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第191章 解壓

  第191章 解壓

  新的一天，時間來到正月初七，昨天拜訪完鍾長林，父母那邊還有些遠房親戚要走，蘇杭卻不打算再到處走動。


  今天休息。


  順便，也打算寫一寫寒假作業，昨晚一個全國都是知名的尖子生，寒假作業如果都完不成，傳出去，只怕也會成為一樁新聞。蘇杭內心裡也不想太過於擺脫自己的學生身份。


  不過吧，早起之後，卻是先來到九號樓大平層這邊的洗印暗房。


  昨天與鍾杞盈在商都逛街，雪后的中原省會，1996年的現在，角角落落，方方面面，各種人，各種事，無論哪一方面，蘇杭都喜歡記錄一下。


  即使過往大半年時間裡好像經歷了太多事情，讓蘇杭的心態都發生了改變，只持續了幾個月的少年心性，轉眼成熟了許多，但，就如同他堅持寫作業堅持讀高中一樣，還是要品味曾經被自己忽略的生命歷程。


  不虛度。


  同樣，雖然昨天承諾了幫鍾杞盈尋找一些賺錢門路，好實現將來更大的一些理想，但，理想這種東西，太多太多，真實現不了，也就實現不了了。


  眼前最重要。


  六點鐘不到就已經醒來，一直到七點多鐘，從昨天拍掉的一大堆交卷里精挑細選，風景人物等等，一共三十多張，洗印出來。


  恰好又是一共小小的影集。


  找來空白相冊，每一張都小心裝好，還如同集郵冊那樣，用一些空白的卡片寫下一些感想，註明時間，如此之類。


  直到身後傳來聲音。


  名叫辛雯的女子小心推開一些書房們：「蘇杭，早飯好了。」


  這才抬頭。


  冬日看似無力又給人一種明燦感的陽光不知何時已經斜斜地照進書房一角，窗外還有如洗般的碧藍天空。


  於是就不捨得起身。


  窗下的寬敞書桌，照例有一套篆刻工具，不過，最近幾日一直是辛雯在用。


  喚女子過來：「我那兩方印章的薄意刻好了嗎？」


  「好了，」辛雯走進來，聞言轉向一旁書櫃，找出兩個錦盒小心捧過來：「你看看，不行的話……我再改。」


  最近的靈感，又刻了兩方印章。


  然後，身邊恰好有多了一個書畫篆刻都算精通的女子，當然人盡其用，吩咐辛雯按照印文意境做一些雕畫，淺浮雕形式，行話叫『薄意』。


  點了點一旁椅子，感受著女子坐下后的好聞香味，蘇杭一邊打開第一個盒子。


  這是一方印面兩厘米見方的壽山芙蓉石，高七厘米左右，還按照蘇杭的個人喜好留了上面的原皮。


  印章四面，稍稍旋轉打量，共同構成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寒江獨釣圖』。


  當然也可以想見印文。


  關於柳宗元的那首《江雪》，蘇杭取每一字的字首，構成了大概很多人都不怎麼注意的四個字：【千萬孤獨】。


  唐詩里最孤獨的一場雪。


  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


  獨釣寒江雪。


  過往一段時間翻閱各種印譜，蘇杭最無感的就是齊白石的篆刻風格，不過，輪到這一枚，蘇杭當時就覺得，『千萬孤獨』幾個字，非齊白石那種拋筋露骨的粗狂刀法所不能。


  設計了好幾款印稿，最終才羅成了眼前的一枚白文印章。


  又是把玩欣賞一番，對自己的下刀還是很滿意，對辛雯的薄意也很滿意，眼看一旁女子小心地把一盒印泥擺過來，也就輕輕沾染，左右看看，恰好做成了一側影集。


  於是又是一番挑選。


  最後在一張內容是一條積雪覆蓋的深邃巷弄照片上，小心地鈐下了印記。


  意猶未盡。


  再次提筆，選了一張卡片，小小批註：丙子正月初七，晨間集影賞印，感人生逆旅，莫要匆匆。


  寫完了，才發現挑選的硬紙卡片有些大，還有許多空白。


  看了眼一旁，計上心頭。


  示意道：「手給我。」


  辛雯不解，下意識抬了抬距離少年很近的右手：「做什麼？」


  瞄了眼那隻纖巧小手，蘇杭還比劃了下，尺寸正好，於是示意旁邊的印泥，再點了點面前卡片：「按個手印，要整隻手。」


  只是按手印啊？


  臉色不知為何莫名微紅的女子點點頭，聽話地小心把整隻小手都塗滿了印泥，再向少年確認了一下，便輕輕按下去。


  這一下，頓時滿了。


  欣賞了一下卡片上的漂亮手印，蘇杭很滿意，一邊裝到影集里，一邊道：「去洗洗吧。」


  辛雯看少年忙碌，莫名有些不想起身，但身體還是很聽話地站了起來，不忘又提醒：「早飯……」


  「不急，」蘇杭裝好了卡片，轉向另外一枚印章，繼續道：「今天又沒有其他事情。」


  辛雯也就不再多說。


  出門去洗了手，再次回來，發現這邊已經多了兩人，是最近也一直住在一起的姚嵐和姚冉姐妹。


  寬大的長桌旁還有位置，不過，兩女一左一右，辛雯就沒往邊上去，而是貓一樣悄悄來到少年身後，看他正在欣賞的另一枚印章。


  按照少年自己之前的說法。


  前一個，【千萬孤獨】，是唐詩裡面最孤獨的一場雪。


  這一個，就是因此而來的聯想，宋詞裡面，最孤獨的一場雨，印文取了完整的一句，【少年聽雨閣樓上】，字體是精心設計過有些『青春』有些『張揚』的行楷風格。


  因為『少年』正『少年』。


  內容自然是來自宋代詞人蔣捷的那首《虞美人》。


  這次是印面五厘米見方的一枚大料青田白果石，辛雯刻了三面薄意，分別是蔣捷那首《虞美人》中的『少年聽雨閣樓上』、『中年聽雨客舟中』和『而今聽雨僧廬下』三幅畫面。


  最後一面是邊款，少年提前刻好的一整首《虞美人》。


  辛雯之前提議可以順帶再幫著刻一下印紐，少年明顯不喜歡印紐這東西，因此，十厘米高度的大料，還是保留了一面相比白果整體偏黃風格斑駁的傾斜原皮，不過，倒也拋光過，斑駁，但並不粗糙，經過蠟養之後，還顯得頗為光潤。


  來到少年身後，看到他這次是在一頁空白卡片上鈐印。


  然後再次一番標準。


  這次沒有手印，不過，在一段很有意趣的文字之後，還特意標了幾個字：『有姚嵐』、『有姚冉』……顯然注意到她回來，扭頭看了眼，笑著落筆補充，『有辛雯』。


  總算自己沒錯過。


  默默的，就有些滿足，好像參與了一下歷史的感覺。


  他的歷史。


  不過……飯菜都快涼了啊。


  嗯。


  主要是，自己都沒法在他身邊坐下，多多少少的，是有些……吃味的。


  然後就再次提醒。 少年這次沒再拒絕，答應一聲，把面前的影集和印章都收好，這才一起來到餐廳。


  蘇杭在餐廳坐下，才想起來。


  洪綾呢？

  顯然，還沒起床。


  某個瘋女子最喜歡睡懶覺，蘇杭見辛雯要起身的模樣，乾脆攔住。


  讓她睡吧。


  吃著早飯，又問起最近。


  大家都在熱熱鬧鬧地過年，這幾個躲在這裡，會不會無聊？


  當然不無聊。


  甚至，比起以往，實在是太輕鬆了一些。


  蘇杭沒有細究過辛雯，倒是知道姚嵐和姚冉的情況。


  那樣的父母，一起過節的話，整天念叨著結婚，念叨著養老，念叨著要錢……不可能有什麼節日的歡悅。


  姚冉也直白說起，感覺這次是最舒服的一次春節。


  因此還希望今後都能如此。


  蘇杭只能笑著調侃，姑娘還挺貪心。


  吃了飯，時間已經過了上午九點鐘。


  姚冉詢問某人上午要去做什麼，一副很期待的模樣，得到答案，竟然是要去做寒假作業，頓時嘴巴都嘟了起來。


  還能更無趣一些嗎？


  這當然不對。


  蘇杭就覺得，做作業也挺有趣的。


  不過，面對三個女子或多或少的幽怨，也就主動說起，可以幫她們找另外一些事情。


  同樣是去自習室那邊。


  蘇杭再次採購的一批巴林石，昨天送到了。


  姑娘們感興趣，可以去磨石頭。


  這種事，蘇杭自己嘗試過，既有開盲盒的驚奇感，把粗糙石頭磨到光可鑒人，也會生出成就感和解壓感。


  總之，不用動腦子，卻滿滿都是愉悅。


  干不幹？

  干！

  不過，卻沒有和少年一起出門。


  蘇杭先背著書包離開，身下幾個姑娘，精心化妝打扮了一番，連帶終於起床的洪綾，一起穿過上午逐漸熱鬧起來的小區，來到西北角的自習室。


  本以為假期時間，人不會多，卻是失算。這邊人不少，而且，都是少年人。


  相比起來，她們幾個，挺突兀的。


  更別說對於姚嵐而言，還有認識的學生。


  差點要打退堂鼓。


  到底還是來到樓上，少年坐在二樓的西南邊，寬大的一張桌子，身邊也已經有人。


  不過，不是熟悉的陶暖瓷、甘欣等幾個，而是……同樣很漂亮的一個扎馬尾姑娘，介紹幾句，才知道，對方也住在這邊小區，名叫尉遲顏。


  挺少見的姓氏。


  說過幾句話，少年帶著她們又來到樓下，其他熟人沒跟上，倒是那姑娘一起跟過來。


  找出鑰匙打開一樓一處很寬敞的房間，入眼是摞得高高的板條箱，另外，還有靠牆的地方，裝了幾台設備，一看就是打磨用的。


  靠窗的牆邊還放了幾排架子，密密麻麻都是打磨好的印章石料，上午的陽光下，顯得五彩斑斕。


  蘇杭親自撬開一個板條箱，取了幾包昨天剛剛送來的巴林石。


  來到靠牆的設備前，一邊開著機器，蘇杭一邊道：「年前就想換個地方，這裡到底是用來學習的，切割機都不能裝，只是幾台拋光用的平磨機，聲音不大，關了門就不會吵到別人了。不過，最近還是會搬走，就在北邊，我讓扈哥專門找的一片場地，專門加工存儲這些章料。」


  說著已經在平磨機旁坐下。


  機器開始嗡嗡運轉的同時，一旁殷勤的尉遲顏已經幫著拆開了石頭。


  蘇杭又打開水龍頭，看著水流湧向磨片，才想起來：「這水有點涼，不過，以這邊室內的溫度，問題也不大。」


  說著又轉向尉遲顏打開的石頭。


  蘇杭拿起一個包裹的標籤看了眼：「這個……不錯啊，水墨凍，有人評價巴林石的品種太雜，我倒是覺得，這樣才更有意思，多姿多彩。」


  幾位女子一邊打量，一邊也好奇地分別拆開了一包。


  果然如同之前某人說的，開盲盒。


  姚嵐拆出了一塊木紋石，兩三斤的模樣，切成了大大小小十幾個方塊條塊。


  姚冉的是桃花凍。


  雖然以蘇杭六千塊一噸的開價，品相不可能太出色，但純白底色下附帶點點桃花般的漂亮凍石，也讓人愛不釋手。


  洪綾開了一塊藍天凍，一眼就喜歡上，打算給自己刻個章。


  辛雯開出了一塊水草石。


  水草石，顧名思義，淡黃基調的石頭內部存在黑褐色如同水草般的花紋。


  簡單欣賞點評個，蘇杭取了最初拆開的水墨凍里的最大一塊。


  三厘米見方，超過十厘米的長度，還帶了一截原皮。


  本來佔滿了粗切粉塵的石頭，蘇杭稍微在流水裡沖了下，立刻顯出很漂亮的水墨畫風格紋理。


  只是有些粗糙。


  蘇杭嫻熟地按在磨片上開始打磨，幾個姑娘的圍觀中，只是片刻，一塊甚至有點鏡面感的光潤印章石料就出現在大家面前。


  其中的水墨紋理更加清晰，如同一副天然的水墨畫。


  磨過了章面和四邊，蘇杭稍稍打量，又是繼續。


  很多印章石料適合保留一些原皮，蘇杭個人也更喜歡這麼做，類似保留一個天然印紐那種。


  不過，眼前這塊，卻不合適。


  因為太漂亮。


  還是將粗糙的地方全部打磨掉，才算完美。


  再次操作片刻，最後沖洗，蘇杭將成品展示給身邊的幾個姑娘：「看看，不過，這塊磨片只有1000目，你們稍後如果感興趣，可以換更加精細的磨片繼續打磨。」


  親眼看著少年將一塊粗糙原石打磨得如此精美，姚嵐幾個傳遞欣賞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躍躍欲試。


  同時也明白了少年之前所說的，解壓，到底什麼意思。


  轉眼做成一件事，這種莫名而來的成就感，確實很解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