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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91章 最後一次

  第91章 最後一次


  同樣的夜晚,河元西郊的陶家大宅。


  陶丙立發家的一個重要原因就在於他個性義氣,擅長結交。近些日子河元市一片熱鬧,恰好又熟識位於『熱鬧』中心的鄭春,陶丙立趁機拓展了不少人脈。


  今晚再次應酬。


  滿臉通紅地回到家,陶丙立卻沒有以往的愉悅,綳著臉,進門就讓保姆喊自家二女兒下來。


  剛剛睡下的陶暖瓷穿著睡衣來到樓下小客廳,見父親表情,頓時就微微縮起脖子,還看了眼坐在父親一旁的母親。


  前些日子媽媽很隨意地提醒了她一句,說是父親看到了她在電視里的影像,陶暖瓷就小心起來,盡量不讓自己在爸爸這邊露出破綻。


  而且……


  那個壞傢伙又好一段時間都沒在河元了,這些日子,一共才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她想露出些破綻都不成呀。


  難道是媽媽?

  不對。


  媽媽要說,早就說了。


  陶暖瓷正想著,喝了幾口醒酒茶的陶丙立已經開口,瞪著自家二女兒道:「下周你班級調一下,隨便哪個都行,別在三班了。」


  果然!


  被發現了。


  想到父親要拆散他和自己,陶暖瓷眼圈頓時就紅了,稍稍醞釀,終於鼓起勇氣使勁搖頭道:「我不!」


  二女兒竟然也敢頂撞自己了,陶丙立頓時更加生氣,呲出一口白牙:「不調班,好啊,那就轉校,去一中……不,去商都,住寄宿學校,一個月只能出校門一次那種!」


  陶暖瓷眸子里開始蓄起淚水,依舊與父親對視,再次搖頭:「我不!」


  「由不得你,」陶丙立抬手朝女兒指划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混小子的事情,我告訴你,以後都不許再和他接觸,老老實實給我上學,才多大一點就早戀,再讓老子知道,抽死你。」


  陶暖瓷淚水頓時湧出眼眶,瞬間也提高了聲音:「來啊,你抽死我啊!」


  本就喝了酒的陶丙立可受不了這刺激,猛地就要躥起來,卻被妻子一把拉住。


  按下丈夫,趙怡反而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怒意,居高臨下地盯著自己男人:「姓陶的,你突然發哪門子瘋,先把話說清楚?」


  妻子少有地發了脾氣,陶丙立頓時就軟化一些,卻依舊指著女兒:「就她交那個混小子,老婆,你不知道,前幾天,有個戲劇團的女的,當眾說是他女人,現在都傳開了。這種人,就算能寫點狗屁文章,又能是什麼好的。」


  陶暖瓷聽到父親話語里的『狗屁文章』,立刻又沒忍住,大聲反駁:「蘇杭是什麼樣,不用你管!」


  「我當然不管,」陶丙立馬上又瞪過去:「我就管自家女兒,等著吧,明天就送你去商都。」


  「我不!」


  陶暖瓷滿臉淚水地再次大喊了一聲,忽然轉身向外跑去。


  陶丙立更生氣了,追著女兒身影大聲吼道:「你這丫頭,你去哪,你給我回來!」


  陶丙立叫喊著,身子還彈了下,喝了酒,一下沒能起身,趙怡卻追了出去。


  順著保姆指引找到女兒,陶暖瓷已經坐在了自己的桑塔納2000里,秦彩盈有些無措地站在車旁。


  敲了敲車窗,趙怡柔聲道:「乖,外面涼,你回屋睡覺,媽和你爸說。」


  陶暖瓷隱隱的聲音傳來:「媽,我想去婉婉那裡。」


  趙怡拉了下車門,沒能拉開,母女倆對峙片刻,趙怡終於點頭,對秦彩盈道:「送她去曹家吧。」


  桑塔納2000剛剛沿著甬道離開,陶丙立也追了出來,站在妻子身旁,不滿道:「這是去哪,她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當爹的,這是要上天嗎?」


  趙怡沒理丈夫,沉默轉身,朝屋內走去。


  見趙怡回身,陶丙立下意識跟上,嘴上繼續念叨著,然而,到了門口,卻見妻子臉若寒霜地回身擋在身前,還吩咐保姆關門,頓時急了:「你做什麼,你也要造反啊?」


  大門關到只剩下一個身位,趙怡終於開口,眼圈也有些紅:「姓陶的,我知道我沒能生齣兒子,對不起你陶家,這些年也一直遷就你。但你已經把暖玉逼成那樣了,就放過暖瓷和暖畫吧,還有我,你也一起放過吧,想生兒子,外面有的是女人,你隨便找。」


  趙怡說完,厲聲對兩個有些呆掉的保姆道:「關門!」


  保姆下意識關上了大門。


  眼前砰——的一聲,陶丙立頓時清醒過來,想到妻子剛剛的傷心模樣,頓時急了,使勁推了推大門,沒能推動,只能拍門道:「老婆,你開門,我哪有那想法啊,生什麼狗屁兒子,我陶丙立就喜歡女兒,一輩子只有生女兒的命,這是我的命,和你有啥關係,老婆……我錯了,你開門啊……」


  叫喊了好一會兒,還假裝生氣的威脅保姆,大門都巋然不動。


  左右看看,陶丙立沿著自家豪宅開始兜圈,片刻后,終於找到一處,又喊來家裡的保安,搭了梯子,終於上到一處露台。


  嘴裡念叨著安保漏洞啊,陶丙立一邊順著保姆指引來到主卧。


  推門,沒鎖,卻不敢進,打開一點,探著身子看進去,滿臉堆笑地討好道:「老婆……」


  趙怡坐在床邊,本來正默默翻著一本相冊,見丈夫探身進來,頓時又厲著語聲:「滾出去。」


  「老婆,我錯了,」陶丙立能屈能伸:「女兒談戀愛,我……我不反對啊,就是那混小子,他什麼身份……」


  趙怡紅著眼睛:「你當年什麼身份?」


  陶丙立舉了下手:「盲流子,我知道,你那時候瞎了眼看上我,是我姓陶的修了八輩子的福分,我一輩子都不忘你跟著我受的那些委屈,當年就發過誓,這輩子對不起誰都不能對不起你,要不然就讓我姓陶的不得好死。」


  趙怡下意識阻止:「別說這個。」


  「誒,」陶丙立應了下,見妻子情緒緩和,終於小心走了進來,湊到趙怡身邊蹲下,抓住妻子一隻小手捂在大手裡:「我承認,我是想要兒子,但既然沒有,那就沒有,我這人信命,當年要不是你,我說不定哪天就被人打死在臭水溝里了,這人啊,有得就有失,我真沒對你不滿意。」 趙怡沉默。


  陶丙立小心看了眼妻子,終於轉向剛剛:「暖瓷那個……混小子,我一開始看他上電視,也覺得不錯,還想著讓鄭春把人約出來吃頓飯呢,可他……你剛剛也聽到我說的了,咱家女兒能看上他,也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他不把我家閨女當菩薩一樣供著也就罷了,現在還沒怎麼呢,就開始跟別的女人不清不楚,你說我這個當爹的能忍不?」


  趙怡斟酌片刻,終於道:「這事兒你別管,我會盯著。」


  陶丙立頓時又急了:「我怎麼能不管?」


  「你一個大流氓,除了會打斷別人的腿,還會幹什麼?」


  「我……」


  「當年暖玉只是被人追求了一下,她自己都沒感覺,你就那麼做,把孩子嚇出了心理陰影。現在……暖玉喜歡女人了,你知道吧?」


  陶丙立頓時露出鬧心表情,又小心看向妻子:「老婆,這個……就得怪你了,是你非要送她出國的,我當時可不同意。」


  「你不同意只是因為夠不著打別人腿了。」


  「這怎麼說的,誰要敢欺負咱家小玉,我就是追出地球也把他腿給打斷。」


  趙怡沒再理這個,只是道:「總之,暖瓷的事情,你別管。」


  「好好好,」陶丙立點頭答應,卻道:「但那混小子,肯定不行,老婆,不是我說,咱家老大和老三都算有心眼的,就暖瓷,太好哄了。」


  「暖瓷沒那麼好哄。」


  「我知道,相對,相對,」陶丙立輕輕揉了揉妻子小手:「咱倆的閨女,肯定沒那麼簡單。」


  趙怡頓了下,忽然又道:「暖瓷……其實最像我。」


  陶丙立不解:「啥?」


  「執拗,」趙怡輕聲道:「認準了一個,想要把她拉出來,沒那麼容易。」


  陶丙立想到自家老婆當年不顧身邊所有人反對認準了一個『盲流子』……嗯,也就是自己的往事。


  可……


  這怎麼行?!


  家裡有一個女人被『盲流子』騙就足夠了,哪能容得下兩個!

  表情變換片刻,陶丙立再次看向妻子:「這……老婆,咱女兒肯定是被騙了,要不……唔,就一次,我再當一次惡人,以後都聽你的,好不好?」


  趙怡看向完全不顧形象蹲在自己腳邊的丈夫,表情略微古怪:「你就這麼肯定,是人家追求的咱家暖瓷?」


  「我陶丙立的女兒啊,怎麼可能不是嘛?」


  趙怡想了下,欲要起身,見丈夫耍賴的拉著自己小手不放,拍了下,還不放,還抓得更緊了一些,只能斜過身子,從床頭抽屜里找出一本8月刊的《青旭》雜誌,翻開到一頁,其中夾著一張粗糙的作業紙,展示給丈夫:「看看吧。」


  「這是什麼?」


  陶丙立問了句,一邊開始打量。


  紙上是『資產』、『貸款』、『欠薪』、『3000萬』、『三個結果』乃至最後的『皆大歡喜』等一系列辭彙,放在其他人那裡,或許會一頭霧水,親手操持了化肥廠項目的陶丙立卻是很快明白。


  這正是當初他想要快速接手化肥廠之前,自家二女兒給自己的那些提示。


  關於化肥廠的隱藏風險。


  每當想起自己當初差點跳入這個火坑,陶丙立都是一身冷汗。


  再看紙上雖然潦草卻也很有功底的一連串字體,陶丙立頓時想起某個混小子,不太想要確定地轉向妻子:「老婆,你是說,這個……是那混小子寫的?」


  趙怡點頭,又補充道:「如果沒有他給鄭春的那份地推方案,我也會懷疑。」


  陶丙立想起近期沸沸揚揚都要普及全國的『送戲下鄉』,再看眼前,頓時也覺得……很合理。


  趙怡接著道:「那孩子學習好,書法好,會寫文章,連做生意都這麼有天賦,你說,這樣的男孩,會缺女孩子喜歡嗎?」不等丈夫回答,趙怡已經繼續:「既然不缺,他和咱家丫頭之間,你說誰才是主動的?」


  陶丙立可不願承認:「那也不一定。」


  趙怡伸出手指劃過那頁粗糙紙張,點了點最後的『皆大歡喜』,說道:「而且,咱們還欠了人家的。」


  陶丙立又不懂了:「什麼?」


  趙怡道:「那男孩幫咱們籌劃這些,其實是為了保住他父親的工作,蘇全民,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結果,化肥廠咱們到手了,因為那1萬塊保證金,蘇全民卻下崗了。」


  「這……」陶丙立訥訥片刻,才道:「……怎麼不早說呢?」


  「你自己想想你剛才那樣子,暖瓷敢告訴你嗎?」趙怡埋怨了一句,接著道:「女兒心裡覺得欠了人家,那孩子又那麼優秀,她性子又像我,你說,結果會怎樣?」


  陶丙立表情變化。


  變啊變。


  變啊變。


  過了一會兒,頹然地看向妻子,再次惡向膽邊生:「老婆,要不,我還是最後再做一次惡人,絕對的最後一次,中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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