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我想把它交給你
一塊褐色的東西放到了白色晶瑩的米粒中,醉曦笑得溫婉:“我特意做的,逸辰多吃點。”
南逸辰吃飯的動作猛地一頓,夾起那塊不辨本色的東西示意她,“這是什麽?我好像聞到了一股海腥味。”這樣說著還微微蹙眉。
“魚啊,我專門做的魚。當然會有腥味了。”
“呃……”
她期待的目光實在是不忍拒絕,也說不出來他不想吃的話,硬著頭皮喂到了嘴裏。
“喲,宮主可不是最討厭吃魚嗎?今天是美人菜中死,做鬼也風流啊。”門被人推開,一位身姿倩麗的女子婀娜娉婷走進來,和她婉約身體不符合的是她表情壞壞地奸笑,總讓人以為她在盤算著什麽。
伊畫裝作沒看見兩個人瞬間氣息的變化,跑到南逸辰身邊,“閣主親自下廚的啊?那屬下一定會有口福了。”
“沒有多餘的筷子了。”南逸辰說。
伊畫不在意地切一聲,“找掌櫃的要不就行了嗎?喂,你不是不喜歡吃魚嗎?”這話是對南逸辰說的,可她眼睛偏偏望著醉曦。
好心提醒你一下,他最討厭的就是海鮮之類的食物了。
“那不是魚,是用麵粉做的。”醉曦解釋。
留在他身邊這麽多年,愛了他這麽多年,怎麽可能不知道他的喜好,不過是故意“為難”他而已。
南逸辰麵不改色地吞了嚼不出任何味道的食物,揮了揮手示意伊畫快滾,“下去休息吧。”
若伊畫真的隻是一個侍妾,麵對兩位主子,她可能真的會聽話乖乖離開,然而並不是啊,她有那麽好打發?
“宮主可是真狠心啊,奴婢趕了一天的車,又冷又餓,您倒好,現在佳人相伴,還有美食可嚐,就拋棄賤妾了嚶嚶嚶。”
聞言南逸辰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對麵醉曦的表情,這個該死的女人!什麽賤妾?他從來沒有碰過她好嗎?
“行了。”醉曦的神色變得有些冷淡,“你若要留下來就留下來吧。”
伊畫原本裝可憐慘兮兮的樣子一下子就跳了起來,“謝閣主。”
不過她並非是真的不識好歹,本來來這裏就隻是為了給南逸辰添堵的,誰讓他今日下午自己用內功悄悄離開,偏偏還要她留在馬車內,挨餓受凍,美名其曰幹擾視線?幹擾個屁?弄得她大年三十坐在馬車裏搖搖晃晃,餓得不行隻能吃甜食抵抗饑餓,誰知一到客棧就見他和自己心愛的人你儂我儂,不由得想要破壞!
她和喜歡的人分隔兩地,他兩倒好,在這裏秀恩愛!
自然是要橫插一腳的。可是雖然搗蛋誠可貴,然而生命價更高,她能夠保證南逸辰不會想要殺死自己,卻不能保證喜怒無常的閣主會不會一刀劈了自己。
玩笑嘛,點到為止點到為止!
“屬下想起來,還有些事情沒有辦完,恐怕不能和閣主用飯了,閣主慢用,您兩慢用,慢用。”
醉曦自然不會挽留,隻微微頷首。
臨走前伊畫看了一眼桌上的四道小菜,不由得腳下一滑。那都是些什麽東西?一大塊褐色的東西放在盤子中,旁邊還有幾塊紅色的生胡蘿卜?還有那漆黑的骨頭是什麽?她聞到了醋的味道,莫非是糖醋排骨?剩下的簡直不忍直視!不忍直視啊!
同情地看了一眼端坐如青蓮的人,姿態優雅地夾起一塊骨頭放到嘴裏,表情除了一點點的僵硬以外,似乎並沒什麽特殊的了。
好吧,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怪不得別人咯。
她迅速離開,卻不知道剛剛那一眼裏麵,包含了許多的羨慕和向往。
也曾想象過自己為心愛之人洗手作羹湯,未曾料到世事無常,人心變化亦大,愛上了不該愛的人,這一生,也不知道有沒有那個福氣,可以用另一個身份和那個人同現在的宮主與閣主一般,溫暖溺人?
羨慕,羨慕那個日理萬機的人願意放下寶貴時間丟掉公務和心中之人共團圓,羨慕他寧可受顛簸之苦也要千裏迢迢繞青山而行與她相會,羨慕他此刻光明正大地擁著心尖之人。
也是向往,向往那個殺伐血雨的人可以放下染血刀為白衣勝雪之人做一桌除夕飯,向往她能夠卸下清冷麵具露出調皮活潑的性子不斷胡鬧,有人包容寵著,即使自己委屈也不讓她失望,更向往她對未來的種種期待有那個人十指相扣弱水一瓢飲的執著和占有。
而她自己呢?伊畫走出房門,外麵隱隱約約傳來孩子的歡呼聲,除夕夜,她卻隻能形單影隻,家人遺忘,愛人不在。更甚至,她不敢去想那個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後會是如何神態。
“我沒有碰過她,她不是侍妾,你別信她胡言亂語。”南逸辰神情依舊是雲淡風輕,動作也是不緊不慢優雅入骨,看起來絲毫沒有異樣。
可是醉曦知道,他的眼眸劃過了一絲慌張,也許是害怕自己誤會,就想要解釋。
隻是明明緊張還要裝得無所謂的樣子,真是可愛到了極點。
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南逸辰抬眸就看去,隻見她夾起一根綠色的蔬菜放到了自己的碗中,“多吃菜。”
“……喔。”
吃過飯,南逸辰擱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眼角含笑,清俊逼人,“從今日起,我可要好好留意有沒有手藝特別好的廚娘。”
醉曦嘴角揚起,“喔?”輕輕反問,手下動作不停,拿起青花瓷壺到了一杯碧綠的茶水放到他的桌子邊,“逸辰何意?可是要將人招攬到鎏苓宮去?”
他端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不緊不慢地點點頭,“是。”
雙眸眯起來,有些危險,“宮主不滿意屬下做的?”
一聲“宮主”,一聲“屬下”,極為明顯地暗示著風雨欲來,南逸辰不傻,立即搖搖頭,緊繃的笑再也忍不住,冰雪的容顏刹那綻放出流光溢彩的笑容,似霜花染上梅花的清香。醉曦看得失神。
“不不不,我讓她們跟你學。”
“啊?”
“宮內一旦有人越矩,就讓廚娘做飯給他們吃。”
醉曦:“……”
宮主似乎變壞了?
“我能做就不錯了,你還不知道好歹。”她低低自語,似嗔怪,似埋怨。低下頭,露出修長優美的頸項,一兩縷青絲垂落鬢前,刹那溫柔了歲月。
原來他們兩個也有會如同平常夫妻一樣,會鬥嘴,會玩笑。想起嵐雪曾經說的,他生於陰暗,她起於酷寒,兩個人都如同冰塊的人在一起,就像一個笑話。像笑話嗎?不,隻覺得和他在一起,想要笑。
“以前好像過除夕,是要守歲的。”
“嗯。”
昏黃的燭光,他棱角分明的容顏隱入明明暗暗的光中。手中突然被塞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醉曦疑惑著低頭望去,卻是一塊玉符。
寒冷若雪,質感冰冷,觸手竟然感覺像是握住了一塊冰,透明的璞玉被精雕細刻成了鳳花,淩雪之姿,底座凹凸不平,她垂首瞧著,但見一連串詭異的文字被莊重地刻於其下,不知道是不是屋內太暗的原因,此刻望去,竟然隱隱有藍色的紋理若隱若現。
抬起手來,醉曦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麽?”
南逸辰的眼深邃如黑墨,定定地望著她,“這是鎏苓宮的狄符。”他的嗓音依舊是有著秋雨澄澈的幹淨以及平靜,然而落在醉曦的耳中,卻猶如驚雷滾滾。
“劈啪劈啪”地煙火炸響在空中。
她也以為自己的腦袋被這樣炸成了碎片,芳華流轉,轉瞬而去的星星點點成為灰燼,可她自己的腦子還不能變成那樣的死寂,隻聞內心滌蕩之聲,不可耳語。
她張了張嘴,竟然不知從何說起。
鎏苓宮的狄符?
“我想把它交給你。”他說,平淡如水。
醉曦隻覺得眼睛酸澀。慢慢收回手,緊緊撰住。
這個符,隻有鎏苓宮宮主有資格擁有,它可以調動鎏苓宮旗下所有的力量,換句話說,它的重要性如玉璽至之於皇帝!
不同的是它由兩半組成,一半是鳳花為紋,另一半以麒麟為雕,二者合二為一,即使是這樣,這鳳花狄符所能調動的力量,不亞於麒麟狄符!
鎏苓宮存在了一百多年,這麽多年來,從來都沒有一個宮主將這東西交給其他人過!不為其他,因為它太重要了,重要到幾乎是將整個鎏苓宮交給了那人。
鎏苓宮的地位,可謂是至尊之位,得它相助,一統江湖絕對不是黃粱夢!
而現在,他竟然將這東西交給了她!
他一生謀求的究竟是什麽?江湖霸主之位?無上權力還是取之不竭的財富?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他的野心如何不可謂不小,自己幾年前不就是他野心下的棋子嗎?
但是,他如今明明白白地將他求了一生的東西交到自己手上?
她隻覺得手如千斤重,艱難地抬眼,醞釀了良久還是艱澀問道:“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南逸辰卻仿佛鬆了一口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醉曦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一下子將狄符放到了他手中,“我不能要。”
“為什麽?”南逸辰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這是他能夠想出的最為有價值的承諾了。
“我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緣由讓你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但是,逸辰,它太過貴重,貴重到我不覺得這是信任,而是一種負擔,更像是束縛。”
他沉默。
“我不需要你的什麽東西,也不必如此,你一向理智,我不想以後後悔。”
“我不會後悔!”他斬釘截鐵,不過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聰慧,就是這樣,他急急忙忙的承諾,更顯得倉惶和不安,不安到像是要用這東西生生地將她困住。
醉曦搖搖頭,“可是我不敢保證有一天它會不會變成你我互相猜疑的引子。每一個人都是有貪欲的,我也不例外,就算我每天都在想著要當什麽廚娘不管江湖事,可一旦到達了某個頂峰,就算嘴裏整天嚷嚷著要歸隱,也不過是說說而已。”
微微停頓了,她繼續道,“我非聖人,有這麽大的權力任我揮霍,我不敢保證可以恩怨分明公私兩清的態度去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