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劍語
老夫人沉穩的就像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靜靜地看著推門出來的人,脫口而出:“紅娘!”
唐家的紅娘子,生怕是打擾了門內的人,就連關門也帶著似水一般的溫柔,隻是轉身的一刹那,那柔媚的眼,充了血一樣,如同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羅刹,頭上的發絲飛揚,臉上仿佛凝結著冰霜,明明如此寂靜的夜晚,她火紅的袍子卻在翩躚,就連那草木似乎都受到了驚嚇,在她所過之處,被壓得低下了頭去。
“老夫人,紅娘子要謝謝你。”
老夫人搖了搖頭:“這孩子討人喜歡,何況救他的不是我們,是他的人格魅力,你若真要感謝,謝的也不是我老婆子一個人。”
紅娘子冷笑了一聲:“你想幫誰說話。”她仿佛說著無關緊要的是,隻是那雙眼,紅的就像是惡鬼,讓人不寒而栗。
“你與皇家的恩怨,老婆子不想參與,可是紅娘啊,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要分明。”
唐紅娘微微垂下了眼瞼,隻是片刻又抬了起來,平靜的看著老夫人:“我不管什麽皇家還是李家,趙家,他們動了我的孩子,就要付出代價!”
老夫人靜靜地看了她半晌:“你性子一向如此,老婆子我知道或許勸不住你,但是你真的確定好了,他或許並不是歌兒。”
紅娘聽到此處,氣息微微有些混亂,冷冷說道:“仙宮秘法無數,江湖各大門派,也有迷魂之術,一些高手改變記憶也不是做不到,何況,他肋下已經被鈍器所傷,留下了傷疤,老夫人,你難道想要告訴我,我眼瞎?”
那本該是天下一般的人兒,卻隻因一句話,帶著冰冷的殺意,那手中的劍,微微的顫抖,仿佛下一刻就會衝霄而起。
老夫人搖了搖頭:“你這孩子,還想和我老婆子動手嗎?”
“你姑且對我有恩,唐紅娘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對於歌兒的好意,是你們之間的緣分,我不參與,當娘的,自然不會不講道理,我已經說過謝謝了。”
老夫人苦笑一聲:“能讓你紅娘子說聲謝謝,老婆子臉上有光,紅娘,你可要想好了。”
唐紅娘冷冷的看著老夫人,聲音恢複了幾分:“我隻殺該死之人,不管他是誰,若是他們牽扯其中,我劍也絕不留情。”
老夫人向前走了幾步,離她近了一些:“揚州局勢,如今一觸即發,這孩子出現的時間著實巧了,如今,你帶著劍來,我自知不能勸你,可是你心裏該是有數的,能否三思?”
唐紅娘靜靜地看著老夫人:“紅娘子做事,從不需別人指手畫腳,就算他不是我兒,他也是我唐家的人,唐家的人,不是誰想拿捏就能拿捏的!”
老夫人拐杖動了動:“紅娘,你就不能聽奶奶一句勸麽,你拔劍出山,如此護著,殊不知過剛易折,何況這江湖險惡,讓他自己走上一遭不好嗎?”
唐紅娘靜靜地站在那裏,紅裙在寂靜的夜裏飄擺,張揚似火,翩躚似蝶,更如涅槃的鳳:“就因為江湖險惡,就因為皇家大院,就因為他險些丟了性命,紅娘,賭不起!”
老夫人低下頭去,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不經曆風雨,又怎能見彩虹,你護得了一時,也護不了一世,你拔劍出山,定是要血流成河,紅娘,若是此時牽扯皇家,奶奶希望你不要衝動,哪怕是讓一步也好,莫要大動幹戈,我這張老臉,不知道能不能換一張薄麵?”
唐紅娘抬頭正視著老夫人,微微一笑:“奶奶,您為朝廷盡忠一輩子,到頭來,老元帥卻沒能善終,各種心酸,你比我這小輩理解更加透徹,你能忍,紅娘子不能忍,若是他們牽扯其中,我的劍,出鞘見血,不管他是誰!”
老夫人張了張嘴,臉色有些發白,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她嘴唇動了動,卻許久沒能說出一句話,老頭子的死,是她這輩子都無法抹去的傷痕,而傷痕,藏在心裏是一種感覺,被別人戳破了,就是撒了鹽,又是另一種感覺,她很痛,痛的有些難以呼吸。
許久,老夫人歎了一聲:“若以一人殘軀,換人萬人安生,那又何妨,老頭子他……”
唐紅娘打斷了老夫人的話:“紅娘子,做不到!”
老夫人的話咽了回去,是,她是唐家的紅娘子,她就是這般性子,她做不到,可是她帶著劍,所過之處,必然是血光之災。
老夫人臉色回複了平靜:“非要去嗎?”
“是!”
唐紅娘回答的幹脆,絲毫沒有猶豫。
“哪怕他不是歌兒?”
“是!”
老夫人點了點頭:“好,我不攔你……”
雖然嘴上這麽說,可是老夫人的身體卻繃得筆直,那股氣勢噴薄而出,明明沒有風,周圍的草木卻在沙沙的作響,老夫人衣衫在風裏飄擺。
紅娘子笑了笑:“奶奶,若是十年前,我定不是你的對手,可如今,百招之內,紅娘子定然劍下無情,您,莫要再勸了!”
老夫人麵不改色,隻是身上的氣息卻淡了下去,隻是無奈的歎了一聲,仿佛又蒼老了幾歲:“老了,老了,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年輕人呐,哎,你走吧……”
紅娘子點了點頭:“歌兒就有勞了,後會有期。”
紅娘子說著抱拳一禮,轉身要走,老夫人還是叫住了她:“紅娘啊。”
“您說。”
“咱們這樣的人,一輩和人命打交道,但走江湖的總是要還的,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殺人,那都是殺人,咱們吃過刀口的飯,奪走過無數人的命,那終究是人命,遲早要遭報應的,我不攔你,隻希望你動手的時候想想,多想想……”
紅娘子停了片刻,足下一點,刹那間消失在月色裏,老夫人看著她離去的位置,靜靜地轉身,身體仿佛佝僂了許多。
夜涼如水,這個夜晚再一次沉寂了,沒有了一星半點的微風,卻有些冷,老夫人回頭看了眼唐歌的小屋,隻是搖了搖頭:“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