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烏零露再次回到貝瑤雨的身體時,正好看見了‘烏零露’在向蕭易才那夥人問著向玄武殿去的路,她一臉笑吟吟的,雙手輕輕背在身後,恍若未覺那蕭易才鬱結的神色。好在蕭易才還是忌憚她的身份,也識趣的沒有耍什麽花招,憋屈的給她指了方向。
烏零露走在最末,靜靜的等著她靠近,就在要插肩而過之際,她才緩緩說道:“我想問你個問題。”
“我憑什麽要回答。”
‘烏零露’有些疑惑的看著這個奇怪的人,身體完全被控製,但她還是感覺得到這個人眼神雖然無比的冷漠空洞,但是她並未感到任何的殺意,所以也並不感到不安。
烏零露不知為何,突然笑了笑,可最深處掩藏的東西隻有她自己才能夠明白。“我隻是問,並未讓你回答。”
也不等她答不答應,烏零露抬眼看向前方,微微邁出一步,語氣極淡。“明知會後悔,為何要繼續呢?”
語罷沒有做任何停留,她跟著七劍脈的人一起離開了長生界,而身後的‘烏零露’眼裏帶著濃濃的不解和莫名的懼怕。她轉身目送那一群人中最末尾最安靜的人離開。她本來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熟悉烏零露的人,可或許是她從未想過十幾年後的自己會變成那幅模樣吧,自然把這個荒謬的想法拋之腦後了。其實這個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不是別人,而是經過歲月洗禮,變得麵目全非的自己罷了。
而烏零露也本以為所以都已經結束了,回到了七劍脈以後就把貝瑤雨的身體控製權還給了她,並且暗地幫助貝瑤雨解決了一些潛在危機,全當是這些日子以來烏零露對她做出的補償。烏零露離開的時候,貝瑤雨有感覺,她生性懦弱,可麵對對於她來說無比神秘強大的烏零露時卻反常的大膽起來。
下意識的咬著嘴唇,聲音怯弱的問道:“你到底是誰?”
烏零露是神識狀態,可看起來與平常無意,身穿著一襲素白色的長群,腰間掛著一隻玉笛,頭上的白花不知何時被取了下來。她麵無表情,可那清麗絕倫的容顏還是讓人不由的驚歎,特別是那一雙眼睛,找不到焦距,帶著一絲殺戮的狂躁和對生死的漠然。
貝瑤雨不是沒有在腦海裏想象過這個侵占她身體一年的人,但現在真正看見了,雖沒有一絲的驚訝可卻不由的相形見絀的卑微。她揚起一絲苦澀的笑意,不由的產生一種這一年來委屈了烏零露的畸形想法。
“你想要說什麽?”烏零露沒有去細察貝瑤雨的心思,隻是心中突然的被騰空了,有一些茫然和麻木。
其實貝瑤雨也不知道自己要問些什麽,她隻是很想和這個人說說話,憋了半天漲紅了臉卻說了一句讓烏零露都驚愕的話。
“謝謝你。”
“謝謝我?為什麽要謝謝我?”
當初烏零露趁人之危,在貝瑤雨意識模糊間強占了她的身體。但現在她不恨,卻反倒要說謝謝。
貝瑤雨搖了搖頭,浮起一絲真誠的笑容,“我的確要謝謝你。或許像你這種人無法理解我的感受,弱小的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沒人會在意我的感受,不論是什麽事我總是若有若無的那一個。但正是因為你,這一年裏我才得到了一份尊重。”
烏零露沒有想到貝瑤雨會這麽想,不過她也再沒有力氣去探究別人的人生了。在貝瑤雨還沒有從剛才的告白當中清新過來時,烏零露就轉身離開了,她隻是留下了一句自嘲的話。
“你不用感謝我,這一年我沒有為你做過什麽,我隻是白白占用了你的身體然後為了達成我的目的罷了。我或許很快就要離開這裏了,不想虧欠你什麽,已經和你的掌門有了協議,她會保你一生平安的。我希望日後你不要對任何人說起我,最好是把我忘了,也希望你在數年之後不要恨我才是。”
畢竟將來把九州攪得腥風血雨再無安寧之日的是她烏零露。
貝瑤雨呆呆的看著這個與她不曾相識,卻已經相伴整整一年的人消失在眼前,心中總覺得有些難受,她似乎有些不舍這個帶給她尊嚴的人。但她分外的清楚,兩人恐怕再無相見之日。想到這裏,貝瑤雨猛地反應過來,瘋了一樣向烏零露消失的地方追出,對著那空蕩蕩的一片大聲的喊了起來。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雖然不知道你名字,不知道你來自哪裏,甚至也不知道你是善還是惡。但在我心中你已是我的親人,在我這十多年的卑微靈魂裏,你是我唯一的曙光。謝謝你!”
這些話穿破了山間的雲層,在那寂靜的世界裏掀起了一絲的波瀾。不知道烏零露有沒有聽到,她隻是像一隻孤魂野鬼一樣飄蕩在這個她本不該存在的世界裏。
她知道自己應該回去了,可一想到那些殘破不堪的現實,她就會懼怕。慢慢的心就開始麻木了,她甚至有些忘記自己是誰了,這個世界裏分明已經有了一個烏零露了,比她好上千倍萬倍的烏零露。她有些羨慕有些嫉妒,竟然是對自己,很好笑亦是如此可悲。
神識不能夠長時間的脫離本體,否則就會造成無法預知的後果,烏零露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又或者說她的意識在漸漸的模糊,存在感也越發的薄弱。這樣下去,她或許會像一個溺水的人,慢慢的溺死在這些回憶裏。
烏零露在渾渾噩噩間,看著自己的奮不顧身;看著那一朵妖豔絕倫的花慢慢衰敗;看著衡衍捧著那奄奄一息的小花時的絕望;看著姬一雲的無可奈何;看著世人無知可笑的掙紮著。這一切她都一笑而過,她隻是在想擋下天辰劍的那一刻她為何沒有死呢?死了或許一切都會在那一刻終止了吧。
然後笑就慢慢的僵硬在臉上了,她本以為自己這顆麻木心不會再有任何的痛楚了,可她錯了,錯的實在是太過離譜!她曾經責問過衡衍很多個問題,她問為什麽他一定要變成那副樣子,為什麽一定要當上重閣門的掌門,為什麽一定要把天下人放在眼裏卻獨獨驅逐了自己?
她曾經不止一次為此怨恨過衡衍,她一直以為在她二人間,他們雖然都沒有錯,但終究是衡衍先鬆開自己的手的。可現在眼前那血淋淋的現實卻狠狠的在她早已滿目瘡痍的傷口上插上了一刀,她現在才發現原來她一直都錯了。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她究竟是如何活下來的,衡衍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又或者自己為何從來都不去詢問,隻知道逃避。
從前衡衍是個怎樣的人烏零露心中很清楚,他看上去溫潤如玉,可心底卻是比誰都執著,他從來都不願意被誰取代。可他卻為了救她付出了幾乎大半的人格,他不再是自己,被迫的被禁錮在那所謂的正當中,背負著一份不屬於他的記憶和一份巨大的責任,他甚至放棄了去愛她,隻為了救一個天下的罪人。
烏零露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在心中世界徹底崩塌的那一刻,她無淚無心,她隻是覺得可笑,她隻是覺得憤怒,她還十分的嫉妒!憑什麽呢?從前的那個烏零露有什麽好的,值得所有人去如此付出?現在自己的這幅模樣又對得誰呢?
“哈哈,衡衍你說我不懂,你說我太傻,不!不是我傻,是你是你們所有人。”
她發著瘋,可這個世界的時間依舊如此安詳的流逝著,她看見了衡衍坐在昏迷著的‘烏零露’的床頭,眼神是疏離的卻又是溫柔的,他靜靜的看著,許久終是站起身離開了。烏零露在想,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衡衍這兩個字就不再屬於她了。
猛然的,心中產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嗜血的念頭,她在想能不能毀了這一切!烏零露的心魔起源於姬一雲的死,滋生於衡衍的棄,或許將寂滅於自己的癡。
這個時候她看不見自己,那是從未有過的模樣,頭發飛速的便長,很快便蓋過了腳踝,像是一汪幽黑的深潭,被風卷起時隨時都能把人吞沒。那眼瞳徹底的變成了紅色的寶石,仿佛能滴出血來。可正相反的是那透明一般的臉,那泛著青色的血管像是無比醜陋的惡鬼的爪子,張牙舞爪的附在那張臉上。
她的心分明冷到了極致,可身體的溫度卻一點點的升高,甚至漸漸的可以灼燒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
“都毀了,都消失吧。”
烏零露嘴角勾起一個無比詭異的笑容,寒意刺骨。
一掌在虛空揮去,那個世界的一角支離破碎,盡管那些人依舊在笑在哭。所謂的毀,隻是針對她的幻想,她自己。
而此時的迷星幻境也不太平,上下的星河不知為何突然加快了速度,像是在膨脹一般,甚至聽到了星辰碎裂的聲音。
“這是怎麽回事?那個家夥是要毀了迷星幻境嗎?”
饒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古銀神樹也失去了淡然,聲調不同往常的輕快,帶著一絲驚愕和恐懼。
一直站在樹下等待的莫非猛地睜開了眼,心中升起極大的不安和悔意,他不該放任烏零露離開自己身邊,縱然他知道……但這個時候她是該有多麽絕望?他舍不得的。
沒有猶豫,他隻身就想往那虛空中闖,他要去把她帶回來!
可是他卻最終停住了腳,有一些不甘和無奈,僵硬的轉過頭,那白衣勝雪的人在這一刻竟然依舊是平靜淡然的。
衡衍揮手解除了對莫非的禁製,穩定的移著步子縱身一躍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那留在莫非耳邊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但沒有任何的疑慮。
“我會把她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