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中了血蠱
無邊的黑暗籠罩了整個天空,無數星星掙破夜幕掛在空中,悠遠地閃爍著,就像是細碎的淚花。夜的香氣在空氣中漫漫地浸潤,織出一個柔軟的網,一草一木,皆是被籠罩在這張網中,柔情萬千。
明亮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鋪了一地璀璨的銀色。
飛雲蕩霧,磅礴處勢的長生殿若飛龍攀走天際。殿內,青色的紗幔飛舞,像是翩翩起舞的小仙女,夢幻,而又神秘。白玉軟榻上,一大一小,兩人相依而眠。
當晨曦第一縷微光踏著清風從窗外跑進來時,殿外便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一室的溫馨。
百裏南潯濃密而卷翹的睫羽微微抖動,倏爾睜開了眼睛。清冷如月,沒有絲毫初醒的朦朧,琥珀色的眼眸漸而深邃,閃爍著寶石般幽深的光澤。
“宮主,卯時到了,弟子們都集中在練場,就等宮主了。”
“嗯。”
百裏南潯應了聲,側目,嬌小的人兒枕著他的手臂,將整個身子窩在他懷中,小巧的鼻頭觸在他胸膛,平穩地呼吸著,難得一見的乖巧。
看上去,睡得挺香甜。
這是他的夏兒!
百裏南潯削薄的唇瓣微勾,蕩開了一抹清淺的笑容。
看看窗外,已是卯時,天漸漸破曉,不明不暗,大地朦朦朧朧,如紗如煙。
早起的雲雀在那半明半暗的雲空高囀著歌喉,空氣中沁著一股濕潤的芳馨,晨露在清香的花瓣上渲染開,隨著風兒飄溢,飄進了大地每一個生靈的呼吸中。
百裏南潯動了動被某人壓著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用另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腦勺,抽出手來,動作輕柔到過份的地步。
他起身,理好一身紅色的裏衣,仙姿玉貌在盈盈燭火下散發著無聲的俊朗。
知曉宮主起身,那弟子像往常一樣,低頭熟練地走了進來。雙手拖著沉香木盤,上麵放著洗漱的用具。
處在這壓抑沉重的氛圍裏,弟子低著頭,腳下步子不敢有絲毫怠慢,卻意外地接收到一陣冰涼刺骨的寒意,讓他憑空一個哆嗦。
百裏南潯走過去,端起沉香木盤裏的茶水喝了口吐在痰盂中。
弟子輕聲退在了一旁,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可今日卻讓他感覺到淩遲的危險,就宛如即將經曆一場狂風暴雨,危險潛在暗處,蓄勢待發。
他知道前幾天罌粟統領被宮主帶回了長生殿,可他並不敢因為好奇心而去抬頭觀望一眼。整個百花宮上上下下幾百號人,誰人不知統領在石室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可大家都清楚,那是惹怒宮主必須要承受的。
但讓人不解的是,一向潔癖嚴重的宮主居然將傷成那樣、一身淩亂的統領再次抱進了長生殿。而且這一次,一進去就是三日。
長生殿的門始終緊閉,整整三日,宮主都未踏出殿門一步。不吃,不喝,沒有宮令,誰都不敢去打擾。若不是今日是百花宮一年一度的武弑大會,這架勢,恐怕這扇門還得關上幾日。
他們看見被宮主抱著的,一路奔向長生殿的統領沒有絲毫生息,像是一隻浴血的鳳凰,順著她破碎的衣物滴落的血液綻放一路,像是盛開的斑斑梅花,耀眼刺目。
死了嗎?
是死了吧?
三日,沒有召喚鬼醫,傷成那樣的統領,恐怕已經死在那殿裏了吧!
弟子小心謹慎地將沉香木盤放在桌上,掏出懷中的火折子準備像往常一樣,點燃這滿屋的燭火。
剛點燃一盞,便傳來百裏南潯的聲音。
“等一等,今兒不用點燭火了。”百裏南潯壓低了聲音,轉頭看了床塌上熟睡的人兒,眉心微皺,冷冷說道。
他察覺到當弟子點燃那一盞燭火時,明亮的光投映在她臉上,讓她不悅地動了下眉頭。
就這樣,保持先前的微微光亮,不點燈,她應該會睡得安穩些。
弟子一愣,“是,宮主。”
百裏南潯大手一揮,那掛在架上的白色的外衣飄然而落,身形輕轉,高大的身軀宛若天神,舉手投足間,散盡萬千風華。
等到弟子從先前的話中回過神時,百裏南潯已準備妥當,向門外走去。弟子甩了甩頭,趕緊跟了上去。
宮主一向淡漠少語,性格冰冷,渾身上下無時無刻不散發著不可靠近的高傲與神秘。這般令人難以琢磨的人,實在是讓天下人都不敢妄自去揣測半分。
聽著門扉關閉的聲音,微亮中,初夏驀然睜開眼睛,一雙寒眸,猶如覆上雪霜,在這日夜交替的破曉中,綻放似如冰淩的無情。
其實她已經蘇醒很久了,隻是,她不敢睜開眼睛,身上的傷痕已然愈合,但她如何也抹不去心上他賜予她的那噬骨鑽心的疼痛。
正欲起身,不過剛動了下手指,便聽見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她趕緊再度閉上雙眼,與先前一樣,一動不動假寐。
百裏南潯不是剛出去嗎?是誰有那麽大膽子擅自闖進長生殿?
隨著她滿心疑惑,“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熟悉的沉香隨風飄入,初夏頓時僵住,已然知道了這味道的主人,哪裏還敢再動分毫。
他不是剛走嗎?這麽快又折回來幹嘛?
灰暗中,她聽得仔細,極其輕微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的香味,透著屬於他的果敢霸氣,不可抗拒地撲入她口鼻。
她感覺到他的手伸在了自己胸口,抓住薄被向上輕輕提了下,將初夏的脖子以下整個蓋住,接著又為她撥開落在頸脖的黑發。
初夏默默的接受著他這一係列溫柔的動作,心中疑惑萬千。
隻清晰地感覺著他所有動作,那隻手在她頸脖停頓了下,便又伸過去將空著的被角壓了下去,左壓壓,右按按,堵死了每個可能漏風的地方。
然後,那沉穩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房門被輕輕關上,令人著迷的沉香漸漸消散。
許久,久到天都已經完全發亮,初夏才再度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看著蓋在身上的薄被,一遍又一遍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隻覺得心空落落的,莫名悸動。
他不是走了嗎?回來就是為了給她蓋被子?
想想他將匕首插入她後背肩頭的疼痛,她仍是覺著心悸。
在她昏迷前,他還對她恨之入骨,她還以為她會死在那人間地獄。可當她醒後,他的一切所作所為,又讓她覺得是進入了地獄中的天堂。
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他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
初夏長吐口氣,站起身來動了動手腳,在屋裏轉了兩圈。步步蓮花、搖曳生姿,裙擺下不經意露出的玉足,像是初盛的白蓮,莫不是曼妙多姿。
坐在木凳上,對著桌上擺放的銅鏡反手拉下肩頭的衣物。肌膚白勝雪,清輝玉臂寒,那朵嬌豔欲滴的罌粟靜靜盛放在那裏,亦如最初。
三日,看著如今銅鏡中完好無損的自己,真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初夏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她這身子骨,還當真令人歎服,不管如何死裏逃生,她總能以驚人的速度愈合,絕對不會留下一點疤痕。
初夏站起身來,動作到一半卻身體忽然一陣恍惚,隻覺一瞬間的天旋地轉,將她晃得直接摔倒在地。
初夏扶住額頭,輕晃了兩下腦袋,再度睜開眼睛時,卻發現清晰的視線便得模糊起來,周遭一切均被隔上一層薄薄的白霧。
緊接著心口湧出一陣頓痛,那痛漫襲了她全身,讓她冷汗直流,身體越發寒冷,讓她如墜冰山。
好痛……
初夏按住胸口,她發現自己竟然看不清了,將手送在眼前,這麽近的距離,她卻將掌紋都看不清,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她這是怎麽了?
初夏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良久,那痛才慢慢消失。隨之,眼前的世界也清晰起來,眼中的蒙蒙迷霧漸漸轉淡,最後消失不見。
為什麽又突然可以看清了……
搭上自己手腕,初夏細細感受。她情緒徒然激動起來,兩根手指各個方位搜尋,滿臉的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血蠱!”
初夏呆呆地鬆開自己手腕,不可置信得看著前方。隻是這麽一瞬,從頭涼到了腳底,拉回視線,落在自己蒼白的手背上。
傳說血蠱,是蠱毒之最。
下蠱人會養一個藥人,將天下二十八種最毒的藥熬在一起,讓選好的藥人從小就泡在毒藥裏,就連吃的,也都是些毒蛇毒蠍子之類的東西。
在下蠱之前,下蠱人會把許多毒蟲放在器皿裏,使互相吞食,最後剩下不死的毒蟲,就會用藥人的血喂養。
這蠱蟲,將會在中蠱人的身體裏一天天吸食血液來充裕自己,而當這蠱蟲養到一定時日取出後,它體內的血,便是天下最毒。
這蠱,無人能解。
怎麽可能?她的身體裏怎麽會有血蠱?
許久,低低的聲音響起:“……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她忽然仰天大喊,那聲音穿雲裂石,驚動了內外。等到屋外一直守候的弟子和婢女衝進來時,這屋裏哪兒還有什麽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