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先於百花知
規矩不變，春樓打頭，揚州四樓一年一度的盛會，在一片鶯歌燕語之中拉開了序幕。
唐歌看著登台的姐妹，撫琴清歌，句句含情，聲聲婉轉。
便在那是指撩撥之間，一曲曲天音悵惋，一首首清歌流情。不是祭奠之曲，卻是祭奠的深情。因為那聲聲曲曲，都是一往情深的思念，都是紅塵裏的傾訴。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綌兮，淒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這第一曲唐歌知曉，乃是出自詩經《國風·邶風·綠衣》，乃是懷念亡故妻子的詩句。
揚州四樓如今身份特殊，雖然已經淪為青樓，可他們卻把祭典說成是慶典，那麽這首悼念亡妻的詩句，可就意義深遠了。
不能明目張膽的紀念過去為四樓奔波的姐妹，卻要以風雅來提醒自己不忘麽？
第二首是曲，不比高山流水，卻也淡雅悠然，悠悠愁緒飄然繞梁。
唐歌忽然就有些失神了，春風樓啊，揚州四樓堪稱傳奇的存在，如今卻被埋沒，淪為青樓，甚至冬雪樓成為了趙家生財的妓館！這其中的故事，尚有許多唐歌不知道的，也沒有對外公布的。
當初是他們走錯了方向，不該以此手段經營四樓，引起他人嫉妒，如今冬雪樓成了妓館，其他三樓的女子也都被打為樂籍，這其中，到底還有什麽樣的故事是他唐歌不知道的？
微微一聲輕歎，卻在琴曲繞梁的歌聲裏埋沒了，沒有聽到麽，卻也有顧橫波眉眼含情一瞥，柳如是溫婉眼波流轉，更有十娘低垂眼瞼裏一張側臉，還有公休寧那隻獨眼的一瞥精湛輝光。
暮曉春來遲，先於百花知。
老祖宗誠不欺我。唐歌從那琴與曲，聲與樂之間，聽到都是那從肺腑之間傳出來的情誼。
是姐妹的情深，是紅塵的劫難，是命運的不公，是造化弄人，是無處訴說的淒苦悲涼。
本不過是暮春來遲，卻被百花知曉。
本不過是紅塵路多舛啊，這風塵百花招展，一片的花紅柳綠，爭香鬥豔。可唐歌看到的卻是不一樣的風景。
在他的眼裏，風塵江湖，最難的就是人了。
風月場是什麽地方？煙花風月，那是陪著笑臉，出賣尊嚴的地方。
這些姑娘年紀都不大。
但在我們華夏古老的社會體係裏麵，女人地位是極其低下的。自從踏入了父係社會，女性的身份一落千丈。有人覺得她們是傳宗接代的工具，有人覺得，不過是男人擺在家裏的玩具，花瓶擺設。
何況這風月場了！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年紀，哪怕是過了二十六七，放在現代社會最是花枝招展的年華，在古代就是殘花敗柳無人問津了。
可這些姑娘們呢，一個個大好昭華，甚至有些不足雙十年華。
十四歲可以嫁人了，十六歲就能生個百子千孫，如此雖然隻是個說辭，可她們不一樣。
煙花風月之地，一場虛空大夢，鏡中月水中花，她們無法嫁人，隻因為樂籍身份低賤，隻因為風月肮髒，隻因世人白眼，她們不能談情，因為虛幻，因為表子薄情。
怎麽說來的，商人重利，婊／子薄情。在世人眼中，這些癡情女子，個個都是煙視媚行的狐狸精不是麽。
四樓當初建立的初衷，那是為了給天下無處安身的姐妹一個避風港灣，並非為了盈利，更並非為了開什麽青樓妓／院。
唐歌最能理解了，這個放在古代嶄新的商業模式，避開了青樓的存在，卻也依附在青樓的基礎上。
可惜的是，思想意識不夠先進，沒能將四樓確立一個明確的發展方向，甚至走的仍然是青樓的路線，
這揚州四樓，以春風樓開始，陸續發展成了四個分部，春夏秋冬，各執一筆芳華。
也難怪被人盯上。你們做的青樓買賣，卻當了表子還要立個牌坊！如何不讓人嫉妒？
這些四樓的姑娘們，年紀大的有，年紀小的有，甚至顧橫波和他說過，幾歲就呆在春風樓的姑娘也大有人在。
每一個都有不堪回首的遭遇，掩麵垂淚的過往，催人淚下的回憶。
所以這些姑娘，都十分早熟，他們經曆的多，經曆過人生坎坷，見識過人性薄涼，甚至許多都經曆過親情悲哀，被家人賣到了樓子裏麵。
這暮曉春來遲，就是這紅塵路遠，這先於百花知，就是這些姑娘們對人生先知的心了。
有誰比這些女人經曆的更多，更早的淪落風塵之中呢，也是看扁了煙花風月，看過了人情冷暖，才讓著滾滾紅塵讓百花知曉在先。
唐歌心裏那份想法更加堅定了。一定要將這些苦命的女人拖離苦海，一定要將四樓轉型，一定，必須要做點兒什麽。
與馬湘蘭說的那件事，必須要盡早提上日程！該怎麽做，若是放在以前，他隻要耐心的等待揚州事了，然後布置下下去就好，可現在，怕是要將四樓冤案給了結之後才能再下定論了。
馬湘蘭會相信他，會告訴他曾經到底發生了什麽？
唐歌有些茫然，後麵的表演他沒有聽得進去。坐在身邊的姐妹和公休寧等人，都時不時地看他一眼，卻無人敢打擾他。
唐歌不是那種不給人麵子的人，他如此想的入神，到底又是什麽樣的事情呢？
馬湘蘭並未陪客，雖然帶著麵具男去了更好的位置，可她回了幕後，在卷簾深處，馬湘蘭看著唐歌那張臉，臉上看不出波瀾。
“姐妹們，今日有幸，唐歌唐公子就在咱們春樓做客，唐公子素有才名，姐妹們，不如桃紅提議，讓唐公子，現場給咱們寫首曲子如何！”
這話一出，頓時爆發出一陣清脆的掌聲，雖然沒有排山倒海的氣勢，卻也柔風細雨之中，帶著滿屋的像風陣陣。
唐歌想事情入了神，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小桃紅眼中含笑，卻等不到唐歌答應，頓時有些失落。
十娘在他腋下輕輕戳了一下，唐歌回過神來，有些茫然的看著她。
十娘壓低聲音快速的說了一下剛才的情況，唐歌不禁有些臉紅，趕緊站起了身來。
“感謝各位姐姐，今日有幸到春風樓，實在是唐某人的榮幸，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