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舍愛成全
鈺萱低下頭，不再看熊章那幽暗的藏著怒意的眼睛，她起身準備離開。但他卻攔住了她，低沉著聲音，以命令的口吻說道：\"不要走。\"
鈺萱不說話，隻躲開他，想盡快離開，但是他此時卻固執的繼續堵住她的路。鈺萱伸手去推開他，可他卻反而用手臂箍住了鈺萱。
鈺萱急了，張口向他的手背咬下去，她以為熊章會收手，沒想到他竟然絲毫未動。鈺萱心虛的停下來，瞄一眼他的手背，兩排牙印赫然在目，她再抬頭看他，他的臉因為憋痛泛起的紅潮並未褪去。
鈺萱心裏發怵地盤算，楚王下一步要對她剛才放肆的行為，做出什麽樣子的反應。\"
而熊章卻隻是說：\"也隻有對你，我才如此容忍，你平複平複心情，本王要和你好好談一談。\"
鈺萱答應了他，沒再試圖離開長明殿內，她好奇熊章在駁回她和翼彤的請求後，還要和她談什麽。
熊章又一次問鈺萱：\"你願不願意留在我身邊做我的王妃？\"
他背對著鈺萱，偉岸的身軀旁有一株綴滿鵝黃色花朵的臘梅花，送來陣陣暗香，往事浮現：鈺萱想起以前他們一起打獵，那時候她、熊章、乙鳴，他們仨是患難朋友，那時候她有爹、有娘，那是她穿越到戰國之楚最好的時光；鈺萱也想起自己受傷回到固縣，還是章王子殿下的他出乎意料的在那接她，給她找來最好的醫生，把她從鬼門關救了回來；鈺萱也想起在獄中與他生死離別時，他的痛心，他的眼淚，鈺萱知道他是發自肺腑的喜歡自己。
鈺萱糾結著，動搖了，那臘梅帶來的馨香直抵她心中最溫軟的地方，讓她不忍拒絕，也不能答應。
熊章見鈺萱不說話，他轉身看著她，說：\"看來你還是不願意？\"他接著又說：\"你既然念及翼彤是你的姐姐，翼彤的那個孩子是你們子徒燮家的血脈，那我有個提議，你隻要願意留在我身邊，那我就肯放了你姐姐和那孩子。\"
\"什麽？\"鈺萱吃驚的看著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提出這樣的交換條件。
\"寡人說話不會食言，隻要你願意留下來做我的女人，我願意放你姐姐和那孩子，我會安排她們離開郢都，孩子廢姓石，改姓司徒，她們從此隱姓埋名。畢竟孩子才2歲多，隻要我們大人保守這個秘密，他就永遠不知道他是罪人之子，以及我處決他爹的事情。\"
\"那我姐姐怎麽辦？\"
\"翼彤她本來就來自鄉野，她帶著孩子回到她出生的地方，過回她以前的生活，至於郢都這邊，我會對外宣布逸王妃病故。\"短暫的時間內，鈺萱萬萬沒有料到，熊章竟然如此精於謀算，把一切都盤算好了。
鈺萱眼中的驚愕，熊章一覽無餘。鈺萱對他說：\"讓我再想一想，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了。\"
\"好，你考慮吧。我現在決定了，三天之後，若你不答應，我就要把石紇的家眷子女統統處決，當然也包括那個他和你的姐姐生出的孽子。而至於逸王妃我不僅會休了她，還會讓她活著比死去更痛苦。\"熊章臉帶冰霜，擲地有聲，話語不容置疑。
鈺萱心裏波濤洶湧，糾結著該做出什麽樣的決定，為了那個2歲多的無辜孩子，為了翼彤，她似乎沒有別的路可以選。
真的要嫁給他嗎，鈺萱穿越之前24歲，談過2次戀愛，也幻想過未來的老公是什麽樣子，可如今要讓自己與一個2400多年前的男人相愛相親，而且這個男人還是楚國的國君？！
她穿越之後，心中的情愫潛滋暗長，最難以忘懷的男人是乙鳴！她因他傳世的編鍾穿越而來，因他多次仗義相助彼此相識相知，他與她有溫情默默的相守，有音律相通的情緣，更有生死刹那的緊緊相依。
鈺萱覺得情感與理智，親情與愛情在她亂哄哄的腦子中搏殺著，鬥爭著。她來到楚宮別院找到墨子，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他，問師傅她該怎麽辦？
墨子說：\"你是穿越而來又怎麽樣，我和你不一樣也成為了師徒，最重要的是，你捫心自問，你愛他嗎？如果你的愛不夠深，在加上2條人命作為這份愛的交換品，你願意交換與成全嗎？\"
墨子沒有告訴鈺萱答案，卻讓她以這樣的思維方式衡量此事。既然她能和墨子建立起莫逆之交一般的師徒關係，她也一樣可以試著和2400年前的男人談及相愛與相守的問題。
鈺萱打開了心結，終於開始權衡熊章的提議。與墨子一起吃過晚飯，鈺萱回到自己的住處。她仰望著浩渺深邃的夜空，開始冷靜的思索，她對於熊章的愛到底有多深？翼彤與孩子的生死是否成為她以愛情做成全的足夠的籌碼？
鈺萱想了2天，終於說服了自己，就算她喜歡熊章這個男人的程度不足以讓自己這個來自2400多年後的現代人下定決心，但是能換回無辜孩子的一條命，讓翼彤遠走高飛，她不得不成全，她不得不答應熊章的要求。
但是乙鳴那邊怎麽辦，她早已下定決心，要在戰爭結束，為父親為全家申訴冤情後，就到隨國去，她要親口告訴乙鳴，她還活著啊！難道這一切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幻想？鈺萱的心好痛！
鈺萱再次前往熊章的長明殿，親口告訴楚王熊章，她同意他之前提議，她願意留在熊章身邊，而讓翼彤與那孩子遠走高飛。
熊章聽了鈺萱的話，喜形於色，一把摟住她的肩說道：\"太好了，寡人太高興了。鈺萱不管你變成什麽模樣，你就是你，我最鍾情的女子，如今我終於可以如願以償，讓你成為我的女人了！我也自然會兌現我關於翼彤和那孩子的承諾，放她們母子一馬。\"說完，他又緊緊把鈺萱摟緊懷裏，仿佛她還會消失了一般，萬般不舍，濃情蜜意。
鈺萱越是看熊章喜悅甜蜜的樣子，心中越是不敢相信自己即將突然變成2400多年前的楚王之妃的事實。
而她更需要割舍的是她對乙鳴的感情，從最先的朋友，到音樂上的知己，到生死之交的情誼……曾經她懵懵懂懂，不明白自己對他的心意，後來在溫泉看見乙鳴帶著一個孩子的時候，她猜測乙鳴可能娶妻生子，心中落寞異常，如今必須要做出嫁給熊章的那個決斷時，她心中分明因同樣一個男人，萬分不甘與疼痛。正因為有愛才會有失望的落寞、才會有割舍之痛，這個道理鈺萱怎麽會不清楚。
之後，熊章對外公布了鈺萱的身份--鈺萱不僅僅是墨子的徒弟，更是忠臣子徒燮的長女，也是他楚王要娶的女人。
熊章他還當著鈺萱的麵，親口對他的王後說，子徒鈺萱要做他熊章的王妃，讓皇後來安排鈺萱入宮為妃的儀式和處所。
那位王後便是已經死去的老令尹子西的女兒蘭珠，蘭珠沒想到早已和她結怨，並且3年前已經死去的子徒鈺萱又死而複生，而且又來和她搶丈夫。蘭珠那表情有著驚駭，更有著怒氣，但楚王熊章已經對她下了旨意，她也隻有極不情願的遵旨照辦。
在做熊章王妃之前，鈺萱有一件事一定要完成，那就是和姐姐翼彤一起到父親、母親、弟弟的墳前祭拜，然後送翼彤和她的兒子離開郢都，離開這個權力紛爭、是非之地。
父親、母親、弟弟的墓本該在三年前就有的，但按照楚國的律法，卻直到不久前阿爹沉冤得雪的時候，楚王才命將墓地修築起來。墓碑上父親的稱呼變成了\"義勇武烈侯\"，這是楚王熊章賜的。鈺萱摸著冰冷的墓碑上那楚國文字刻下的一筆一劃，墓碑前的香蠟熏濕了她的眼睛，她和翼彤一起為九泉之下可以安息的親人燒紙、灑酒，磕頭。
祭拜完父母、弟弟，翼彤馬上就要離開了，離別的不舍，讓鈺萱又一次流下熱淚。鈺萱對翼彤依依不舍的說道：\"我再也見不到阿爹了，也許再也見不到你了，翼彤。\"
\"是啊，我們再聚不久，卻無奈又要離別，命運弄人啊！鈺萱，謝謝你救了我和孩子。姐姐也求你，一定要原諒我之前對你下毒的種種惡事。\"翼彤不舍的拉著鈺萱的手，眼裏淚光浮動，繼而沾濕了衣襟。
翼彤拿出絹帕，為鈺萱擦去臉上的淚痕，鈺萱也同樣拭去姐姐臉頰的淚水。
翼彤長歎一口氣，說道：\"老天垂簾，妹妹相助，這是最好的結局了。鈺萱，不要為我們母子倆的離開難過，姐姐在熊章身邊的這兩年時間，我看得出來，他心裏最愛的那個人是你，妹妹你要好好的和他生活。\"
\"好好生活？\"鈺萱苦澀的重複著翼彤的祝願。她不知道自己和熊章結為夫妻後會怎麽樣。
鈺萱幽幽的說道：\"我最開心的日子，就是父親出事之前，我身邊有阿爹，娘、弟弟弘沁，我還有你和蓮玉兩個姐妹，我們家的後院，有一隻小犀牛乙小灰，後院還有乙鳴動聽的竹篪聲。那是我最好的生活，可是我們都回不去了。\"說完，她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眼睛又一次發澀。
翼彤聽完她的話，對鈺萱說：\"死者已矣，生者向前，乙鳴殿下和蓮玉一定在隨國生活得很好，此去一別，我們姐妹倆縱使再難見上麵，但我和你都會有嶄新的生活。\"
\"蓮玉在隨國？\"鈺萱驚訝的看著翼彤問道，她去找隨國新質子明賢的時候，明賢並沒有對她說起。
\"恩，你死後不久，他們回隨國，青寧就把蓮玉帶去隨國了。如果不出意外，她應該是青寧的娘子了，也許應該是當娘的人了。\"
鈺萱想起刑場上與乙鳴的最後一別，那漫天飛舞的雪花，乙鳴的突然出現，還有她口吐鮮血痛苦的依偎在他懷裏，他痛心疾首、哭天搶地的最後一幕……如今自己還活著，卻沒法親口告訴乙鳴，鈺萱想到這，又一次有了深深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