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康王
第39章 康王
康王朱廣嶸，是福建泉州府封地內第五任康王。
其人好宴飲歌舞，喜歡享樂，封地內百姓雖稱不上愛戴，卻也不致厭惡。
畢竟這年頭沒有隨意打殺還願意給口飯吃的藩王，就已經是好藩王了。
上行下效，天正帝朱廣肇那個德行，對其他人也不能要求太高。
今日，龍舟競渡這麼大的活動，好事的康王自然也來了。
一大早就圈了晉江江畔觀海亭，這裡也是往年最好的觀賽位置。
王府侍衛們嚴防死守，戒備森嚴，獨留康王和次子朱顯灼在亭中看江景，享受美食。
朱顯灼今年只有九歲，長得唇紅齒白，非常討人喜歡，就是病懨懨的，看起來不太精神。
朱廣嶸很喜歡這個兒子，拿著肉脯餵給他吃，朱顯灼也很懂事，明明食慾不佳，也願意張口。
當爹的越發心疼了。
「正春。」
朱廣嶸一身藩王蟒袍，四十來歲，身形略胖，挺著個大肚子，但氣場威嚴，很有藩王氣度：「這位『白衣卿相』的醫術真的像傳的那麼離奇嗎？鬼醫性情桀驁，世子的腿疾他看都不看就下了決斷，這個人會不會也跟他師傅一樣？」
杜正春，王府總管，康王心腹。
此前代表康王府出面，聯絡唐門購買火器、重炮的人，就是他。
康王府的人能從昆崙山秘境找到玉蟠桃，也有他的功勞，只可惜讓人截了。
不過沒關係，唐門已經答應賠付，會給康王一個交代，以他們的底蘊，也不至於賴賬，火藥和天材地寶遲早送到，康王不會有損失，杜正春自然也還和以前一樣受器重。
杜正春入王府之前，就已經是福建第一高手，通幽初境境界，一手《五虎斷門刀法》已練至絕頂，招式狠辣，兇殘無比，因其勢剛猛，動若雷霆，江湖人稱「雷虎」杜正春。
「不會。」
杜正春腰佩寶刀，不卑不亢，躬身行禮道：「唐門七公子的斷臂尚且能夠復原，還能解《陰風毒砂掌》這種詭異毒功，就連丐幫大智舵主柳雄多年內傷也能治癒，他的醫術想必已得鬼醫真傳，不會有假。
王爺可以不信江湖傳言，不過唐天容、柳雄可都不是虛言附和之輩。至於性情嘛……丐幫少幫主與其相交莫逆，唐門七公子對其讚不絕口，想來要比他師父溫和的多……」
「那就好。」
朱廣嶸往嘴裡丟了塊果脯，淡淡道：「有本事的人難免心高氣傲，但最好別跟本王傲！本王對這些江湖人沒什麼好印象，前段時間還有個賊偷了我的【白玉螭龍佩】！哼，俠以武亂禁，韓非子說的真是一點沒錯……正春啊，我可不是說你，你別往心裡去。」
杜正春哭笑不得：「……」
他知道自家王爺的脾性，也沒在意，康王就是好面子，給他面子的不論是不是江湖人都好說，不給面子看不起他的，那就不是好人，也跟出身江湖沒什麼關係。
「王爺……」
杜正春猶豫道：「不如趁此機會，讓他也給世子看看？畢竟鬼醫看都沒看就……」
朱廣嶸手一頓，有些猶豫，想了想，轉望向王府護衛指揮周廷瑞：「世子在哪？」
「呃……」
周廷瑞雙手抱拳，頭一低，面紅耳赤，吞吞吐吐。
朱廣嶸一見就怒了：「他又去哪撒野了？說！」
「王爺息怒！」
周廷瑞趕緊單膝跪地，低聲道：「今日金鳳樓新任花魁柳淼淼會來觀看龍舟競渡，世子得知后，一早就去了花船畫舫……那個，飲酒作樂……」
砰！
朱廣嶸一腳踹翻了桌子，暴怒道：「畜生，這個畜生！屢教不改，爛泥扶不上牆！」
「王爺息怒！」
周圍的人全都神色惶恐跪了下來。
次子朱顯灼小手抓著朱廣嶸的衣袍，無聲安慰。
杜正春趕忙道：「王爺，眾目睽睽之下，還需給世子幾分顏面……都怪屬下說錯了話，屬下願領責罰！」
子不教，父之過，這事傳出去，還指不定罵誰呢。
說不定還會來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
朱廣嶸感覺到周圍百姓官員投過來的灼熱視線，顧及家醜不可外揚，強忍怒火又坐下了。
其他人趕緊收拾，心中替世子默哀，回去一頓鞭子是少不了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位世子也真是一朵奇葩！
泉州人盡皆知，康王世子朱顯耀天生足疾，右腿小腿畸形，不能治癒。
或許就是因為腿腳不好，異於常人，又得王妃溺愛，養出了一身乖戾的性子，對待下人動輒打罵，貪歡好色，不學無術，三個月前更是做出了一件天大錯事，惹得朱廣嶸大怒，杖殺了他的一眾隨從，罰他幽閉思過！
結果，這才剛放出來，又去找女人了…… 朱廣嶸氣的頭昏腦脹，捂著心口，感覺心病要犯了。
「父王，不要氣壞了身子，吃些水果吧。」
朱顯灼端著盤子，遞上一串葡萄，他面色蒼白，手腳無力，端著盤子的手在顫抖。
朱廣嶸一見嘆了口氣，連忙接過了盤子，將他摟在懷裡，發自內心地感慨道：「好灼兒，可惜你生的晚了……」
其他人一聽大氣不敢喘，這話透露出來的內容可太多了！
朱廣嶸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威嚴的目光掃向四周：「管好你們的嘴，滾遠點！」
一眾侍衛巴不得離遠點，馬上向外圍擴散出三丈方圓。
杜正春、周廷瑞正猶豫著自己要不要也離遠點，有侍衛遠遠通報：「稟王爺，鎮遠鏢局蕭景行求見。」
來的好！
杜正春心中鬆了口氣，來的正是時候啊，趕忙說道：「王爺，給二王子看病要緊，先讓他進來吧。」
「嗯。」
朱廣嶸坐正了身子，重拾藩王氣度，單手一引：「有請。」
侍衛放行，蕭景行大步走了進來，拱手道：「草民蕭景行，拜見王爺。」
觀海亭眾人一見他真容都覺眼前一亮。
自古就有美女秀色可餐的說法，俊美的男子亦是，光看著就讓人心情愉悅。
朱廣嶸本想給他個下馬威，出出在鬼醫那兒受的氣，一看蕭景行的容貌風姿，也就拋之腦後了，加大了音量道：「果然一表人才，名不虛傳。蕭公子，請入亭吧，本王有幾句話想問。」
「是。」
蕭景行走入亭中。
康王卻沒再問話，而是將小兒子推了出來，低聲道：「這是本王幼子顯灼，近些天不知怎麼回事，食欲不振，身體日漸虛弱，找了很多郎中都不知所以然，借著這個機會，想請公子幫忙看看，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時此刻的康王，沒了那一身煊赫氣度，只是一個普通的擔心孩子的父親。
「煩勞王爺配合演這一齣戲，既有所請，自無不應。」
蕭景行聲音很低，說完看向朱顯灼，九歲還只是個小孩子而已，朱顯灼固然身份尊貴，但還沒看過這麼好看的人，尤其蕭景行身上另有一股出塵氣質，這是王府里的人所沒有的，一時有些好奇。
朱廣嶸道：「蕭公子請坐。灼兒，伸手。」
朱顯灼小心翼翼伸出手放到桌上。
蕭景行三指搭脈，閉目沉思，隨著時間推移，他的眉頭越皺越深。
朱廣嶸、杜正春、周廷瑞等人的心都跟著一緊，難道這食欲不振是大事嗎？為什麼如此凝重？
良久，蕭景行鬆開了手。
朱廣嶸忙道：「蕭公子，我兒怎樣？」
蕭景行有些猶豫。
朱廣嶸一揮手：「正春留下，你們都離遠點！」
其他人包括周廷瑞都散開了。
蕭景行取紙筆寫下了三個字：【牽神引】。
杜正春看后大驚失色，臉色一瞬間白了：「蕭老弟，你確定？這可不是開玩笑啊！」
蕭景行鄭重點頭：「事關病情，我從不玩笑……我也奇怪，二王子怎會中此毒……」
朱廣嶸卻不知道這三個字代表什麼，急得面紅耳赤，低吼道：「正春！這到底怎麼回事？這三個字又是什麼意思？什麼奇毒？顯灼中毒了嗎？那快解開啊！」
杜正春湊到康王耳邊：「【牽神引】，是一種東瀛伊賀派的秘制毒藥，據說是采東瀛聖山之上七種劇毒靈植混合血櫻花精華淬鍊而成，毒性並不猛烈，但一旦中毒，則毒素滲入骨髓血脈之中，不斷侵蝕生機，直至死去……
此毒原本是伊賀派用於不動聲色暗殺達官顯貴所煉製，表徵只是身體虛弱，食不下咽，但三月之後潛藏毒素暴發，會瞬間抽走生機！死時體內毒素亦會隨之揮發，到那時，任憑醫術通神也查不出任何中毒痕迹！
屬下此前沒少跟海寇打交道，聽說過這種秘葯，前任山東巡撫抗倭名將江大人莫名身亡，當時很多人都說是積勞成疾，但也有猜測就是死於【牽神引】，還有東瀛上一任幕府將軍，驟然暴亡，背後也有此葯的影子……」
「好了！」
朱廣嶸聽懂了言外之意，猛地止住他的話，那張臉陰沉的能滴水。
第一，此葯珍貴，第二，伊賀派沒必要針對朱顯灼，第三，下毒之人的目的是讓朱顯灼早夭，且死時身無異常，死無對證！
「蕭公子，此葯既然如此隱秘，只在傳聞，你真能確診嗎？會不會是多想了？」
朱廣嶸不是不信任蕭景行，他只是還抱著一線希望。
「剛才杜總管少說了一個人。」
蕭景行也沒生氣，直接道：「去年十月，浙直總督胡大人突然消失，浙江及南直隸一應軍務政務全權交給浙江巡撫鄭雲升代理，直至兩個月後，胡大人才回來重新接管，當天誅殺了府中家將一十二人。這件事，王爺想必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