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滿門抄斬
清淺的花香混著潮濕的雨水,淡淡的在陌王府洇染開來。嫋嫋絲竹聲飄曳而至,卻讓夢中人睡得並不安穩。
少女斂著眉頭,卷翹的蝶羽隨著夢境的變化陣陣抖動,染上了晶瑩的淚珠。她越來越激動,抽動著的身子是那般脆弱不安。
燭光下,她如琬似花的臉上盛著顆顆汗珠,不知是怎樣的夢境,竟讓她如此惶惶不安。
“……不……不……不……”
濃朱衍丹唇,黃吻瀾漫赤。
如花瓣紅潤的嘴唇呢喃不停,她一聲尖叫清醒過來,猛地從床上坐起。
青色的簾紗隨風而漾,朱紅色的柱子,黃金雕成的蘭花烙在木質臥榻上,正妖豔的綻放。一屋暖洋洋的燭火,明明煦色韶光,卻又寂寞淒清。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姑娘怎麽了?”
初夏見眼前婢女,才終於從那反反複複近似詛咒的惡夢中清醒過來。
“沒什麽。”她輕吐口氣,放鬆了拳頭,這才發現自己身子冷得發顫。
冰冷的空氣,這屋子裏沒有思竹!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那許久未來的寒意讓她瞬間蹙緊了眉頭。不可否認,在思竹懷裏睡覺,她極少再夢到那個日夜無法擺脫的惡夢,她本身畏寒,他身上的溫暖總能讓她睡得特別安穩。
屋外“轟隆”一道雷聲拉回她遊走的思緒。
“在下雨嗎?”
初夏借著燭光向窗外望去,下床赤著腳跑向大門。
“是,雨還挺大。”
婢女應了聲,貼心地拿起地上的鞋追上初夏的腳步。
打開門,屋外傾盆大雨下個不停,隻見天空烏雲密布,漆黑一片,風雨咆哮奔騰,狠狠抽打著地麵,雨飛水濺,迷瀠一片,從瓦當上流下來的雨水在屋前匯成一條條小溪。
“攝政王呢?”
初夏回頭望了眼婢女,清澈的眼眸自然而然掛上了擔憂。
“王爺在書房。”
“帶我去。”
“是。”
冰冷的書房,他負手站在窗前,如同一隻渡盡寒塘的冷鶴,周身都是冷漠索繞。
閉著眼睛,任落在窗沿的雨水濺在他臉上,寂寞如初。
“思竹,你一晚沒睡嗎?”
一聲清脆的音色猶如動聽的梵鍾,敲打進他沉重灰暗的心門,瞬間驅散了他所有的煩躁。
“夏兒。”
軒轅雪陌轉過身來,笑著睜開眼對上那雙水眸,如花之芳蕊,如鳳之丹睛,隻是輕輕一瞥,便撩開最動人的春色,閉上眼,隻聞得一抹芬芳漫襲而來。
她睡意朦朧地站在門檻倚靠著門框,還未熄滅的燭火映在她絕美的臉龐,叫他在這雷雨交加的天氣如沐春風。
他喜歡這樣的她,隻對他一人溫柔的她。
“過來。”軒轅雪陌衝她招了招手,見她雙眼半睜半閉的模樣,一身慵懶跋扈張揚,脫俗得仿佛世間一切都與她無幹。
也對,如此,便是他一生所求的。
天下如何與他何幹?誰王誰帝又幹他何事?隻求能與這朝政權貴再無瓜葛,與相愛之人執手歸隱。
“想什麽?”
她走近他,踮起腳尖,學著他的樣子將手放在他頭發上撫摸。
她知道他親眼見他父皇死去,整個皇宮為他大打出手死傷無數,他定然傷心。但是,她不懂如何去安慰一個人,隻知道每次他這樣摸自己的頭時,她就會感到特別安心。
他能感覺到她僵硬的動作,但那手上的溫暖是除了她無人能給予他的。
“我的小懶蟲,這都下午了,還沒睡醒嗎?”
他一笑,狹長的丹鳳眼如狐狸半眯起,暖得如冬日的太陽。
“下午嗎?”初夏驚訝,自己竟睡了這麽久。
他伸手將她拉進自己懷中,從背後環過她的雙肩將頭擱在她肩上,溫熱的呼吸和淡淡的青草香縈繞在她臉頰,讓她莫名的心安和甜蜜。
“夏兒,你想要這天下嗎?”
初夏聞言巧笑,望及窗外那迷人的雨天,任他將臉埋入她項間。
她長發輕擾臉頰,柔軟又微癢,彷若這刻他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嗅她芳香半夢半醒,聽聞她輕微柔軟的囈語。
“這天下若連你我都容不下,夏兒要來又有何用?”
軒轅雪陌聞言心頭一緊,滿滿都是感動。
果然,夏兒才是最明他心意之人。
他收緊雙臂,將她環得更緊。
如今烽火四起,亂世紛爭,各國相繼圖強,名士的縱橫捭闔,宿將的戰場爭鋒。被分割成無數塊的天下,從成百個小國家整合為三個大實體國家,這其中,數南國能在這天下稱霸,但南國的君王就想一個吃不飽的餓鬼,為完成他稱王的大業,不斷進攻軒轅國與慕容國這兩個相對來說不大不小的國家。
戰亂紛爭,民不聊生,邊防不安寧,四處都有敵人進犯。東城一戰獲勝,本該四處張燈結彩,全城百姓城門相迎,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迎接這位保家衛國的護國大將軍,但因皇帝駕崩,讓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困境。
“爹,你回來了”殷木一臉高興地從屋裏跑出來。
將軍大步流星地踏進院子,抬頭瞅了眼,故作憤然地一把抓住殷木肩頭,將手中的頭盔扔給了他,“逆子,你快馬加鞭回城這麽多天都沒踏進家門一步,都去哪兒鬼混了。”
“嘿嘿,我是去找大哥的。”殷木嬉笑著扭啊扭,終於掙脫了魔爪的嵌製,在將軍越過他的瞬間,脫了一臉笑容,吃痛地揉了兩下自己的肩膀。
將軍三步做兩步,一屁股坐在了上座,夫人見此趕緊倒了杯水遞過去。
“你要真是去找攝政王的,我也不用這麽操心了。你聽著,別怪爹沒提醒你,這長安城哪家的姑娘都行,就樊錦,你休想娶她進門。”
這話聽得殷木一下就不高興了,“騰”地像隻炸毛的野狼,鬥誌昂揚地問道:“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你年紀尚小,很多事是你不知道的。況且你的婚事,爹,有權做主。”將軍一副絕不容商量的模樣,讓殷木一下像撞到了南牆,怎麽也跨不過去那道坎兒。
“她哪兒不好?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錦兒的嗎?為什麽這一年突然就變了?”
錦兒與他青梅竹馬,將軍以前還老讓夫人帶錦兒家裏來玩兒。她是大大咧咧了些,可猶記得當時將軍還誇她要是男兒身定是不輸任何人的。
可這一年,也不知怎麽的,家人對錦兒的態度與之前相比大不相同。
“問那麽多幹什麽?不行,就是不行。”
將軍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讓殷木急得直跳腳。夫人在一旁不停地對他使眼色,可某人就是不買賬。
“爹,你太不講理了,孩兒不服。”殷木憤恨不平地將手中的頭盔一下狠狠擱在桌子上,發出無比響亮的一聲。
“嗬,小兔崽子,不服就給我這兒呆著麵壁思過。我要進京麵聖,沒空和你瞎扯。”
還在半路,就接到皇上駕崩的消息,他出征時還好好的,幾月時間,讓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一路狂奔,累死八匹血汗寶馬,才終於順利抵達長安。
他猜想,皇上之死定有隱情,他得先去陌王府拜訪攝政王,知曉來龍去脈才對。
“哼,不管如何,孩兒就是不服。”
殷木背著雙手,瞪大雙眼,昂首挺胸地站在廳堂,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看得將軍也是頭痛不已。
“大家都出去,讓他一人在這兒閉門思過。”
說完,將軍拂袖轉身離去,空留殷木一人雙手握拳頭,氣得連身子都跟著顫抖起來,布滿血絲的雙眼燃起一簇簇小火苗,像一頭野獸,怒發衝冠。
大約過了一刻鍾的時間,他體內的怨氣還是沒有消散。
怎麽可以?他承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的爹什麽時候也變得這般獨裁專製了?
這不合情理,以前明明說過他的婚事他絕不插手的,還說他愛娶哪家姑娘就娶哪家姑娘,那現在呢?
這算什麽回事兒?
不行,他得找爹理論去。
一想到這兒,殷木黑著臉轉身就欲往外走,將他這一根筋的倔勁兒發揮到了極致。
他才剛將門打開一條縫,就見得遠處院子裏跪落一地的人,其中一身穿飛魚服的站在正中,手上拿著一道明黃的聖旨,四周除了將軍府的人,就剩一群錦衣衛。
雨下得是越來越大,天昏地暗,讓人幾乎錯覺這是夜晚。
殷木半眯起眼睛,試圖能看得更清楚些。他將耳朵貼在門縫,運功去聽幾米開外的聲音,可接下來的內容,直叫他心驚膽戰。
“……將軍,接旨吧!”
玖夜將手中的聖旨合攏,敲得“啪”地一聲,“昨日,宮裏出了刺客,侯爺為護駕身受重傷,這聖旨還得依仗將軍了。”
將軍頗為為難地低著頭,雙手敬在額前,“……咳……咳咳……老臣剛從戰場返回,身體不爭氣,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玖夜聞言當即眼神一冷,“將軍是要違抗聖旨嗎?”
“老臣不敢。”
“將軍莫要擔憂,侯爺雖不能來,也囑咐了奴才,一定幫著將軍。人,我也給將軍備好了,就等著將軍一聲令下了。”玖夜將手中的聖旨放在將軍雙手,“這滿門抄斬禦史中丞一事切不可馬虎,將軍,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