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泉邊凝望
終於船到隨津了,鈺萱和師傅下了船,她也趕忙找到地方,換了套幹衣服。但是已經晚了,鈺萱之後的路途開始不斷的流鼻涕,打噴嚏。到了那天晚上,感冒的症狀更加明顯,頭也開始昏沉沉的。
原本他們要繼續趕路的,但墨子見她感冒的症狀,便決定在太陽落坡的時候,住下來。這是難得沒有趕夜路的一天。師傅叮囑她早些入睡,也許休息一晚上,身體就能恢複。
第二天黎明,當雞鳴聲把鈺萱從睡夢中喚醒後,她起床伸了個懶腰,頭依然沉重,感冒的症狀依然繼續著。墨子得知她感冒並未減緩,便關心的問她:\"要不去看看醫者?\"
鈺萱想了想,拒絕了師傅的提議:\"算了,僅僅就是風寒感冒而已,我能抗過去。再說我已經把放在我錢袋裏的錢弄丟了,這一路上我們要省著錢用。\"
繼續上路,鈺萱狀態不加,鼻涕不斷,全身肌肉疼痛,頭也還是如灌了鉛般昏沉。走了一段路,師傅再次關心的問她需要休息嗎,鈺萱知道這一次赴楚,他們重任在肩,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小病小痛而耽誤了大事,於是她繼續在師傅麵前給自己打氣的說道:\"師傅,我風寒沒變嚴重,我能扛過去的。\"
墨子關懷的眼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又說道:\"那就這樣吧,我知道前麵有個溫泉,你想不想去泡泡,可以去去你的寒氣。\"
鈺萱心裏暗暗高興,立馬點頭答道:\"好啊,好啊。\"她回目看見墨子正衝著她笑,但轉念想了想,又向墨子問道:\"我們去泡溫泉,耽誤了行程嗎?\"
墨子說:\"你忘了我們之前說的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如果你感冒嚴重了,路途耽擱得不是更久?\"
\"好,那我就聽師傅的話。\"鈺萱一邊抹著鼻涕,一邊加快了步伐。
走了約半個時辰,鈺萱和師傅來到了那處溫泉的地方。
古代的溫泉,自然沒有現代溫泉那樣良好的條件。這處離隨國都城不遠的溫泉,雖然不是藏在深山老林之中,卻依然條件簡單,這是鈺萱這一輩子第一次遇到的如此原生態的一處溫泉。
掩映在綠樹之中的池塘,池水清澈透明,水麵氤氳著若有若無的熱氣,藍天與白雲倒影在一泓泉水之中,整個溫泉池子如一顆閃耀著藍瑩瑩光輝的寶石鑲嵌在溫軟的綠毯之上。溫泉池旁邊則有些小屋,想必是更衣的地方。
古代沒有公共的浴池,泡溫泉自然也男女有別。這處溫泉,很是自然天成,一個池子被幾塊大石頭形成的天然屏風分成了兩半,男女各在一半。
鈺萱繞過大石頭,走進女子的那一邊池子裏。當溫泉水浸泡住鈺萱的全身,身體一瞬間暖和起來。汩汩的泉水從鬆軟的泥土中,附帶著小氣泡冒出地表。那些一刻不停不斷上冒的小氣泡,像一個個調皮的小精靈從地下鑽出來,腳越是往下踩那鬆軟的泥土,氣泡冒得越歡暢。它們親吻著鈺萱的肌膚,甚至把她的腳底心弄得癢酥酥的。
真舒服啊,鈺萱把後腦勺枕放在岸邊的一個石頭上,望著天上飄蕩的白雲蒼狗,又拿出她隨身帶著的竹篪,閉上眼睛吹奏了起來。
吹奏了一會兒竹篪,鈺萱聽見周圍傳來嘈雜的聲音,幾位婦人都在說:\"掃興\"\"清場\"之類的話。
鈺萱停止了吹奏,忙問岸邊一位看似在清場的婦人:\"大嬸,請問怎麽回事情,大家怎麽突然都被叫起來了?\"
大嬸開口對鈺萱說道:\"你快起來吧,剛才我已經叫了幾聲了。隨國王族的人過來了,據說是隨國侯的一位夫人身體抱恙,要在這裏泡湯,所有閑雜人等都要清場囉。\"
鈺萱一聽說是隨國王家的人,心裏第一個跳出來的人便是乙鳴,他是隨國王子,自然是王族的。他會來嗎?\"
鈺萱上了岸,穿好衣服,然後走到來溫泉的那條小路邊和墨子匯合。
鈺萱笑著對墨子說:\"師傅你被溫泉水一蒸,看起來氣色真好,紅光滿麵的。\"
墨子說道:\"嗬嗬,現在你的臉蛋,更像個紅蘋果。這溫泉比人身體的溫度略高一些,不能泡太久,走吧,上路!泡了溫泉,你估計會好的。\"
鈺萱和墨子離開了溫泉池子,沒多遠,就看見了一隊馬車,馬車前還有一隊侍衛。看那架勢,像是王族的車馬。隨著隊伍越來越近,鈺萱心裏升起強烈的渴望,她心裏盼著能見到那個風姿卓然的翩翩公子,她希望那張她常常思念的那個英俊臉龐能出現在她眼前。
隨著眼眸中的影像越來越清晰,鈺萱的心突然如一夜春風後綻放的花蕾,因為那隊伍中的確有乙鳴!
乙鳴在左,青寧在他右後方。他們正騎著馬向溫泉處走過來。乙鳴還是那個樣子,一雙劍眉下是清澈的淺褐色的雙眸、英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臉上,散發著清俊與灑脫。他在馬背上有幾分瀟灑,又有幾分安靜。而身形看上去,他似乎比在楚國做質子的時候,更健碩了一些。
鈺萱的心髒劇烈跳動,唯一的念頭就是,跑上前攔住他,親口告訴他,當年的自己沒有死,她隻是離奇的換了一副麵容,跨越了3年的時光,她依然珍惜並非常想念著他這位朋友。
她正要邁步跑向他,師傅墨子卻拉住了她,墨子輕聲說:\"鈺萱,別另生事端,如果這隊走過來的隨國王族裏有你多次向我提過的乙鳴殿下,那也讓他走吧,我們趕路要緊,你認不認他,他和你都安好,但若我們耽誤了去楚國的時間,那就是宋國滅亡、宋國百姓生靈塗炭的事情。\"
墨子的話過耳過心,鈺萱不得不收住腳步,目光卻一直望著越來越近的他。就在這時,路邊一位要飯的老婆婆帶著小孫孫,走到了馬車的隊伍旁,那孩子更是已經將乞討的碗伸到了乙鳴馬匹前。
鈺萱看見乙鳴下了馬,和那老婆婆說起話來。而同時,馬車的簾子掀開,一個3、4歲模樣的小公子,也探出頭來。
那小公子欲跳下馬車,乙鳴卻一把將他抱在了懷中。乙鳴抱著那個孩子,對孩子耳語的幾句,那小公子乖乖的點頭後,乙鳴又把他抱回馬車上。
很快,那孩子再一次從馬車裏的出來,這一次他雙手還拿著幾塊糕點。乙鳴牽著那小公子,把他帶到了那討飯的婆婆和小孫孫跟前。鈺萱這下是看明白了,原來,乙鳴是讓那孩子從馬車給那討飯的小孩,送下糕點。
而這時候,乙鳴又從自己的身上,掏出了一袋子錢施舍給婆孫倆。
鈺萱聽不清他們說什麽,但隻覺得此時的乙鳴比馬車上的那份安靜從容,更多了一份體貼與溫暖。乙鳴遞給婆婆錢後,又見他俯下身摸了摸婆婆身邊那小孩的頭,突然一把竹篪掉從他的袖口滑落在地上。
竹篪長得都差不多,但那一串掛在竹篪一端的紅繩玉串,卻驚了鈺萱的眼睛,因為這和乙鳴當年送給鈺萱的那一把竹篪上掛的玉串一模一樣。
鈺萱心中又一次激起波瀾,她很想不顧師傅的叮囑,立刻飛奔到乙鳴跟前,她想撿起乙鳴的那把竹篪,看一看這似曾相識像極了她的竹篪,是不是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他的身邊,那隻乙鳴刻在竹篪上的小犀牛\"乙小灰\"是不是就在竹箎上,又回到她的眼前?
可是,當她已經邁出腳步的時候,她又突然放緩了步伐,那個馬車上的小公子會是乙鳴的孩子嗎?難道他已經有了妻兒?想到這種可能性,鈺萱的心猛然間跌落到穀底。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情為什麽如過山車一般,如今自己在吃醋?自己長久以來對乙鳴的感情真的是超乎朋友之間的暗戀?
就在鈺萱踟躕不前的時候,她看見乙鳴已經把竹篪撿了起來,跨步上了馬,隻留給她一個清俊的背影。
鈺萱還是不甘心就這麽與他錯過,她掏出隨身攜帶墨子給她的竹篪,心旌搖蕩的跌宕心緒化作唇間或急或緩的氣息,鈺萱吹奏起一支曲子。
那是她剛剛開始學習竹篪時,乙鳴教她吹奏的一首簡單的童謠,也是他們之間曾經的聯係\"乙小灰\"最喜歡聽的曲子。乙鳴曾告訴過她的話言猶在耳:\"這首曲子,是他們隨國的民謠,那也是他小時候母親常常哼唱的曲子。吹奏的時候,家的思念就會淡淡飄出來。\"
曲聲未停,鈺萱看見乙鳴漸遠的背影,在聽到曲子後,前行的馬蹄停了下來,繼而他調轉馬頭,朝她這邊走近幾步。
就在乙鳴離鈺萱約7、8米的距離時,他勒住韁繩,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掃視著人群,目光也注意到了拿著竹篪的鈺萱。但他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調轉馬頭向前走去。
鈺萱站在原地,凝視著他終於遠去的背影,此時此刻她很想大聲地呼喊他,告訴乙鳴她就是鈺萱。可是師傅剛才的話還在耳邊,而且剛剛自己在情急之下,卻又停下了追趕他的腳步,她分明在看到乙鳴抱著一個小孩時,心緒難平甚至隱隱作痛。
鈺萱同時也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她剛才應該吹奏那首獨一無二、隻屬於他們倆,來自於21世紀的\"何日君再來\",如果那樣的話,他一定能一下子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正當鈺萱準備換那首曲子,再引他回目的時候,墨子此時拍了拍她的肩膀,帶著寬慰,帶著讓她血液冷靜的觸感,師傅又一次提醒她:\"宋國百姓要緊,阻止楚國戰爭是迫不及待的事情。\"
鈺萱終於控製住自己,歎了一口氣,什麽都沒做,既沒有與心中心心念念的人相認,也沒有確認乙鳴是否已經有了妻兒,她就那麽一動不動的矗立著,目送著乙鳴的背影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