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傳道
幾個人正沉浸在他驚世駭俗的言論之中,卻見唐歌也不知道怎的,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冷冷哼了一聲,失落之餘又讓人難以靠近,誰都不知道他是一個跨越無數歲月而來的人,一個再也無法回歸的流浪漢,一個度過五千年浩瀚曆史的二十一世紀有為青年,而且還是個憤青,對於封建帝王的獨裁製度,敢怒不敢言,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兒,唐歌還沒蠢到指著最高統治者的鼻子罵他無能,可這回兒喝了點小酒,加上心氣兒不順,鑽起了牛角尖兒。
這一刻唐歌是讓人難以接近的,仿佛他距離所有人那麽遙遠,無法跟他站在一起,無法牽住他的手,無法與他並肩,柳如是眼圈有些微紅,她害怕,害怕這樣的唐歌,害怕這樣的唐公子,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說話。
他有時會默默的露出這樣的表情,仿佛把自己關在一個別人不知道的籠子裏,誰也進不去,顧橫波也是心裏惶惶的,他這是怎麽了,突然之間像是變了個人。
公休寧跟他的接觸不多,看到的是唐歌一臉的鄙夷之色,還有那莫名而來的惱火,誰又得罪了他,剛才說到了執政者的水平,莫不是……
公休寧皺眉問道:“唐兄莫不是對朝唐有什麽獨到見解?”唐歌掃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這小子看樣子性格有點偏激啊,而且十分敏感,我還沒說什麽呢,他就聞到腥味兒了。看樣子頗有維護朝野的意思,唐歌冷笑一聲道:“見解談不上,隻要不是瞎子蠢驢,都看得出道道,不在其位不謀其事,又何必說的那麽清楚。”
“噗……”公休寧的隨從似乎嗆了一下,狠狠咳嗽了幾聲,公休寧一個眼神過去,嚇得他噤若寒暄,生生憋了回去,臉色通紅,氣血上頭,奶奶的,姓唐的果然都夠狠,夠瘋,純爺們!
顧橫波和柳如是都是心思玲瓏的女人,這話一出口就明白了其中意思,當然是在表示對休寧公子的不滿,那就意味著下麵的話不適合再說了,何況,在座的應該都不傻,江南和北地差距如此之大,按照唐公子的說法,那就是……就是朝野無能……這話是大逆不道的,唐公子說的有些過了,而且那明擺著是在罵休寧公子不長眼色,繼續問下去,著實不妥。可,可這也太狠了,再怎麽說,唐公子也不能如此羞辱他啊。
公休寧臉色憋得通紅,氣的胸口起伏不定,他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瞎子蠢驢,好,好,好,好啊,姓唐的,你好得很,莫不是以為你姓唐我就怕了你!休寧公子神色起伏不定,也不知道是哪裏過來一陣穿堂的微風,吹開了公休寧的發絲,唐歌正在喝酒,一瞬間撇過公休寧,似乎看到了那充血的耳垂上有一個小孔……再去細看,已經被頭發蓋住,唐歌搖了搖頭,酒量真是不行,這麽一點就醉了,唐歌苦笑,這脂粉男妖已經無藥可救了,趕緊割了比較合適,那樣你就可以做女人了有木有。
公休寧見他又懶得打理自己,不時的搖頭歎息,氣的都要炸了,可是片刻之後她就被一陣刺痛刺激的冷靜了下來,是啊,這裏不是朝廷,而且他們此刻的身份隻是普通百姓和路過的商賈,這話乃是誅心之言,大逆不道,不能輕易說出口的,然而自己步步追問,已經得到了天大的啟發,再追問下去,被有心人聽到就不好辦了。
公休寧靜靜地思索著,搖了搖頭,不會的,他這人有憂國憂民之心,而且懂得把握分寸,有大智慧,大學問,可那又怎麽樣,就算是被人聽到了,就算是這是誅心之言,又怎麽樣?你不說,我偏要你說,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說出什麽來?我還要看看,到底誰敢動你!
公休寧想到此處心情又開朗起來,也不再生氣,笑道:“唐大哥教訓的是,唐大哥的意思,莫非是問題出在朝廷身上?”
唐歌喝著悶酒,本來就在鑽牛角尖的狀態,誰也不想搭理,可這公休寧一口一個大哥,讓人不好拂了人家麵子,而且今天關鍵是不能惹事,就算不為了顧姐姐,也為了老夫人,如此受到皇上的賞賜,薛家不是普通勳侯能夠做得到的,唐歌想想還是算了,我跟顧姐姐較什麽勁兒,她或許根本就沒有多想,不過這個龔鼎孽,會是什麽樣的人呢,若要是個正人君子也就罷了,可是若是來觸我眉頭的,嗬嗬,那就對不起了,老子現在心裏堵得慌,一會誰上來,都給我做好了被宰的準備,分分鍾讓你們跪/舔/!
唐歌憋得難受,也是借著酒勁兒不吐不快,想想說道:“我當不起你的大哥,叫唐公子就可以了。”
公休寧粲然一笑說道:“好的,唐大哥!”我/日,唐歌覺得這脂粉男妖也沒誰了,絕對是個特立獨行的主兒,不過他倒是好心思,知道我可能不搭理他,嘴甜點總是好的。顧橫波和柳如是直皺眉頭,這人是不是有些無恥了。
算了,就說說吧,唐歌看著公休寧帶著期待的眼神,心裏無奈一歎,開口道:“這事兒,其實一目了然,既然你非要聽,就權當聽聽吧,你們想想看就知道,民生這張晴雨表,就是整個國家的真實寫照,比如眼前的揚州,歌舞升平,繁花似錦,可是街上多少乞丐餓著肚子,沒人數過吧,多少難民從北而來,也沒人數過吧?”
眾人神色一暗,公休寧臉色略有羞愧,確實,雖然現在揚州繁花似錦,可是,就在去年冬天,北方躲避戰亂的流民凍死在城外,開春之後才陸續放進城來……
唐歌冷笑一聲繼續說道:“你們看到了揚州的盛世繁華,歌舞升平,看到了遊船畫舫,仕子如織,仕女穿梭,看到了風花雪月,看到了妓/女/賣春賠笑,可是,誰造就了這幅畫麵?”
無人回答,他們答不上來,是人自己?可是誰願意自己的家鄉戰火燃燒,不得不背井離鄉躲避戰亂!而試問,那個人甘願做一輩子乞丐?再問,哪個清白女兒甘願淪落風塵,風花雪月,嗬,多好聽,可風月場上,是多少辛酸淚?
“不敢說是嗎?”唐歌倒了一杯酒,猛灌下去,柳如是神色慌張叫了一聲:“公子,莫要再喝了。”
唐歌搖了搖頭,示意她自己沒事,繼續說道:“你們不是不敢說,也不是不敢想,而是不願意麵對,而且就算是願意麵對事實,對於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來說,也改變不了什麽,為什麽,你們自己知道不是嗎,可是既然休寧你想聽,我就來說說,你就聽聽。”
公休寧死死地攥著拳頭,抿著嘴唇,臉色通紅,他有些後悔了,他本以為唐歌隻會表示對朝廷的不滿,可沒想到,從他嘴裏說出來,讓人如此振聾發聵,他死死咬著牙,你說,你說……心裏卻沒什麽底氣,可聽他叫自己休寧有一種難言的味道,讓人心顫。
唐歌看的冷笑,一點男人樣子都沒有,剛才逼我說的勁頭呢,這會會兒後悔不想聽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晚了!唐歌冷哼一聲道:“為什麽會這樣,北方戰事吃緊,哀鴻遍野嗎?南方歌舞升平,這些整天咬文嚼字兒的江南才子看不到街上的乞丐嗎?不知道北方狼煙四起嗎?沒聽說流民餓死了一片又一片嗎?可是那又怎樣,他們不但知道,也看得見,然而那又如何?看看吧,睜眼看看吧,北方戰事吃緊,北地男兒血染疆場,而這些秀才兵卻在附庸風雅,風花雪月,感覺不到一絲緊張的氣氛,這不得不讓人深思,當政者的水平問題了……”
唐歌說的不屑,放在冷靜的時候唐歌絕對不願意輕易說這些,畢竟說了也是白說,別忘了他連褲衩都穿不起,都是顧橫波和柳如是給他親手縫製的,唐歌想到這裏,突然一陣豁然開朗,碼的,我剛才都在想什麽啊,什麽吃力不討好,這倆姑娘跟自己可是跨時空的相逢,那是鐵打的猿糞,龔鼎孽算個屁,你要是正人君子也就罷了,你要是真來找茬的,打得你滿地找牙,唐歌忽然又開心了起來,看了顧橫波和柳如是一眼,頓時心情舒暢,果然是美女,看著就舒坦(不要這麽賤好不好)……
公休寧被唐歌說的無言以對,甚至無法反駁,民生這張晴雨表,按照唐歌所說,就是執政者的手腕,輿論導向決定著國家的走向,輿論把握的好,讓這些才子歌舞升平他們就歌舞升平,讓他們慷慨赴國難,他們就慷慨赴國難,可是江南仕子卻都在舞文弄墨,絲毫沒有危機意識,甚至對眼前的種種視而不見,冷眼旁觀,隻顧風花雪月,這怨他們嗎?公休寧緊咬牙關,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認!
唐歌的冷笑讓公休寧惱火不已,死撐道:“可也許事實並非你想的那樣。小弟雖然身份商賈,可據我所知,當今聖上春秋鼎盛,雄心壯誌,繼位之後勵精圖治,不但奪回了汴京城,擊退了來犯之敵,穩固天下,而且大興吏治,雖然如今北方戰亂吃緊,胡人犯邊,聖上勢要抓住此次機遇,整治官場,去舊迎新,暗中積蓄力量,待到來年春暖花開,大軍開拔,不戰則已,戰則功成,揚我大唐天威!”
唐歌微笑的看著他,這小子思維敏捷,而且明顯是個保皇黨,帝王的愚昧死忠,他搖了搖頭,春秋鼎盛?勵精圖治?雄心壯誌?治國不是一個人的事,民生這張表格才是最直觀的表象,江南的風月無邊,北方的烽火連天,如此鮮明的對比,還談什麽勵精圖治,還說什麽雄心壯誌,也許這幾個字不過是擺在皇帝老兒桌案上的一張薄紙罷了。而曆史呢,是鐵血的丹書,不是紅口白牙。春秋鼎盛,開什麽國際玩笑,據說那皇帝老兒縱欲過度,如今膝下無子,隻有幾個女兒撐門麵,等他死了江山都是拱手送人的,早就老態龍鍾,陽/痿/不/舉了,還春秋鼎盛,騙鬼去吧!
唐歌搖了搖頭,不願再說話,對於愚昧的脂粉男妖,唐歌覺得說的夠多了,也找不到什麽共同語言,說多了也是廢話,說的再多,也不過是說說而已,就是這麽殘酷。
他拿起酒壺,想要再倒上一杯,顧橫波卻奪過了他的杯子,柳如是拿了一個新杯子,給他倒了一杯茶,姐妹倆不知道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但是他們都知道,這個男人,不是個懵懂無知的少年郎,是真正的男兒,大唐的血性男兒!唐歌笑了笑,顧橫波和柳如是臉色紅潤,像是溫柔服侍的妻子。公休寧的隨從偷偷瞄了一眼,心裏暗暗拜服,唐兄弟實在是太厲害了,而且真有福氣……
公休寧見他又不搭理自己,甚至跟兩個歌姬眉來眼去,沒來由的一陣委屈不服氣,冷冷說道:“唐兄莫不是對當今聖上不信任嗎?”她說的傲氣十足,帶著滿身襲人而來的貴氣,甚至讓人聞到了幾分霸氣,那絕對是上位者居高臨下的態度,休寧公子的隨從臉上肌肉抽搐了幾下,完了,又要發瘋。
顧橫波和柳如是都皺眉頭看著公休寧,沒有了什麽好臉色,你不過是一介商賈,談論天子已經是犯忌諱了,現在又逼著唐公子說些大逆不道的話,要是唐公子承認了,詆毀天子一條罪就足以抄家滅族了,這人長得再好,也讓人討厭至極。
更可惜的是,公休寧找錯了對象,唐歌隻是平靜的看著他,去尼瑪的王八之氣,你以為這是玩遊戲啊,附帶buff光環,不好意思,老子對光環buff一律免疫,何況唐歌知道他不過是死撐著不服氣罷了,也懶得和他計較。
唐歌拿過茶壺給他填滿了茶水悠悠說道:“休寧,曆史是鐵與血書寫而成的,不是靠幾句話,鬥鬥氣就能左右的,要是那樣,咱們每天坐一塊兒東拉西扯不就得了,而咱們,隻是說說而已,不吐不快很容易的,但終究是嘴上談兵啊。”公休寧被他說得臉色一紅,剛想要說話卻被唐歌擋了回去。
唐歌擺了擺手說道:“是非功過留待後人說,信不信任都沒關係,我說的隻是眼睛看到的,但是你呢,既然關心,我不妨送你幾個字,望你好自為之。”公休寧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知道他不想和自己結怨,也看出了自己在耍脾氣,忽然心裏一陣驚慌,我竟然落入到了他的節奏裏麵,受到了他的影響,竟然生氣,竟然認真聽他說話,而且,他,他竟然如此細心,他是看出了什麽,還是本身就知道,還是……要給我傳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