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第628章 百分之一的一刀
第628章 百分之一的一刀
「什麼？張中謀被米駐港澳總領館召走了？好吧好吧，是我錯怪他了，既然是行政上的大事，簽約日改期吧。」
亨利·羅賓遜坐在紅木辦公桌后，暗暗地長吁口氣。
不是故意放鴿子就好。
他可真怕張中謀臨時反水，報紙新聞已經登出去多天，顯而易見，以港城現在資本想方設法四處外逃的局勢，根本沒人願意入股寶通，或者說給他們家「救火」。
而且張中謀與其他人還不同。
在亨利看來，簡直是上帝派來的天使。他甚至是想將整個寶通公司的股份出售一些給對方的，而不僅僅是寶通IC設計中心。目的便是將張中謀徹底綁在寶通這駕馬車上。
他是大才！
主持全世界最大的半導體事業部門多年，這是什麼概念？
不容有失！
馬特戳在紅木桌台對面，嘴唇翕合，喉嚨像是被搋子抵住一般，致使肚子里的話老半天吐不出來。
亨利仔細凝視著他的表情，心頭咯噔一下。
「還、還有什麼事？」
「那個……」
「別吞吞吐吐的，趕緊說！」亨利怒斥。
馬特咬咬牙說：「沒戲了。你知道的，張博士還是德州儀器的三號人物，現在正被德州儀器緊急召回。而且米方不知怎麼知道了這件事，凍結了他的銀行資產，他現在一分錢也拿不出來。」
鐺！
亨利猛地一哆嗦，右手帶動咖啡杯掉落在米色地毯上，烏紅色的咖啡液體瞬間浸臟大塊毯面，二者反襯之下，殷紅如血。
「這事……怪我。」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亨利，公司真到了支撐不下去的程度？」
「滙豐的三千萬美金貸款馬上到期！你們設計中心多久沒接過大單？每月卻要數百萬港幣開支！還有工廠的那些黃皮猴子的工資！威爾那垃圾的服裝公司一分錢沒掙到！經濟環境什麼時候才能好轉？公司賬上只剩下兩千萬港幣，你告訴我，還能撐多久？」
馬特沉默了，心生悲愴。
老羅賓遜在世時，公司經營得蠻好。這才幾年時間……真的全是外部因素導致的？
中國有許多警句俚語，好比「富不過三代」、「創業容易守業難」、「創業如針挑土，敗家如水推沙」，句句精闢！
這個古老的東方國度滿溢著智慧。
「要不……再去找下那位李先生？讓、我和威爾一起去。」
亨利表情陰晴不定，半晌后說：「最好是這樣！我不可能去給那隻黃皮猴子道歉。」
瞧，寶通為什麼會混成這樣，似乎已找到主要原因。在華人的地盤上謀生，又如此不待見華人，怎麼可能將公司經營好？
馬特甚至在想，興許讓威爾來主掌公司，都要比亨利好。威爾雖然不聰明，但聽話。
「老活計啊，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馬特走出辦公室后，掃一眼廊道盡頭的窗口，渾濁的目光望向蔚藍的天際，喃喃自語說。
——
對於威爾和馬特的到訪，李建昆絲毫不意外，自從董老捎回米總領事伯頓·萊文拍桌而起的震怒反應后。
「伱倆能代表寶通？總經理不是亨利嗎？想談？讓他過來。」
李建昆坐在林新甲的黑色真皮老闆椅上，右手指間旋轉著一隻英雄牌鋼筆，漫不經心說。
「李哥~」
「出去。」
威爾和馬特相視一望，暗自叫苦，真生氣了！
卻完全可以理解，以亨利那番做派，換哪個華人能不生氣？
望著兩人滿身頹然結伴消失在辦公室門口，李建昆蹭地從老闆椅上竄起，來了一段扭屁股舞。
生氣？
不存在的。至少現在不存在。
他現在別提多得勁。四十米的大砍刀已經磨得寒光逼人，只等亨利伸來狗頭。
忽地想起什麼，他重新坐下，扯過桌面上的紅色按鍵式座機，嘗試著向首都掛電話。
一次，兩次，三次……足足五次后，總算「鏈接」上。
這還不算完，只能掛到郵電局，不管是中關村科技大樓那邊，還是龍牌刀具廠的電話，都不具備國際長途的通話功能。需要委託郵電局「捎信」，等於說在線拍封挂號信給要找的人，信到付款。
雖說折騰死個人，李建昆還不敢抱怨。
這幸好是在港城，再往旁邊去點，連根通訊線纜都沒鋪。
隔日上午，李建昆才「連」上這通電話。期間亨利·羅賓遜尚未出現，不過他急不急不重要，對方肯定比他更急，滙豐的三千萬美金貸款到期沒幾天了。
「喂？建昆？」電話那頭傳來陳春仙的聲音。
「老陳，上次跟你說的事有眉目嗎？」前些天以同樣的方式，李建昆掛過一通電話給他。
「科院還真有這麼個人，前兩年應邀到加拿大工作，最近才放棄高薪厚祿回來，我說你小子消息夠靈通的呀。」
「嗨，一般一般。」
李建昆這會兒想的是：丁倫這傢伙消息夠靈通呀，不愧是搞通訊的……呃，似乎也沒啥關係。他忙不迭問：「怎麼樣，接觸過沒有？什麼口氣？」
老陳如果做不通工作，他打算親自回去一趟。 「我跟他說你在港城挺有門路，他一口答應了，似乎也有點想法，想讓你以後幫忙採購一些國內沒有的器材。」
李建昆喜出望外，大笑道：「這有什麼問題！你幫忙把機票安排一下，他什麼時候能過來？」
「最近正好有空吧。」
「太好了！」
…
掛掉電話后，李建昆興奮揮舞一下拳頭，此事搞定，漢顯BB機彷彿已在向他招手，也是在向全國人民招手。太難了……這年頭想聯繫個人太難了！
真的該立刻做出改變！
與此同時，寶通公司里，行政會議室中氣氛沉悶，一場討伐大會正在進行，討伐的對象正是公司總經理亨利·羅賓遜。
他尊貴的英倫佬的驕傲，致使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出親自登門向一隻黃皮猴子道歉的行為。
但這次，有兩個昨日密謀許久的人，並不依著他。正是馬特和威爾。
馬特有個想法：扶威爾上位。目的是保住寶通的基業和他自己的財富——寶通如果破產，他也會一無所有。
至於威爾，哪個老二不想當老大？彼時他險些沒有感動落淚，馬特叔叔竟如此看重他，認為他有大帥之姿。
兩人一拍即合。
他倆所持有的寶通股權相加，無限接近一半，說話自然有份量，而餘下的兩名股東在要求「亨利去道歉」這件事上，與他倆的想法是一致的——做生意就不能要臉啊。
四比一。
會議室里群槍舌劍，四人攻城拔寨，亨利節節敗退。
良久，亨利潰不成軍，終於敗下陣。他意識到：他如果敢不去，這三個老傢伙就敢把他從總經理的位置踹下來，扶威爾上位。
下午兩點多。
振業大廈的華電公司里。
亨利、威爾和馬特，三人出現在李建昆眼前。
「李先生，上次是我態度不好，今天在這裡誠摯地向你道歉。」亨利戳在紅漆辦公桌對面，垂下腦瓜，帶著無盡憋屈說。
李建昆瞥他兩眼后，淡淡道：「坐。」
馬特和威爾在靠牆的黑色簡易沙發上落座，倒是亨利，打心眼裡抗拒，沙發上有幾處劣質皮面被磨得鋥亮發光，天知道有多少黃皮猴子的臭屁股坐過。他寧願站著——
如果不是威爾拍著胸口保證此人大有來頭，他很是納悶，這樣一家小公司的老闆，有實力入股寶通？
「我說坐！」
該死的……亨利心頭怒罵，找了塊看起來相對乾淨的地方坐下。
十分乖巧。
馬特知道無法指望心神不寧的亨利，適時開口，覥著臉說：「李先生，按您的意思，寶通將IC設計中心分離出來，重新成立一家新公司，您出資兩億六千萬港幣，占股50%。」
「還有我還有我的波伲服業。」威爾忙道，「李哥，五千萬港幣不過份吧？」
不會做生意的小白，一門心思想甩掉波伲服業這爛攤子，報價倒也實誠。五千萬港幣是他去年的花銷，但現在港幣跌成狗了——
甭看他又買樓又買廠，還買勞斯萊斯。這年頭真不貴，比如說勞斯萊斯，他購入的款式叫「銀刺」，80年代末國內似乎也有人買，價值一千萬RMB每輛，但您知道港城的售價是多少嗎？
八萬英鎊。
李建昆示意威爾稍安勿躁后，掃一眼亨利，視線落在馬特身上，說：「不，我很生氣，原本談好的條件不足以平息我的怒火，現在我要51%的股權。」
「這不可能！」馬特還未接茬，旁邊如坐針氈的亨利怒喝一聲，瞪大雙眼望向李建昆，如視豺狼。
李建昆並不多言，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
可惡的、卑劣的，狼子野心的黃皮猴子！
馬特蹙眉說：「李先生，這……要求，有些過份了。如此一來，寶通IC設計中心等於易主了。」
「恕我直言馬特先生，IC設計中心交由我掌管，只會比他更好。」李建昆毫不避諱地指向亨利。
後者氣得鼻孔都在冒煙。
李建昆繼續說道：「為表誠意，我把價格再提升兩千萬港幣。這是我的最終底線了，如果談不攏，三位可以請回。」
威爾大急，左瞅右看。
馬特低眉斂目，神色掙扎。
亨利嚷嚷道：「休想！我絕不同意！」
李建昆靠向椅背，表情淡然，你絕不同意，你弟絕對同意，你倆股權一致，互相抵消，你只是個屁。
現在的決定權，其實在馬特這位IC設計中心的負責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