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第274章 國本之爭(六)斬人亦斬己
第274章 國本之爭(六)·斬人亦斬己
歸根結底,還是朱常洛自己不靠譜。
說是天性也好,萬曆多年的不在乎也罷,他養成的懦弱膽小的性子,實在是被天下人所看不起的,也實實在在不適合擔任帝王的角色。
這就給了旁人發揮的空間,不然無論如何,有他那「長」在,若是再加上「賢」,縱然萬曆如何想立福王,縱然嚴晨信再怎麼想要挑起民間的風浪,也是無從下手。
然而他不是,偏偏那一場在天下人面前的祭祀,將他的本性直接暴露,才有了這般的風波。
反正,這一兩下子下來,萬曆皇帝只感覺壓力頓減——從一開始的士林對他的無腦沖,到現在已經開始自我分裂,出現了為他說話的人了,而且百姓之中,也是支持福王的人居多,這減輕了他很大的壓力,也使得他信心倍增。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等待許久的某個時機,快要到了……
……
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愁眉苦臉地走在路上。
從那《憂危竑議》出現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之久,甚至因為這份文章而引起的浪潮都已經發展過了好幾個階段了,他卻依然一無所獲。
據他所知,東廠提督太監那邊,也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傳抄的文書實在是太多了,以至於已經掩蓋了最初的版本,根本找不到出處在哪裡,只知道疑似最先出現在江南,隨後一路傳到京師,然後才徹底大火的。
這就很討厭,東廠的管轄範圍基本就在京師附近,錦衣衛也對京師的掌控力最強,其餘的地方差很多,這下子buff疊滿了。
上次嚴晨昊說情,為他爭取來的半個月,已經快要揮霍完了,但是依然沒有什麼大的線索。
要不就隨便找一個……駱思恭不可避免地把思維轉到了這裡。
但是隨即,他又搖了搖頭。他又不是什麼好人,早在第二次期限近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找替罪羊了,問題是沒人想死啊!一到了刑部面見那些讀書人,就打死不認,他們除了口供又沒有別的證據,最後只好放人。
幾次下來,萬曆都煩了,特意下詔:
「不得騷擾無辜之人……有證據再報!」
他是真的沒辦法了。
看來這官帽子,是真的要丟了。
駱思恭頗有些絕望地想到,他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沒想到終究還是留不住。
鬆開了韁繩,他任由馬匹在大街上隨意走著,百姓們看到他華麗的飛魚服,早已躲得遠遠的,他也樂得如此,一個人閑逛散心。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叫喊:
「駱指揮使!」
駱思恭回頭,看見一頂轎子在他面前緩緩停下。
一雙手掀起了轎子窗戶上的帘子,露出了一張他頗為熟悉的臉——
陳國公,嚴晨信。
「國公安好。」他有氣無力地打了個招呼。
嚴晨信笑呵呵的,拱手回禮,隨後便狀若無意地說道:
「指揮使似乎不大高興……有何難事?說不定我可以為指揮使開解一番。」
本來,這是皇帝吩咐下去的事情,不該亂說,但是一來錦衣衛搜索全城找那文章的作者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二來駱思恭自己也是心灰意冷,於是便乾脆把事情向嚴晨信和盤托出,末了說一句:
「國公,這實在不能怪我啊!這偌大的大明,證據只有這小小的一張紙,說一句大海撈針都不為過。在下不敢說陛下的不是,可是這,這實在是……我又不是神仙!怕是靖平王再世,才有本事找出來了!」 嚴晨信笑了笑,心中暗道祖早就已經知道這是誰幹的了,面上卻是依然笑呵呵的:
「我倒是有些線索,指揮使可想一聽?」
駱思恭聞言,精神一振,當即說道:
「國公請說。」
「今科舉子之中,有一個叫顧伯陽的,對於此事十分的關心,近些日子甚至還頻繁聯絡群臣,意圖掀起波瀾,又常常於客棧之中,與眾舉子談論立儲之事,行為著實可疑。」
「國公是說,他便是……」駱思恭眯起了眼睛,雙手握緊了些許。
但是嚴晨信搖了搖頭:
「量他一個小小舉人,沒這等能耐……只是他如此賣力地宣傳,為之奔走,與其他的舉子似乎不相類同……而且我聽聞,那《憂危竑議》出自南方啊,不知這顧伯陽,出身何處?」
「南直隸常州……你是說!」
駱思恭的眼中,頓時露出了凶光。
這個推理當然很不靠譜,其間夾雜了大量的主觀臆斷,換作任何一個偵探來看都是扯淡,錦衣衛抓替罪羊都不敢這麼抓,不然駱思恭早就去找顧伯陽的麻煩了。
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一個國公告訴他的。一代國公,沒必要騙他,就算他是想整那舉人,方法也有的是,沒必要專門找自己。
現在這種情況,就擺明了是陳國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方便透露,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告訴他,能做到錦衣衛指揮使的可不是傻子。
此時的駱思恭也已經是真的走投無路了,一聽到這個消息,猶如落水之人觸碰到的繩子一般,自然是全力抓住。
他知道,偶遇什麼的都是扯淡,對方既然特地來這裡提醒自己,肯定是有著自己的目的的。
但是他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官位,那就只有相信他的話,哪怕是被當槍使。
「好!」駱思恭咬牙,抱拳道:
「多謝國公提醒……在下這就去布置……若是思恭僥倖能在朝廷留任,來日必有重謝!」
轉身,策馬遠去。
而嚴晨信看著他的遠去的背影,輕輕一笑。
《憂危竑議》的作者自以為做的很隱秘,但是隱龍在不多時之後,便已經把他給挖了出來,甚至連對方的目的,都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
畢竟南直隸離他們的大本營太近了,那裡的滲透程度僅次於京師,對方的行為簡直就像黑夜裡的燈火,醒目至極。
放任到今日,只是因為他有可以利用之處。
需知,輿論,有時候也是一把雙刃劍啊……
斬人,亦斬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