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師父。”
弦思坐在椅子上,正吃著老婆婆送來的食物。看見孔雲突然走了進來,正想站起身,卻被他阻止。
“給我坐著,你好歹也是我的徒弟,怎麽就這麽沒用呢?看看,都傷成什麽樣子了。”
弦思羞愧地下頭,低聲說道:“對不起師父,徒弟給你丟臉了。”
孔雲歎了一口氣,他這個徒弟太規矩了些,他不過說些玩笑話,她還真當真了。他走上前去,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語重心長的說道:“我倒不是責怪你丟了我的臉麵,隻是你這修為如何能夠自保,不久之後的仙界大會你可還要參加?”
弦思揚起頭,可憐巴巴的說道:“師父,我一定要去嗎?”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平日裏跟著烏零露混的懶散慣了,卻又沒有她那般的天賦,修為就總是提不上去。
孔雲搖了搖頭,“我們雲頂峰一脈弟子本就不多,你肯定是要去的,就連我也不能幸免。”
弦思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但心底暗暗下定決心要開始努力修煉了,不能給師父丟臉。
“你怎麽現在才回來?那個小屁孩呢?你把他打跑了嗎?”烏零露手裏拿著一個白麵饅頭,嘴裏含著一大口,小臉鼓成了一個包子,口齒不清。
孔雲並未提及細節,嗯了一聲,轉而向衡衍問道:“我見你在周圍布下了許多陣法,可是有什麽可疑的東西?”
衡衍點點頭,“這個村子實在奇怪,我本以為這裏隻有這一家人,剛才去布陣時才發現這村子裏還有許多戶人家,但都大門緊閉,像是在防備著什麽。”
“會不會就是你說的那些魔教搞得鬼?”
烏零露一邊往嘴裏送吃的一邊說道。
“如果是他們,那些村民絕不會是害怕這麽簡單了。”孔雲淡淡說著,手指輕輕拂去烏零露嘴角的饅頭沫,動作無比嫻熟。
烏零露愣了愣,也沒有躲開。不知為何,他的動作讓在場的幾人都變得無比沉默,那種莫名的氣氛蔓延開來。衡衍倒是沒有什麽表情,隻是看向孔雲的時候,眼神暗了些。
弦思低下頭,默默吃著食物,速度很快,結果就被嗆著了。 她猛烈的咳嗽著,麵部表情很是痛苦,小臉被漲得通紅。
烏零露轉頭看向她,正想用法術給她順順氣卻被孔雲阻止,他指了指門外,“有人來了。”
果然門嘎吱一聲被打開了,老婆婆端著好些東西走了進來,年邁的身體顫顫巍巍。她看弦思被噎著了,就給她遞了一碗白粥過去,“喝吧。”
弦思其實已經好多了,她在重閣門很少吃凡食,還有些沒吃習慣。但也沒有拒絕,她接過小碗,慢慢的喝了起來。
烏零露倒是顯得很開心,她接過白粥時,老婆婆見她也不嫌棄吃的很多,便多給了她些吃的。
她眼睛笑彎了,“婆婆你人真好。”
老婆婆見烏零露長得這般漂亮,也不嫌棄她這個邋遢老人,打心底裏開心。她柔聲說道:“你若喜歡,我便再給你去拿,還多著呢?。”
“好呀,謝謝婆婆。”
老婆娘點點頭,急急忙忙的轉身離開了。弦思看了看烏零露手中的食物,不由說道:“你這麽多吃的完嗎?”
烏零露搖了搖頭,“吃不完。”
“那你幹嘛還要?”
烏零露端起碗喝了口白粥,她很是自然的說道:“我看那老婆婆獨自一人生活,平日裏沒事做肯定是很無聊,你看她說話也是那般心灰意冷,但忙碌起來就不會想那麽多了。”
聽到她的話,衡衍與孔雲都不由笑了笑,烏零露表麵上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可實際上她心是很通透的。她的確不是什麽大善之人,沒有那種悲憫天下的情懷,但隻要別人對她露出一點善意,她便會十倍百倍償還。
孔雲收起笑容,向弦思問道:“弦思,這裏到底是哪裏?”
“我與陳瀧逃了很久,怕是已經走出了陳國地界,要到翼州邊緣了。”
“這麽遠?”孔雲皺起眉,“我們必須先到荊州與其他人匯合後再回重閣門。現在快到一年期限了,我們得盡早啟程了。”
“可是陳瀧她的傷還沒有……”
正當弦思說到一半,老婆婆卻突然衝忙走了進來,她眼神有些閃躲的說道:“你們要走了嗎?”
剛才說話時他們並沒有刻意掩蓋,但也沒想到會被她聽見。孔雲解釋道:“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擾了。”
“可…可是你們朋友都還沒有醒過來,現在就走肯定是很不方便,還是留宿一晚吧。”
老婆婆在極力挽留著,她的態度變得很是奇怪,眼神恍惚,語氣悲涼。
烏零露對孔雲說道:“我們就住一晚吧,等陳瀧好些了再走,我們也不用費力去照顧她。”
孔雲看了一眼神色異樣的老婆婆,想了想也沒有拒絕。“好吧。”
聽到孔雲答應留下來,老婆婆麵色一鬆,她笑了笑,“你們好好休息,我再去給你們弄點吃的。”說罷,她便興衝衝的離開了。
夜幕慢慢降臨,原本就安靜的村子就更為寂靜,似乎徹底變成了一座荒村。在這段時間裏陳瀧總算是醒過來,但她還是不能下床走動,隻能由弦思照顧,出奇的她也沒有拒絕。
因為陳瀧養病需要足夠的空間,所以烏零露就沒有和她們住在一起,而是獨自住在了隔壁,衡衍與孔雲則在門外輪流值守著。
就在半夜三更時,烏零露睡的正香,卻聽見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她以為是老鼠,驚得猛的從床上跳了起來,不過隨後她便放下心來,因為老鼠吃東西的聲音可不是那樣的。
或許是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偷東西吃的人安靜了下來,她卷成一團蹲在桌腳,身體瑟瑟發抖。
烏零露慢悠悠的走下床,她點燃一盞蠟燭,緩緩靠近那一坨,然後輕輕將她提起。烏零露長發隨意披散著,那瑩瑩燭光將她的臉照的十分扭曲。
偷東西的小賊不由瞪大了眼睛,剛想大叫出來卻被烏零露一把捂住了嘴,烏零露警告的說道:“你最好給我安靜點,否則門外的人馬上就會進來把你殺了。”
小賊像是怕極了,她連忙點頭,還留在嘴裏的食物都忘記咽下去了。烏零露將小賊放到地上,“小孩兒,為什麽要偷東西吃?”
這個偷東西的小賊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她麵黃肌瘦的,像是許久沒吃東西了。她很是委屈的說道:“我才不是偷東西,這裏是我家,奶奶把所有吃的都給你們了,我已經餓了好久了!”
“這是你家?”烏零露驚訝道:“那個老婆婆就是你奶奶嗎?”
小女孩兒點點頭,她哽咽的說道:“奶奶把我送給村裏的張寡婦了,張寡婦有個兒子,她不給我吃飯,隻給她兒子吃。”
“你奶奶為什麽要把你送給別人?”
小女孩兒吸了吸鼻子,眼裏冒出淚花,“自從爹娘死了以後,奶奶就不要我了,她肯定是嫌棄我沒有用所以就把我丟了。”說到這裏,她悲傷的不能自已,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不過幸好烏零露眼疾手快趕忙把她的嘴給捂住,“不許哭,我給你吃的,但是不許哭,知道了嗎?”
或許是餓了太久,聽到有吃的了,小女孩兒暫時忘卻了悲傷,她眨巴眨巴眼睛,用力的點點頭。
烏零露這才將手鬆開,她輕聲囑咐道:“你等會兒吃完了就自己離開,不要被別人發現了。”
說罷她便不再管小女孩,自己躺倒床上思索著這些怪事。她當然不會認為事情就是小女孩兒說的那麽簡單,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隱秘,她一直覺得這村子古怪的很!她這般想著想著不久就睡著了,天漸漸亮了起來,那個小女孩兒也聽話的離開了,隻是結局卻出乎意料。
“烏零露快出來!”是衡衍的聲音,他聲音急促,一把將門推開。
烏零露也是剛剛才醒來,是被一股難聞的燒焦氣息熏醒的。她看衡衍麵色嚴肅,不由問道:“怎麽了?”
“先出來吧,我們遇上了點麻煩。”
烏零露一頭霧水,她跟著衡衍走出去,卻見屋外居然圍著一大群村民。他們一些人拿著火把,一些拿著武器,麵色很是凶狠。屋外擺放了一層一層的木材,將烏零露幾人團團圍住,這架勢像是要將他們活活燒死一般。
烏零露仔細一看,發現老婆婆也在其中,而她懷裏抱著的正是昨晚的女孩兒。老婆婆一臉愧疚的看向他們,懷裏的小女孩一直在哭鬧,掙紮著想要跳下來,卻老婆婆緊緊的抱住。
“放我下來!奶奶,你們為什麽要殺人?”
她不停地哭鬧著,一旁的婦人見了不由說道:“李奶奶,還是把小瑤抱走吧,她不適合看見這種場麵。”
老婆婆歎了口氣,“這孩子的性命總歸是他們換來的,小瑤她是要記得的。”
婦人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麽。他身邊一個拿著火把的壯漢對烏零露他們說道:“不要妄想著逃跑了,你們若再往前一步,我們就點燃這些木材。”
孔雲沒有理會壯漢的話,他轉頭對被弦思扶著的陳瀧說道:“我記得你的劍是寒月?”
麵色依然蒼白的陳瀧點點頭,“沒錯,孔雲師兄可是要用?”
“他們都是凡人,我們不能使用法術,但劍可以用。你的寒月劍一出,四周的溫度就會降到極致,這火也就燒不起來了。”
還未等陳瀧把劍拿出來,烏零露就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衡衍解釋道:“天剛亮的時候,我想著就要離開了,就和孔雲師兄把陣法解除了,誰知卻被他們趁虛而入。”
其實這些村民一早就應該計劃好了,恐怕他們並不知道這裏曾設下了陣法。
聽完衡衍的話,烏零露看向那老婆婆和她懷裏的小女孩兒,不由皺起了眉,果然是有什麽隱情嗎?
就在他們說話間,陳瀧已經把劍遞給孔雲,孔雲拿著劍,對那些村民說道:“我無意傷害你們,你們自己小心吧。”
說罷,他便拔出了寒月劍,隻見藍光一閃,劍身出鞘,頓時間四周的溫度便降了下來。孔雲又對著那些火把揮舞了幾下,那些拿著火把的人一個激靈,居然哆嗦著把火把摔到了地上。
火把的火越來越小,直至最後熄滅了。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孔雲就招呼著幾人走出了被木材包圍的圓圈。
本以為那些村民會害怕的趕快逃走,但他們隻是呆滯了幾秒後,竟齊刷刷的朝他們跪了下來。
其中一個年長的老者顫抖著說道:“請各位壯士救救我們吧。”
這倒是出乎孔雲幾人的意料,而還未等他們說什麽,那個老婆婆倒是先開口了。 她哭著說道:“先前是我這個老婆子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各位,隻求你們大人不記小人過,救救我家孫女,救救我們這個村子吧。”
她哭的泣不成聲,小瑤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她見奶奶這麽傷心也不由的哭了起來。
烏零露幾人麵麵相窺,一時間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衡衍先開了口,“你們都快先起來吧,有什麽苦衷先起來再說。”
村民們見衡衍的語氣裏並沒有責怪剛才他們的無禮,便也都慢慢站了起來。最先說話的那個老者將他們的苦衷緩緩道來。
“我們本無意傷害你們,隻是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小瑤她還這麽小,怎麽能讓她被妖怪給吃了呢……”
原來他們村子一直都很平靜,但一年前卻突然來了個吃人妖怪,他每個月都要去一戶人家抓人吃,而且這妖怪老人不吃,還隻吃年輕人和小孩兒。村子裏的很多年輕點的男女都被捉去了,留下了年邁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
這個月又輪到李婆婆家了,可是小瑤這麽小,大家哪裏舍得讓她被那妖怪捉去。於是李婆婆把小瑤送去了別家,獨自待在家裏,想著那妖怪尋不著人或許就放棄了。
可是在這個時候,烏零露他們卻來了。李婆婆本沒有打算將他們牽連進來,但一想到自己年幼的孫女,就起了惡念,於是才有了這一出鬧劇。
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些年紀輕輕的少年人居然如此厲害,一時間沒了注意,也就隻能懇求他們能夠幫忙除了那妖怪。
“師父,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弦思看那些村民實在可憐,聽了他們的話,不由心生憐憫。可是身旁的陳瀧卻冷冷說道:“那妖怪的情況我們並不了解,而且別忘了,我們不能在凡人麵前使用法術,也不能因為凡人而主動施展法術。”
弦思自然是清楚規則的,但她實在有些不忍,一時間沒了主意,看向孔雲,“師父,我們該怎麽辦?”
“規矩不能壞,他們有他們的命數,我們幹涉了反而不好。而且我們時間也不多了,必須立刻前往荊州。”
孔雲說完以後,幾人都沉默下來。那些村民雖然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但也看的出來他們不準備幫助他們。於是乎,村民們又齊刷刷的跪了下來,齊聲喊道:“救救我們吧,救救我們吧。”
他們的呼聲悲切之極,就連陳瀧也隱隱動容,但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麽。孔雲歎了口氣,“我們走吧。”
沉默許久的烏零露卻突然說道: “你們走吧,我要留下。”
看著她頑固的樣子,孔雲不由發火,“烏零露,現在是你耍小孩子脾氣的時候嗎?現在立刻跟我走!”
烏零露看了看那些麵容憔悴的村民,緩緩說道:“我從不是什麽善人,但那老婆婆對我還算是不錯,我救她孫女一命又如何了?我不懂你們所說的正是什麽,但現在你們揚言要守護的人們正在受苦,為何又要因為那些無謂的規矩而對他們不管不顧呢?”
“那你想怎麽救呢?規矩就是規矩,這世間所有的人都必須要守規矩”
烏零露輕笑一聲,她神色莫名的看向孔雲,“你何時守過規矩呢?”
孔雲沉默片刻,對弦思說道:“我們走。”
弦思看了一眼烏零露,想要說什麽,但還是沒有說出口,扶著陳瀧跟著孔雲離開了。
衡衍走到烏零露身邊,拉了拉她的手,無奈的說道:“零露,別鬧了,我們走吧。”
烏零露看向衡衍,眼神裏劃過一絲失落,“你也認為我是在胡鬧嗎?我以為你能夠明白,你也不是經曆過嗎?”
衡衍愣了愣,心底一痛,他垂下眼簾,輕聲說道:“我自然是明白至親之人一個個死去的痛苦,但現在我們無能為力,我們既然是重閣門的弟子,就不能任由自己。”
“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在乎重閣門弟子這個身份,但我不在乎!我又不是人,我當然可以……”
就在烏零露激動的說著時,一顆黑色藥丸突然飛入她口中。藥丸入口極化,烏零露看了孔雲一眼,身體一軟便倒在了衡衍懷裏人事不省。
孔雲淡淡說道:“還真是口不擇言,衡衍把她帶走吧。”
衡衍看了看懷裏的烏零露,歎了口氣,他輕輕吻了吻她的眉間,便抱著她向孔雲他們追去。他在村民的哀求聲中離去,或許在別人眼裏,他是如此的殘忍,但很多事多說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