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娘子別走
蠱毒的侵蝕使他日益憔悴，眼前這個邪魅如妖的男人比起以前少了幾許冷漠，倒多了幾分溫和，流泄如水如月華，輕而易舉便傾蠱了這塵世。
“那是什麽？”軒轅雪陌抬眼，目光忽然捕捉到天邊無限上升的那些星星點點，不由疑惑問道。
雲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密密麻麻似星星在天空遊走的燈火，隨著朦朧的月色，飄向那虛幻遙遠的天河。
“是孔明燈，今天八月十五，長安街有花燈會。”
“已經中秋了嗎？”時間過得可真快，他還有多少日子？
雲霄看看天邊，心情尤為沉重道，“時辰到了軒轅，該蒸藥了。”
軒轅雪陌的眸裏有著點點無奈的笑意，蒸藥，他每日都要在藥池裏泡上一兩個時辰，這種方法對於他體內的蠱毒確實有效，雖還是會發作疼痛，但癲狂殺人的時候卻少了很多。
兩人起身向藥池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到處皆是侍衛，他的蠱毒發作地越發勤密厲害，這些日子陌王府嚴加把守，謹慎到連一扇窗戶都沒放過。
然而高手如雲的王府，一個個守衛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卻未發現飛身而過，落在屋頂的白影。
“思竹……”
天籟般的聲音從高處傳來，軒轅雪陌和雲霄皆是一頓。這一聲，卻聽得兩人脊背僵直，全身僵硬。
隻有夏兒才會這樣喚他的。
軒轅雪陌愣在原地，腳步不曾移動半點兒，頎長的黑色身影立在空曠的院子裏一動不動，生怕一個動作，便打碎了這朝暮相思的一刻。
初夏滿臉笑意，看著眼前的這個身影。
雲霄聞聲，也是一驚，回頭尋聲望去。
一輪明月，照得夜淺淺地明亮，滿天繁星下，一身素淨白衣的女子手裏抓著一盞孔明燈站在屋頂。昏黃卻又澄亮的燭光映在她美得不太真實的臉上，如夢似幻。
這張臉，這個人， 全天下都在尋覓，踏遍城池也尋不到的身影，如今卻就在眼前。
“初夏。”雲霄輕喃，目光抓著屋頂上的人，整個人都恍惚了。卻隻是一秒，他重新恢複理智，警惕地看著屋頂上的人兒。
軒轅雪陌如今身中劇毒，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病發一次。全天下誰人不知初夏是他的心頭肉，風靡天下，號稱武功修為天下第一的攝政王，他會遭到李淵暗算，不得不娶皇帝的妃子為妻，也是一個血淋淋的教訓。
所以，所有關於初夏，都值得讓人提起最高警惕。雲霄抬了抬下巴，橫眉怒目緊盯著那抹白影。
不過，雲霄這次錯了，是初夏真的回來了。
聽著雲霄嘴裏說出的這個名字，軒轅雪陌如過電般，全身一麻。忽地握緊雙拳，手指摩擦出聲，全身上下每一處都在顫抖。
“思竹，難道不想夏兒嗎？”
初夏說著，上前一步，將手中的孔明燈送了出去。
軒轅雪陌轉身，在看到初夏的那一刻，鋪天蓋地的情緒燃燒了整個冬天的雪。
似怨恨，似渴望，似憤怒，但更多的，是快樂。
她還是那樣，一如空穀幽蘭， 一身素衣徐徐飄飛，綻放在無人可及的謫穀仙界，一樣的超凡脫俗。
佇立屋頂的初夏微微一笑間，露出猶如曼珠沙華般死亡的誘惑。
目送著那隻越飛越高的孔明燈，初夏笑得一臉燦爛，低頭看向他。
她跳了下來，用輕功飛到了他的跟前，抬頭看著他。
他還是和先前一樣，一動不動。她墊腳，環住他的脖子，笑靨如花。如此貼近，她能明顯地感覺到他在顫抖。
軒轅雪陌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兒，心裏百感交集，酸澀的滋味全身蔓延，不知何時，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不停地往外湧著。
他是在做夢嗎？因為太過想念，所以產生幻覺？
軒轅雪陌伸手，小心翼翼覆上她的臉頰，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磨蹭著她柔嫩的肌膚。這般真實的觸感，令他再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不同於往日的風流不羈，也沒有了一貫的妖嬈邪肆，他的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清逸風華，令人無限哀傷和憐惜。
軒轅雪陌突然一把將她推開，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悲痛萬千地呼喊道:“你為什麽要回來？難道我傷你傷的還不夠嗎？難道我那日說的話你聽不懂嗎？”
他的嘶吼和駭人的決然令初夏渾身一震，恍惚中，她淡然漠然的黑瞳似乎被神明賦予了生命，在萬千放飛的孔明燈下閃耀著奪人魂魄的柔情。
初夏追上去，從身後環住他的腰身，她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驀然僵直，“思竹，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你知道沒有你的這些日子，我是怎樣過來的嗎？你知道你這樣無情狠心的將我推開，我有多心痛嗎？”
他顫抖著手，冰涼的手將她手指一根根無情板開，“本王想，那日本王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於本王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她突然的接近讓他已經遏製不住自己藏得太久得思念，他不想再牽絆她，更不想再拖累她，隻希望她趕緊離開。
他無情的抽離，令初夏的心如覆冰霜。
“思竹，你問我為什麽要回來嗎？因為我想你啊！為什麽你要狠心推開我？我不怕的，隻有你在身邊，我就什麽也不怕。”
沉默良久，隻剩下風聲在耳邊呼嘯……
他留給她的背影，是那般決然，在微涼的夜風中漸漸隱沒，似是隨時都有可能憑空消失。
她的話讓他的心撕裂般疼痛，痛讓他痛得幾乎站立不住。他好想轉身擁抱住她，告訴她，他也好想她。
“你想讓我離開嗎？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還是，你想讓我永遠的離開這個世上？”
她的話，令軒轅雪陌全身一震，可他還是固執地不肯回頭。他害怕，害怕自己心軟，害怕讓她看見他這般不堪的模樣。
他不說話，卻將她傷得徹徹底底。突然覺得好冷，就連呼吸都是冰涼的，初夏絕望地闔上雙眼。
“軒轅雪陌，你到底還要這樣傷我幾次才肯罷休？”
雲霄在一旁看著，再也不忍。兩個相愛的人，竟要如此苦苦相逼，來換得對方的餘生安穩。
他長歎一口氣，無奈看著這一幕。
“好，軒轅雪陌，你想讓我離開？那我離開便是，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初夏決然轉身，每一步都重如千鈞。
“不，娘子。”她的步步遠離，讓他再也忍不住追上來，將她一把擁入懷中，包裹地密不透風。
初夏苦笑，安心地依偎在他懷中，環著他的腰身。她就是故意逼他，他們兩個，誰也離不開誰。
雲霄在一旁眼眶微微濕潤，三十六計，官場上萬惡的激將法，現在看來也不是那麽令人討厭嘛！果然，能製得了軒轅的人，這世上除了她，怕是再無一人。
他一直對初夏心有提防，甚至軒轅說她被百花宮的人抓了回去，令他務必找到她，他也對這件事並未真正盡心盡力。
因為她是百花宮的人，所以雲霄對她心中始終有一層隔閡。可經過今日，他怕是不得不對她坦誠相待。
“你不躲了？”初夏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不躲了。”他聲音沙啞，滿臉淚水輕易刺痛她的心。
初夏捧著他的臉，墊腳吻上那雙漆黑的眸子，將那一行行淚水吻盡。
她知道，這些沒有彼此的日子，他們是如何地煎熬。
軒轅雪陌患得患失地看著眼前的人，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翻騰的情緒，再度一把攔住她的腰身，將她整個人托起，狠狠地揉進懷裏，似要揉進身體裏那般用力。
他就像個孩子，委屈地將臉埋進她的頸窩，淚水就再也止不住了。
她吊著他的脖子，有些驚愕地發現他的身體，異常地冷，不僅如此，他體內的氣息好生狂亂。
初夏借此將唇貼在他脖子上跳動的脈搏，那本該極為強烈的跳動，在他身上卻極其微弱，蠱毒似乎已經深入骨髓，這讓她擔心不已。
“夏兒，夏兒……”軒轅雪陌始終重複著這一句，一直呼喚著這個名字，似要把這些日子所有的情緒都噴發出來。
雲霄看到這一幕，被驚了不少。他與軒轅是發小，從小一塊長大。
記得第一次見他，自己站在門外，看著他一襲白衣，端坐在案桌前。那張臉自是神仙中人才有的外表，眉宇間卻烙印著不可一世的霸氣，那種渾然天成的氣質，硬是將人阻拒在千裏之外。
那時的他，不過也才八歲的小娃而已，卻竟有得如此氣魄。
這麽多年的相處，他知道這魔鬼般的男人是如何地心狠手辣，卻從未見過他這一麵。在遇到初夏後，軒轅雪陌就像變了個人，總能幹出他始料未及的事。比如現在，他可是第一次見他哭，而且還哭得如此厲害。
初夏擁著他，卻驚奇地發現他的體溫極度的不正常，冷熱交替，變換的速度快得驚人。
“思竹，你怎麽了？”初夏有些擔憂地問到。
聞言，他的身體猛然繃直，雙眼澄亮，眼神在瞬間變幻了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