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景鬆相送
“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你那些花花草草麽?你總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它們身上,越來越不喜歡看著我了!”
說著,柳母深深歎了口氣,眼神扭轉到那盆開得異常燦爛的非洲菊上,又似乎想到什麽,不禁輕笑出聲。
“還記得那年你向我求婚麽,別人都是拿玫瑰花,你倒好,來的路上就隨手摘了一束梔子花。”柳母輕嗅了一下,仿佛房間還流淌著梔子花的清香,她莞爾一笑。
“你說我當初怎麽就那麽好騙,一束梔子花就嫁給了你呢。”柳母不再年輕的臉上,早已濕透了,眼淚就這麽無聲的滑落了下來。
偌大的房間內,輕聲的低語和不時的哽咽持續了很久,沒有人來打擾這對相伴到老,而今卻要麵對生死分離的老夫妻
床邊的非洲菊隨風搖曳,依舊開的燦爛美麗!
柳溪來到頂樓病房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在能離開氧氣罩下床走動後,她馬上前往了父親所在的病房。
“爸還好嗎?”柳溪聲音哽噎,強忍著沒有哭出來。
柳父在進頂樓的當晚就醒了,但身體還很虛弱精神也很萎靡,麵上依舊戴著氧氣罩,呼吸聲沉重。
柳溪走進來的時候,柳父艱難的移動眼神,滿是慈愛的眼神看著她,隻能用著嘴型示意著自己沒事。
柳母不再喋喋不休,平時粗獷的嗓門這時也變得溫柔。坐在床邊的她,專注的用毛巾幫丈夫擦拭著身子,通紅的雙眼卻出賣了她這幾天的情緒。
“媽,我來,你去休息一會吧!”
柳溪看著憔悴的母親心疼不已,想要接過母親還未擰幹的毛巾幫忙擦拭,卻被母親拒絕。
“還不知道能幫他再擦幾次,還是我來吧!”
母親的一句話直戳心窩,發達的淚腺此刻已經無法抑製眼淚的放肆流淌,柳溪站在一邊幾乎泣不成聲。
這是第一次,她當著父親的麵哭得如此大聲!
就像被傷透了心的孩子,在父母麵前肆無忌憚的嚎啕大哭。
柳溪內心是脆弱的,但就算是哭泣,她也總是選擇隱忍,如此撕心裂肺的哭泣,在她懂事來還是第一次。
張生深深折起眉頭,凝注她的臉,指腹抹去她滿臉的淚水,將她擁入懷中,一語未發。
柳母看著哭的如此傷心的女兒,早已流幹的眼淚卻再次泛濫,老淚縱橫。
“……你們都別哭……”
病床上虛弱的聲音,這個頂梁柱的男人,不願看到妻女為了自己如此傷心,撒手人寰對於他這個年紀來說,已不是什麽大事,隻是麵對傷心欲絕的妻女,剛硬的男人心中著實不忍。
柳父情緒也明顯激動,在床上掙紮的要起來,卻引得身體又一陣的不適,這一舉動讓兩個哭泣的女人終於停了下來。
“你別亂動,好好躺著!”柳母將柳父按回了床上,輕聲責備,之後房間內便沒人再說話,一室沉靜。
趁著家人不注意,柳溪偷偷來到了父親主治醫生的辦公室,想要詢問父親的具體情況。
醫生的的解說,與柳溪去往父親的病房之前,丈夫對她解釋的內容多少有些不同。
按照那位丈夫的解說,父親呆在這裏是為了等待醫療技術的進步,終有一天會痊愈出院。
同時這裏也適合調節心理狀態,乍聽起來,他的說法似乎很有道
但從醫生口中得知的真相讓柳溪明白,丈夫說的那些都隻不過是安慰人的話罷了。
頂樓是這所醫院之中最為特殊的存在,
這裏隻是等待生命燃盡的地方!
很多病人到死也是待在頂樓,雖然這裏不會再進行過多的治療,但是卻能讓病人延續一段時間的生命。
對於年紀大的人來說,病情惡化的速度要比年輕人慢上許多,或許停留的時間會被拉長許多。
醫生如此安慰道,或是想勸慰柳溪把握好這可能是最後一段的相處時光。
“媽,如果有一天爸真的離開了,我希望……你不要丟下我!”病房外柳溪望著窗外,淡淡的說道,沒有轉頭看母親一眼。
是,這一刻,柳母從她毫無表情的側影中,看到了一絲悲哀。
當初她是真的這麽想過,想要隨著丈夫去了,但是,在最後一刻,她想起了他們的女兒,最終還是沒有狠下心。
丈夫倒下的那刻,母女倆已然成為了彼此的精神支柱。
柳溪沒日沒夜的陪在父親身邊,工作的事情已經全然忘卻。木村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柳溪難得的合了會兒眼,張生順手幫她接通了電話。
木村聽到電話那頭是個男人的聲音,起初還以為是自己打錯電話了,但是確認後,才知道此人就是那個素未謀麵的柳溪的丈夫。
“抱歉,溪溪父親重病住院了,這段時間估計都去上不了班,如果不能請長假的話,她可以直接離職的!”隻是一份工作而已,在張生看來,這不過是柳溪打發無聊時光的一點樂子。
做不做,其實並沒有什麽關係。再者現在父親重病住院,如果讓柳溪就此辭去工作,應該也是件好事。
如此想著,張生擅作主張的對木村開了口。
聽到柳溪父親生病了,木村本想慰問情況,但是張生後麵的話直接將木村的話給封死了。
這人如此自大,令他很不爽,雖然對柳溪的丈夫沒有什麽好感,但是木村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麻煩你跟柳溪說,我們店鋪隨時歡迎她回來上班,還有,希望她父親早日康複!”
木村說完直接掛斷電話,氣呼呼的坐在店裏生悶氣。夏凡瞟了他一眼,並沒有開口問什麽,木村已經開始連珠炮的罵道:
“柳溪怎麽會嫁給這樣的男人,一點禮貌都沒有,還這麽自大!”生氣的木村,意外的竟將普通話說的很順溜。
“怎麽了?柳溪怎麽沒來上班呢?”又晴也湊了過來。
“她父親生重病住院了,對了,我們下班後去看望下吧!”木村雖然對張生沒有好感,但是並不代表不關心柳溪家人。
木村這麽一說,所有人都表示同意,下班後,木村,夏凡和又晴三人買了鮮花水果,準備前往醫院,但是由於不知道具體地址,三人在醫院大廳折騰了不少時間。
好在大廳裏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三人才不用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找。
甜甜得知柳父再次住院後,也是急急忙忙的趕過來,恰巧在大廳裏遇到了木村三人,甜甜去過幾次甜品店,跟幾人也算熟識。
在甜甜的帶領下,三人順利找到了柳父所在的病房。
“欸?你們怎麽來了?”對於憑空出現的三人,柳溪有些吃驚,這幾天忙於父親的事情,工作的事情壓根被她拋諸腦後。
“我打了你電話,你丈夫接的,說了你父親的情況,所以我們就過來看望下。你爸爸還好吧?”木村問的小心翼翼,生老病死這事他未曾經曆過,所以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寬慰眼前的人。
“謝謝你們,我能不能請一段時間假,等我父親情況穩定了我再去上班。”柳溪直接轉移了話題,木村的問話她實在不知如何回答。
“當然沒問題,還好你沒聽你丈夫的話辭職,不然我們店子損失大了。”又晴再一次的心直口快,將木村之前電話的內容說了出來。
但此刻心煩意亂的柳溪,並沒有在意她的話,三人在病房內並未待多久,為了不打擾柳父休息,三人很快就離開了。
甜甜陪著柳溪待到深夜,此時張生才趕過來,對著柳溪和柳母連聲抱歉,說晚上公司有應酬,實在是脫不開身。
自從柳父住院後,張生基本是兩頭兼顧,白天上班,晚上在醫院看護柳父,偶爾晚上會出去應酬,母女倆當然能體諒。
但是這似乎僅僅是一個開端,之後幾個晚上,張生都沒有再過來,等到再次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柳父出院的時候了,
在這期間,莫澤帶著莫翎過來了一次,但是被柳溪強行拒之門外。
莫翎手中抱著一盆景鬆,看樣子是被精心打理過的,修剪的十分雅致。
“這個,給你,一定要給他看哦!”莫翎將手中的景鬆塞到柳溪手中,眼神筆直的望著她。
柳溪脆弱的表情讓莫澤心中異樣的情感發酵蔓延,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讓他將她擁入懷中好好撫慰。
但最終他還是忍了下來,畢竟這裏是醫院,畢竟她還是別人的妻子。
最後他俯身側頭,湊近她的耳廓低語道:“別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莫澤的動作令柳溪十分明顯的呆滯,不知是在考慮什麽,還是被震驚了,隔了數十秒,柳溪才低聲怒吼:
“你們不要再來了,不要讓人看見你們!”
莫澤眼色暗沉,湛黑的眸子深深凝注她,原本一絲不苟的黑發,早被風吹得錯綜散亂。
柳溪不敢再看向他,何時她的心會動搖成這樣,她怎麽會在他身上感受到悲傷?
莫澤瞳仁微斂,收回凝視的目光,垂下眼簾遮擋眼底複雜的情緒。
“我們先走了。”一陣風將莫澤的話吹散在了空氣裏,柳溪依舊呆滯在原地手中捧著那盆景鬆,眼看著一大一小的背影漸漸消失不見。柳溪收回視線,抱著盆摘準備轉身回病房,迎麵和正要出病房的柳母差點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