐伯曰:四支者,諸陽之本也。陽盛則四支實,實則能登高也。」
「帝曰:其棄衣而走者,何也?」
「岐伯曰:熱盛於身,故棄衣而走也。」
「帝曰:其妄言罵詈,不避親疏而歌者,何也?」
「岐伯曰:陽盛則使人妄言罵詈,不避親疏,而不欲食,不欲食,故妄走也。」
王承舟一頓之乎者也,爽完之後,才用大傢伙兒聽得懂的話分析道:
「不管是光膀子,上房子,爬屋頂,還是到處瞎跑,都是由於足陽明脈陽氣亢盛引起的。」
「陰為體,陽為用。人體內的陽可以簡單理解為力量、精力、能量,陽亢就代表著一個人的力量、精力、體能出現了不正常的增長,所以才會力氣倍增,平日里爬不上的房子,得了瘋病之後反而如履平地。」
「當然,陽升陰降,人體內的陰陽是一個平衡。陽亢往往是以損耗真陰為代價的。一個瘋子不正常的氣與力,其實是來源於生命力的透支。」
「也就是說,魯村長如果一直瘋癲下去,必定會早夭。你們可見過有哪個瘋子是長壽的?」
眾人恍然大悟。
魯友達更是一陣后怕。
這些話可真的一點都不假。日常生活中,從來沒有哪個狂躁的精神病人能活得長久的。
許大娘和菊蘭嫂子再也站不住了,連忙招呼著準備飯菜,發自真心的想要好好感謝一下這個救他們脫離於水火的小大夫。
村子里的人知道他們一家現在幾乎到了破產的邊緣,生活困頓,一個個的都開始解囊相助,幫他們度過難關。
畢竟,那個爽朗、睿智、大氣的魯村長又回來了不是?
只要他回來了,這一家子仍舊是充滿希望的。
此時,怕是已經到了晚上八九點鐘,夜幕籠罩大地,整個小村都被黑暗封閉了起來。
魯友達知道那幾個穿白大褂的是縣醫院來的大夫之後,表現得十分熱情,完全沒有因為他們的無能而輕視他們。天色已晚,無論如何都不讓他們走,非要拉著大傢伙兒坐在一起喝酒。
奈何,幾個白大褂實在是沒有臉皮跟王承舟坐在一起了,推辭了幾句,開著吉普車離開了。
臨行前,他們有意喊了一下陳衛紅。
可陳衛紅那小子滿面春風,還未喝酒,就已經開始醉了。
哪裡有工夫搭理他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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