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危機公關
「親愛的讀者朋友們:
「早晨社全體社員,鞠躬頓首。
「由於大家都能猜到,也都能理解的原因,印刷單位突然停印,《這一代》只能以這樣殘缺不全的模樣,與大家見面……」
李建昆剛開始寫時,一幫圍觀的傢伙中,有人直呼好字。
寫到這裡后,耳邊聒噪一片。
「不是吧,公開講出來?」
「怕是不妥吧,這樣或許會獲得一些原諒,但還是沒辦法彌補大家的遺憾啊。」
「難道要靠這個博同情嗎,把已經不值五角錢的書,硬賣到五角錢?」
「興許有人會買,可這樣咱們哪來的臉要啊?」
早晨社的一幫骨幹議論紛紛,不少人望向李春,那模樣似乎在說:這就是你找來的救星?
更多人搖頭嘆息,覺得這完全算不上好法子。
他們腦子裡不是沒捋到過,但沒作考慮就放棄了。
李建昆沒去搭理,人往往就是這樣,許多事看到一角時,便迫不及待下定義。
他繼續往下寫:
「我們毫無保留地告知讀者朋友們,這本刊物原定有108頁,現在只剩下64頁,缺失近一半,但印刊的費用並沒有隨之減少一半。
「這樣一本殘品,我們本無顏再向讀者朋友們發售,有人提出免費贈送……」
眾人面面相覷,心說你咋知道的?
他們討論一上午,確實有人這樣提議過。
對於期盼已久的讀者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可一旦這樣做,將意味著早晨社這邊血本無歸。
一個被現實打敗的抉擇。
「可是有太多人,甚至是讀者朋友們,為此付出良多,心血且不論,他們掏了真金白銀,墊付了印刊款,如果不能回款,早晨社會背負上巨額債務,許多人會因此吃不上飯……」
這一句,寫進了在場多半人心坎里。
但也有人提出質疑,嚷嚷道:「這不還是賣慘博同情嗎?」
李建昆瞥了他一眼,剛剛就是這廝叫得最凶,筆一撂道:「要不你來。」
對方又不動。
「伱知道我下面要寫什麼?你知道我還有什麼安排?這叫賣慘嗎,哪一個字不是實情?」
李建昆一個三連問,懟得對方啞口無言。
陳劍功看向左右道:「都別嚷嚷了,讓建昆兄寫。」
李建昆瞄了眼沈姑娘,這才重新提起筆。
他沒法子跟這幫人解釋,他在做的事,擱後世叫危機公關。雖然他有不少手段解決,但這本書的消費群體,打一開始就是定向的——
燕園的學子們。
他不想去給同校同學,一群真心渴望文學給養的孩子,上什麼陰謀手段。
他的第一步,只有兩個字:真誠。
後面的兩步,也全是明著來。
他接著寫第二步。
「我們在此很遺憾地告知讀者朋友們,《這一代》不會再有後續……」
有人忙道:「不是你等等,誰告訴你沒有後續了?」
「《這一代》不可能就這樣玩完!我們肯定還要出的!」
「首刊的殘缺,決不意味著《這一代》的殘廢!」
李建昆這句話,可把現場氣氛給點燃,或者說怒火。幾乎所有人都義憤填膺,同仇敵愾。似乎有人要將他們的孩子,扼殺於搖籃一樣。
李建昆一陣腦殼疼,筆尖頓住,頭也不抬道:「有沒有明白人?給他們解釋一下。」
陳劍功望向四周,帶著股悲愴道:「同志們,《這一代》可能真沒辦法再印,有件事我還沒跟你們說,珞珈山那邊已經被通報批評,我們的估計也在路上,書里有些詩,確實過於憤怒了。」
聽聞這話,滿屋傷感。
這幫搞文學的,忒情緒化,不少人又快灑了貓尿。
「劍功,沒有迴環的餘地嗎?大不了我們再刊的時候,嚴格把關。」有不甘心地人問。 「哎,你們呀,還是沒人搞明白根本原因。」
李建昆繼續揮毫,沒抬頭道:「詩人憤不憤怒,跟這件事沒有本質關係,我看《未名湖》上的有些詩,也很憤怒嘛。」
陳劍功皺了皺眉,用請教的語氣問:「建昆兄,那什麼才是根本原因?」
「千不該萬不該,你們不該聯合這麼多院校,這事從出發點上就欠缺考慮。」
聞言,陳劍功微微一怔,繼而瞳孔逐漸放大。
周遭多半人陷入沉思。
「建昆兄,你一語驚醒夢中人哪!」陳劍功一拍大腿,可算想通了。
在場眾人紛紛咂舌,還真是這樣?
戳在門口的沈紅衣,定定望著李建昆,眼神獃滯。心想他為什麼懂這麼多,明明這件事他才剛參與進來。
李建昆沒去欣賞他們的精彩表情,開始最後一步收尾。
「我們再三思量,怎樣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既能讓讀者朋友們滿意、不花冤枉錢,又能使文學社不至於虧損,使我們的良心得以安放。
「很難!未必能這麼美好,但我們還是決定努力嘗試一下。
「我們將於(空格)日,在大飯廳舉行一場文學朗誦會,我們將在全校挑選最好的朗誦者,包括邀請校外知名學者,把未被殘本《這一代》收錄的另44頁上的內容,現場朗誦給大家。
「我們歡迎所有讀者朋友們前來,無論是否購買半刊《這一代》……」
陳劍功眼神大亮,「誒?這個法子,好!」
「不是啊,這樣還有人會買書嗎?」
「閉嘴!」陳劍功呵斥道,「是你懂消費心理,還是人家建昆兄經濟學研究生懂?!」
還是剛才那哥們,再次被噴得啞口無言。
李建昆撂筆。
僅此三步,多的也犯不上。
「我剛才帶紅衣學妹去過大飯廳,跟她講過,日子我留了空,你們自己填,建議這張《告讀者書》儘快貼出去。活動當天,一大早開始在大飯廳門口售書,活動可以安排在下午。」
「明白明白。」
陳劍功伸過手來,握了又握,由衷道:「建昆兄,實在感謝,我覺得此事這樣處理,最為穩妥!」
偏偏他們就想不到。
不服都不行。
雖然早知道他,但接觸還是頭一回,感覺這人不錯,李建昆回以笑臉,「劍功兄客氣了,都是同學,力所能及而已。」
瞧瞧這話說的,這氣量,剛才還有不少人對他持懷疑態度,甚至惡語相向。
陳劍功深覺此人可交,拍了拍他手背道:「建昆兄,以後但凡有用得著的地方,還請一定不要見外。」
你要這麼說,那還真有。李建昆笑著點頭。
結交了這位,入個早晨社,跟玩似的。
但這個檔口不適合提。
事情辦好,他一個外人也不好久待,走到門口,跟沈姑娘打過招呼后,獨自離開。
沈紅衣站得遠,並不知道他寫了啥,所知信息全是從剛剛那些嚷嚷中捕獲到的,見一堆學長們都已看完,這才小心翼翼擠過去。
等掃完大白紙上的內容后,姑娘瞬間覺得,此事能成!
正如劍功學長所說,想想也只有這麼干最穩妥。
可他們一整個文學社就沒人能想到。
文字很樸實,甚至可以用淺顯來形容,但裡頭包含的道理,絕不簡單,沈紅衣極力分析,發現它至少涉及到:
真誠以待的陽謀、心理學、價值交換……
對於他來說一個偶發的危機,過過腦子就有了最穩妥的解決辦法。
這,難道就是特招的研究生,跟他們之間的差距嗎?
沈姑娘心裡,李學長的樣子,深刻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