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那強烈的殺意驟然散去,烏零露不由的鬆了一口氣,她未曾想逆川之河在怪人心中居然是如此忌諱,甚至不可露出絲毫窺視的之意。
就在她後悔時,怪人突然伸出了布滿疤痕且修長的手,最終落在烏零露的眉間。未等烏零露做何反應,隻覺眉心骨一痛,那血魂珠竟然生生的被他的食指和中指夾了出來,連帶著血液低落在地麵上,然後開出了三兩朵白色的小花。
怪人將血魂珠放在鼻尖嗅了嗅,突然冷笑一聲。“這麽多年了,沒想到還能再次見到這個東西,那狐狸難道真的死了?保命的東西也不要了。”
他的話讓烏零露一驚,這怪人竟然認識姬一雲嗎?也不知是舊識,還是有過過節,這些疑慮讓她現在更不敢說出實情了。
血魂珠是認主的法寶,認定烏零露為它的主人,那它就不會安分的留在他人手中。可是任憑它如何掙紮,始終都沒能逃脫怪人的控製,妖異的血色紅芒一閃一息,在這死寂的氣氛中顯得有幾分詭異。
“你現在沒了姬一雲那家夥,還能耐我何呢?”怪人嗤笑一聲,縱然血魂珠是世間難得的至寶,但其發揮出的威力也與持有者息息相關。
烏零露的修為可以在九州興風作浪,為所欲為,幾乎除了衡衍和莫非她再無對手。但是在這裏卻是不行,這個怪人雖然身有殘疾,但實力深不可測,在他麵前,烏零露隻有自保逃命的底氣而已。
怪人轉而向烏零露說道:“怪不得從一開始就在你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而又厭惡的氣息,不過這顆珠子不是一般人能掌控的,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烏零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死盯著他,牙縫裏冷冷吐出幾個字。“你還要殺我嗎?”
他先是一愣,隨即輕笑兩聲,甩手將血魂珠還給烏零露。 “你隻要不再妄想那些不可能的東西,我便沒有理由殺你。”
“你的存在就是為了守護逆川之河嗎?”
怪人搖了搖頭,聲音有些蒼老,“不是,不過是想殘生裏得到一片安寧罷了,我已經沒有資格來守護這些東西了。但我不會放你進去的,你還是放手吧。”
“不過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又略帶著疑惑的問。
烏零露沉默片刻,然後敷衍回答道:“意外尋得。”
怪人不感覺像是相信,卻也沒有再追問,而是輕笑一聲。“你這個小家夥到還真是有趣,不妖不魔,靠著血魂珠強橫一時,實際上身體早已力不從心了,再肆意妄為下去怕是就離死期不遠了。”
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烏零露很清楚,這些年來的殺戮和那種拔苗助長的修煉放式讓她早已經是疲憊不堪,不論是在神智上還是在肉體上,她已經接近了崩潰的邊緣。不過這一切又算的了什麽呢?到今天她哪裏還有回頭路呢。
“這是我自己的事,無需你提醒我。”烏零露聲音冷漠僵硬,可那眼底深處的疲倦卻異常明顯。
“我自然不會幹涉你,但你也別妄想跨過我的底線。現在是去是留隨你,不殺你,是我最大的寬容了。”
怪人抽身離去,聲音漠然。他當然不會擔心烏零露會有什麽不安分的舉動,因為這八荒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著他有些落寞的背影漸行漸遠,烏零露突然上前一步,瞳孔放大,怒聲吼道:“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哪怕是死亡我也不曾畏懼,千辛萬險來到這裏卻就這麽回去我不甘心!不甘心!”
怪人頓了頓腳步,但終究什麽都沒有說,沒有任何心軟的跡象。
最後烏零露失魂落魄的離開了這座石屋,她無法接受這一殘酷的事實,所以她她不打算放棄。獨自一人,薄衣蔽體,越下越大的雪將她孤零零的弱小的身體掩藏,她微微仰頭看著天。雪花旋轉著落下,極致冰寒的觸感麻痹了她的神經,思考也變得沉重渾濁。
她似乎聽見誰的呼喊聲,耳邊帶著細微的震動,她咬了咬舌尖,定神一看。
雙眼有些模糊朦朧起來,她用著最後的力氣喊了一聲。“莫非,你來了。”
隨後一陣天旋地轉,她跌倒在柔軟而寒冷的雪地之上。身後一雙有了的手將她接住,然後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這種溫暖與安穩讓她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好想就這麽永遠的閉上眼睛,做一個美夢,然後不再醒來。痛苦不堪的現實她也不用麵對了。
“烏零露,不要睡,醒醒。”
“我會陪著你的,不要害怕,醒醒。”
眼角落下一滴淚,她很想對莫非說她好累,可無論如何她也睜不開眼。
莫非呼出一口氣,緊緊抱著懷裏的烏零露,潔白純淨的雪落在身上的傷口,就像撒了一把鹽,撕裂拉扯的的痛著。在尋找烏零露的路上,他縱然萬般小心,但還是遇上了一些麻煩,不可避免的受了重傷。但所幸都是皮肉傷,咬牙也就忍過去了。
他垂眼看著懷裏的烏零露,她眼睛閉著,細眉微蹙,長長的睫毛上被晶瑩剔透的雪覆蓋,嘴唇蒼白,呼吸很淺,那模樣楚楚可憐。他知道她現在很痛苦,他亦同樣的痛苦。
“我該如何做,才能讓你和從前那般笑起來?”
他低聲喃喃著,有些許的疑惑和迷茫。
“你是誰?”
怪人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莫非抬起頭,瞳孔微縮,這人何時出現,他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你是如何衝破我設下的結界的?我居然一點都沒能發覺,難道真的是我老了嗎?”
怪人搖了搖頭,有些感歎。他對自己設下的東西很有信心,哪怕是那些怪物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而現在居然被一個年紀尚輕的人破了。
莫非將烏零露報的更緊了些,想了想又才道:“前輩無需自謙,您的陣法精妙絕倫,晚輩聞所未聞,若無機緣我不可能破的了。”
“機緣?有何機緣?”
“前輩您的陣法像是許久前設下了,晚輩從未遇到過。但在晚輩的家書之上卻曾無意見過,我生來喜歡專研這些東西,故而留意了幾分。現在記憶模糊,可稍加推算一番,花了些力氣也總算是有驚無險。”
說罷,莫非抬眼看了怪人一眼,眼裏閃過一絲光芒。這些話看似恭敬解釋之意,但更多的卻是試探。
聞言怪人先是一愣,隨後仰頭大笑幾聲,蕩氣回腸久久不散,如此悲涼如此可憐。他雙目無神,分不清五官的臉有幾分猙獰,黑衣無風自動,像是鬼魅。
“多久了?一千年了,我留在這裏有一千年之久,本以為此生所學再無後繼之人,不想家族中還是有一個能看的過去的。”
他像是欣喜若狂,又像是厭惡至極,總之不再像個死人。
莫非輕柔放下烏零露,顧不得雪地寒冷,雙膝跪地,在怪人麵前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莫家第三百二十一代家主莫非拜見先祖,剛才不是有意冒犯,隻因擔心家族先學被有心人士盜走,故而加以試探。請先祖諒解。”
莫非說的不卑不亢,但其中的敬重之一卻不加掩飾。
怪人不知是何情緒,輕歎一口氣,淡淡說道:“起來吧,不必在意這些虛禮,對我毫無意義。莫家中總算是沒有沒落,看的出來你比我從前的我要能幹,天賦也算不錯,倘若能心無旁騖,定不會落的我現在這副下場。”
他似乎有意無意的將眼珠轉向了雪地上的烏零露,雖然看不見,但他肯定也是知道的。話音末尾,也帶著一絲警告勸解。
莫非恍若為覺,站起身,將烏零露擋在身後。“恕莫非不敬,先祖容貌被毀,無法與莫家祠堂祭祖之地掛著的畫像比對,不知能否告知晚輩大名?”
怪人也不理會他的小動作,背過身,聲音有些冷,暗藏著一絲悲慟。“名頭這種東西有什麽重要的,我早已經被趕出莫家,就算這副臉沒有被毀,你也絕不可能從祠堂找到我的畫像。”
莫非靜默半響,身體突然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的說道:“難道是……”他動了動喉結,有些說不出話來。
曾經的天之驕子莫家千百年來的奇才莫長石現在竟然落魄成了這副樣子嗎?雖然莫非未曾親眼看過那時他的風貌,但仍是敬仰。當年那場正魔大戰中,莫家因為莫長石的背叛,一落千丈,而家書上關於莫長石是記載也驟停在那輝煌時刻。至此以後莫長石便成為了莫家的禁忌,沒人敢破了那個規矩去了解莫長石的死活,可莫非對此卻是不屑一顧的,孤傲的性格唯獨對莫長石懷有一絲敬仰尊敬。
“依照兄長的脾氣,莫家裏肯定再沒有關於我的隻字片語吧。”怪人看不出悲喜,淡淡說到。
“他老人家也是為了保全莫家,迫於形勢逼不得已才這麽做的。那時所有人都以為您死了,他老人家想必也萬分悲痛。”
雖然是勸解安穩之語,可怪人似乎也緩和了許多。他一生中,對不起的有兩人,其中一個就是他的兄長。
“兄長一聲戰戰兢兢,把莫家基業看到比什麽都重要。他是個沒有私心的人,是我對不起他,他一定對我失望極了。”
他的兄長比莫長石大上近二十歲,可以說即是兄長也是父親。他年輕時生了一場重病,仙基被毀,再難精進。於是他便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家族和對莫長石的栽培之上。可以說他把所有對自己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天賦異稟的莫長石身上。
對莫長石的嚴格教養為日後他的成長奠下了堅實的基礎。而後來他也不負眾望,成為整個莫家乃至九州最耀眼的存在。
在那時他與魔教姬一雲還有重閣門的後凡並駕齊驅,但世人隻知莫長石,卻不知他的兄長在其中付出了多少。
而這也可以解釋在日後他對莫長石的失望和憤怒。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早已化為白骨,而最看著的弟弟卻不知何處,這或許就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