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辣椒的辣,辣椒的椒
第168章 辣椒的辣,辣椒的椒
一聽他說這話,李玉珠當時就急了,杵著鐵鍬,語重心長道:
「南舟,別說胡話!」
「再不好,屋子裡有個女人,都比一個人過日子強。」
「那竇雪梅再不體己,也是咱家明媒正娶過來的,咋可能不吭不哈的就這樣零散了?」
提起竇雪梅,王紅河就是一陣頭疼,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王愛朵喘著粗氣,熱得小臉蛋兒紅撲撲的,急匆匆道:
「大哥,俺嫂子到底咋回事?」
「這段時間,你有沒有去竇家莊找過她?」
「這整個麥忙天她都不回來,一點工分不掙,將來回來了吃啥?她總不能在娘家住到過年吧?」
王南舟一聽,癔症了一會兒,也不吭聲,又開始低著頭幹活了。
一家人都等著他回話,見狀,急得直嘆氣。
「我去過,但是,沒敢進庄。」
王南舟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著聲音說了一句,「半道上遇上一個他們村兒的老人,他見過我,知道我是竇雪梅的女婿。」
「一看到我,那老頭就指著我的鼻子大笑,說什麼我好大的狗膽,還敢到他們村兒里叫媳婦。竇家五兄弟在王家村挨打的事情鬧得盡人皆知,都成笑話了。我要是敢進家門,非堵住打死不可。」
「我雖然命賤,可還想著給爹娘養老送終呢,就沒敢去。」
聞言,一家人張著嘴,呆住了。
不是嫌棄王南舟膽小,是沒想到事情鬧得這麼大。
竇家五兄弟一直是村兒里的光棍人,莽梁似的站出去,誰不得高看一眼?
可就是虎虎生風的五條漢子,竟然在王家村吃了大虧,上門為親姐討說法,卻被人打得鼻青臉腫,豬頭一樣,哪兒能不被人看笑話?
心裡頭有恨,不是肯定的?
李玉珠一想到這兒,禁不住鬆了口氣,慶幸大兒子沒去,否則,真有個三長兩短,當娘的不得心疼死。
「哼,他們還有理了?」
四丫一聽,氣兒不打一處來,回想起當時全家人凄慘的一幕,呲著小虎牙道:
「為了給親姐討說法,就逼著公公婆婆給兒媳婦下跪?那是畜生都干不出來的事情!」
「要不是鄉親們看不下去,咱們都不知道被欺負成啥樣了。」
「挨打,那是他們自找的!」
那時候,為了救爹娘,救兄長,小丫頭拿著高粱桿兒,可是第一次跟人打架。
現在想起來,身上都直哆嗦,嘟著小嘴,眼淚仍在眼眶裡打轉兒。
可見,王愛朵一個十六歲的小女生,敢向幾個凶神惡煞的漢子動手,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話也不能這麼說。」
王紅河嘆了口氣,帶著慣有的質樸,「冤家宜解不宜結,更何況咱還是親家。」
「那竇雪梅總歸是南舟的媳婦,還能離了咋的?」
「再說,還有小海波在。夫妻倆有了孩子,就有了根,散不了的。」
這話說得,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王南舟低著頭不說話,只顧幹活兒。不一會兒的功夫,身上就被汗水濕透了。
可大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心事全都寫在臉上了。
明顯還是割捨不下老婆和孩子。
王承舟思量了一番,笑道:
「大哥,多大點兒事!」
「都是年輕人,打一場架,過去就過去了,能有啥深仇大恨?別聽那老頭兒胡說,他那是嚇唬你玩呢。」
「等過些日子有空了,我陪你去竇家莊一趟。咱帶點兒禮物,嫂子和海波見到伱,一準兒就跟著咱回來了。」
全家人一聽,心裡不由得放鬆了許多。
「誒!」
王南舟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干起活來,愈發的賣力了。
王愛朵眨巴著大眼睛,咋那麼不信。
要是事情真那麼好辦,竇雪梅至於帶著孩子一去兩個月都不回來嗎?
不過,既然王承舟都這樣說了,一家人像是有了主心骨,便不再那麼焦慮了。
一個上午過去。
將近中午的時候,抬頭望著天,太陽毒辣得都快起光暈了。
曬得人頭暈腦脹。
李玉珠連忙拉住王承舟,說啥都不讓他繼續幹了。
王愛朵和王南舟身上的汗像水洗了似的,連忙躲進麥秸垛的陰影里。
王紅河把工具收拾起來,才坐過來休息。
一個上午的勞作,每個人身上都是霧氣升騰,眼睫毛都汗濕了。
看起來,彷彿清秀了幾分。
四丫傻乎乎的揪著自己的眼皮子,扮起了鬼臉兒,逗得一家人都笑了起來。
休息了一會兒,李玉珠拿出菜饃,大家就著水壺,開始吃飯。
中午天太熱,來回做飯不方便。
趁著晌午,王紅河和王承舟還要去河套里挖膠泥,就更沒空回去了。
一切,都是計劃好了的。
只是,正吃著,一夥一夥的年輕人開始往白河跑去。
不用想,肯定是天氣太熱,在家裡待不住,準備泡在水裡,度過炎熱的午後時光。
一些上了年紀的,看到一家人大中午的,還待在地裡頭打坯,覺得可憐,便過來交談幾句,打個招呼。
當然,更多的人是站在遠處看個熱鬧。
沒錢買磚頭,自己打坯燒磚蓋房,在鄉下並不罕見,但也並不多見。
只有特別窮苦的人家,才會幹這樣的事情。
「王承舟,你這大名鼎鼎的衛生員也干這樣的活兒,可是有點掉價啊!」
遠處,有人喊了一嗓子,聲音很熟悉,「要是我,才不管他個龜孫兒,誰愛干誰干。自己找個陰涼的地兒,看幾本閑書,多舒坦哩!」
路邊上,響起一陣鬨笑。
正是王志國。
這小子,洋腔怪調的,顯然是在諷刺王承舟。
「王志國,你這麼懂事,你爹知道嗎?」
王承舟揚起嘴角,回敬了一句,「要不,你來替我幹活,我找個陰涼的地兒躺一會兒?」
眾人又笑了起來。
大傢伙兒都知道兩個人不對付,鬥嘴是常有的事。
只是,明顯王志國段位太低,總是吃虧。
他諷刺王承舟家裡窮,為了蓋房子,堂堂一個衛生員不得不頂著大太陽打坯。
王承舟挖苦他不孝順,一句話就讓他張口結舌,接不下去了。
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當先。
農村人尤為看重這一點。 一個人要是不懂得孝敬爹娘,立刻就會讓人低看一眼。
王志國吃了個虧,聽到眾人嘲笑自己,臉上當即就不好看了,直接撕破臉道:
「我倒是想替我爹幹活,只是,咱家裡早就蓋了五間大瓦房,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沒那必要!」
「而且,咱蓋房子都是直接買的大青磚,一步到位。」
「哪個龜孫兒才辛辛苦苦的打坯!」
大傢伙兒都安靜下來。
王志國這王八羔子,說話沒輕沒重,這可是有點兒傷和氣。
儼然已經是指著鼻子罵王承舟全家了。
王紅河和李玉珠的臉色很難看,卻不好開口。
一來,是小輩兒之間鬥嘴,二來,人家老子是村長。
要是吵急眼了,怕對王承舟影響不好。
四丫可不管那麼多,當即就呲著小虎牙,準備扯著喉嚨,罵他個王八羔子幾句。
哪知道,正在這時候,一道頗為靚麗的身影挎著竹籃走了過來。
遠遠的看到王志國,也不說話,徑直來到打穀場,擱下竹籃,當著所有人的面兒,填了一坯斗的膠泥,仔細壓平了,吃力的搬起來,找了一片平整的地兒,重重扣了下去。
拿腳踩了幾下,把土坯磕掉,才把坯斗掀起來,立到身旁,盯著目瞪口呆的王志國道:
「小弟,你剛才罵啥?」
「哪個龜孫兒才打坯蓋房?」
「現在姐姐我打坯了,那是不是代表著你剛才罵我來著?」
眾人都傻眼了。
王志國盯著面前眉眼中都透著一股子刁蠻的年輕女子,結結巴巴道:「姐……姐,你幹啥啊?」
「我幹啥,你瞎嗎?」
王彩雲抿著嘴唇,叉腰站著,「你他媽的敢罵老姐,信不信我回去就弄死你?」
「打坯蓋房咋就是龜孫兒了?打坯蓋房低人一等了?」
「人家王承舟救了你姐的命,你個不知好歹的玩意兒!我真是離家太早,把你給慣的了?」
王志國被罵得灰頭土臉,連腦袋都不敢抬。
眾人咧著嘴大笑起來,上下打量著比當小姑娘的時候,顯得愈發光彩照人的小辣椒,嘖嘖稱奇。
不愧是村兒里年輕一輩兒最潑辣的女子,動不動就要弄死親弟弟,真是夠牛批的!
「趕緊給我滾!」
小辣椒不再搭理他了,放下批鬥,提起竹籃,來到李玉珠和王紅河身前,「大,嬸,這是我昨晚上蒸的幾個肉包子,聽到你們大夏天的在場里打坯,肯定很辛苦,就提過來讓你們嘗嘗鮮。」
「憊懶貨,小四丫,你們也過來吃。」
「哎喲,這不是榆木疙瘩嘛,王南舟,老同學,你也有份兒。」
一家子頓時就手足無措了。
其實,王紅河和李玉珠還好。
王彩雲和王南舟小時候是一般大的孩子,一個是村兒里最潑辣的,一個是村兒里最老實的,在同一個班級念書,能有個好了?
王南舟挺大個小子,每次都被她欺負得哇哇大哭,回家找爹娘告狀。
可兒子被一個小女娃子騎在脖子上打,說出去還不夠丟人的,哪裡會幫他出氣?
於是,小辣椒就愈發囂張,王南舟就愈發凄慘。
鬧到最後,兩個孩子還打出感情來了。
王彩雲根本不怕人,打完王南舟之後,還死皮賴臉的跟到家裡玩兒,討吃討喝。
王紅河和李玉珠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真是拿她沒法沒法的。
所以,見她提著半籃子肉包子過來,心裡頭別提多感慨了。
「彩雲姐。」
遇上她,四丫可真的放肆不起來,乖巧的喊了一句。
「嗯,你個小鼻涕妞也長大了,時間過得可是真快。」
小辣椒傷感了一句,又立刻笑了起來,「我剛才熱了一下,快吃吧。」
「小辣椒,你真的痊癒了?」
王承舟故作嚴肅的盯著她,按了按她的額頭,疑惑道:
「嘶,這也沒發燒呀?」
「我看你的眼珠子黑白分明,一點兒血絲都沒有,晚上的睡眠應該很好。」
「可若是沒有發瘋,咋會突然間對人這麼好呀?」
「把手拿開!」
小辣椒沒好氣兒的瞪了他一眼,「沒大沒小!」
「再碰姐,姐踹死你!」
「還不是為了感謝你個狗東西,要是沒有那場大病,要不是你不計前嫌,再見面,我不按著你的腦袋捶一頓,就是好的了!」
一家人都笑了起來。
只有王南舟依舊拘謹的坐著,不敢抬頭看她。
「哎,榆木疙瘩,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王彩雲吐槽了一句,拿出一個肉包子,直接塞進了他的手裡,「都二十多了,咋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王南舟不由得紅了臉,背過身,大口吃了起來。
小辣椒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李玉珠和王紅河,呲牙咧嘴的笑了起來。
別說,這大肉包子是豬肉拌粉條做的餡兒,咬開一口,明晃晃的,滿嘴流油。
兩樣雖然都不是啥稀罕的東西,隊里養的就有生豬,粉條是紅薯粉芡下的,可兩樣加在一起,蒸成大肉包,尋常人家可真是吃不到。
為了表示感謝,小辣椒這是下了血本了。
別說王承舟一家子,那些聚集在路邊兒看熱鬧的,聞到香味兒,都饞得流口水。
王志國更是躲在遠處,恨恨的盯著這邊兒。
發生這麼好玩的事情,大傢伙兒甚至都不覺得熱了,連洗澡都不去了,一個個蹲在樹蔭下乘涼。
「彩雲,你也吃呀。」
李玉珠終歸是覺得不好意思,主要是這東西太稀罕了,王承舟就給她治了個病,拿來當謝禮太過貴重了,竟然反客為主的讓了起來。
「嬸,我在家吃過才過來的。」
小辣椒笑著拒絕了,反而對坯斗感起了興趣,頂著大太陽,提著鐵鍬就開始幹活。
但是,她畢竟是個女人,力氣比四丫也大不了多少,坯斗里裝滿了膠泥,搬起來很吃力。
往往是彎著腰,跟個老太太似的,重重的扣在地上。
弄得塵土飛揚,她卻抹著額頭上的汗,一陣傻笑,好像很痛快的樣子。
「彩雲,別弄了,那是男人的活兒,而且日頭太毒,別再曬著了。」
「小心點腳!」
李玉珠和王紅河一看,連忙勸道。
「大,嬸,沒事兒,我就是玩玩。」
王彩雲又填了一坯斗,笑嘻嘻的彎腰去搬。
王承舟一看,臉色立刻就變了,連忙衝上去給她奪了過來。
氣得她柳眉都立了起來,怒罵道:「誒,你個小混蛋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