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弟子印記(一)
說她決絕也好,說她倔強也罷,她自有她的堅持。
看著這些人,傾雪緩緩道:“靈力少的連名字都留不下,自然也就不能用靈力答卷。第一科靈力測試,我的卷軸是如何發到我手中的,便是如何原封不動地送回去的。“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圍觀眾人的表情有些微微的扭曲。
聞人界中所有有靈識的生物,即便靈力再低,隻要到了一歲,身體內的靈力便足夠輸入到試卷中。而如今,竟有人說她的靈力不足以讓試卷記住自己,且這人的年紀足夠那些一歲的孩童叫一聲姨姨。
這事委實太過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一個十多歲的人竟說自己的靈力還不如一個一歲孩童,當笑話說,都不會有人信!
可,卻明明是事實!讓他們不得不相信的事實!
因為三界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拿這開玩笑。
他們看著傾雪,竟不知該用什麽樣的情緒,眼光來對待。
之前他們嘲笑她,鄙夷她,可他們錯了。
方才他們崇拜她,敬仰她,竟然又錯了。
那如今,他們聽著她親口突出的這番話,若想不錯,該當如何?
在眼中不自覺流出的震驚中,他們臉上的表情逐漸麻木。
“第二科學識測試,我是寫了校規的。但學院特質的墨汁,也是要和靈力混合在一起的,否則就算寫了,墨跡也會在一個時辰後消失。所以這學識測試,我依舊算是原封不動地交了上去。”
傾雪心中突然湧上一股傷感。
那不含靈力的墨汁會自動消失,她當時並不知情。若是知情,她可不用辛辛苦苦寫了好幾個時辰的毛筆字了!到頭來卻還是竹籃打水,尤其是藥劑測試,她深深地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畫!蛇!添!足!
若她當初沒有自作聰明,現如今隻要將自己沒有靈力這件事解釋清楚,其餘隻要說因為不能輸入名字所以便沒有答卷就夠了。那還用得著像現在這般,每一場測試,每一個試卷,都要在眾人麵前剖析明白!
尤其是藥劑測試。
傾雪心中明白,前兩個還好說,一旦將藥劑測試的隱情說出來,笑掉了旁人的大牙不說,她也定會成為學院最新的笑柄了。
白夭夭看著傾雪,知道她輕鬆的語氣裏實則藏著多少的不情不願。任是哪個人,都不會情願將自己的醜事在這些不懷好意的人麵前說出來的吧!
即便是她,即便是在阿雪這些人的麵前,都不曾吐露過關於自己往事的隻言片語。
可想而知阿雪此時此刻的心情。
若是這時,美人兒哥哥和火軒哥哥也在這兒,有他們在,有著親人在,阿雪的心情也會好受些。
隻是他們一早便被叫到了長老院,且不說本就沒人替他們傳遞消息,即便傳遞了,一時半刻也趕不過來的。
鍾離玉藏在袖中的手始終掐著訣,傳音入密,他已然十幾年沒有用,如今再用,卻有些生疏。
“至於藥劑測試.……”傾雪嘴角勾起了玩味的笑容,“能有個‘零下’的分數,確實出我所料,你們也絕對意想不到。”
故意賣了個關子,傾雪像個說書人一般,用著抑揚頓挫的語調:“你們不是一直都好奇長老院閱卷室是如何炸的,是被誰炸的麽?”
圍觀眾人的心中頓時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沒錯,就是我!”
頭頂的滾滾驚雷終於劈下,眾人如今方體會了五雷轟頂的真實感覺。
“今年的藥劑測試時驅蟲藥劑。裏麵成分最多的三種草藥便是硫磺草,白磷草,碳草。”依舊是抑揚頓挫,擲地有聲的聲音,依舊是微微揚著的頭,依舊是一雙堅定,清明的眼,傾雪的手卻悄悄背在了身後,在身後,自己的兩隻手互相緊緊握著。
“我為了不交白卷,將所有的草藥研磨成汁,放入了藥劑瓶子裏。長老院的閱卷室便是因此炸的,我零下的分數也是由此而來的。”
人群中低低的笑聲,一聲,兩聲,接著便是不加掩飾的嘲諷的大笑。
甚至有人笑出了淚水。
“原來固若金湯的長老院閱卷室是這般炸的,當初還有傳言是有外敵入侵,我們還緊張了好些日子。”
“原來,原來,那‘零下’的分數是這麽來的,炸了長老院閱卷室,長老隻給了個‘零下’已然是大發慈悲!”
“長老仁慈,隻是這‘零下’的分數,卻讓她莫名其妙地破了個學院的記錄!”
“原來我們之前都看輕她了,這‘廢物’的名頭,她當之無愧!”
“你方才聽見沒,靈力連一歲的小孩兒都比不過!”
“聽見了!這樣也能破學院的記錄,這是攢了幾輩子的狗屎運!”
各種嘈雜的話不加掩飾說了出來,聲音大的說是吼或者嚷,更形象。
傾雪早就做好了被抨擊的準備。如今聽著這些話,非但沒有感覺,反而覺得他們說的還輕了些。
倒不是她有多喜歡挨罵。隻是礙於她的身份,這些人說話已經有意無意地收斂了好多。若她不是狐族的公主,隻怕如今要麵對的要比這慘烈百倍千倍。
唇角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意,聽著那些叫嚷出來了話越來越不堪入耳。
不堪入耳的話,傾雪不想再聽。
看著依舊擋在茶樓門前的那幾人,淡淡問道:“可以讓開了麽?”
傾雪始終沒有忘記他們出來的原因。眼看著就要到正午了,他們連早飯還沒吃。
“自然可以。”即墨傾雪說的話也無半點不實,完完全全將她自己的醜事說了出來,他們的目的已然達到。男子唇角帶笑,帶頭側身退後兩步將身後擋著的門讓開,“琉霜公主好興致。”
自然要好興致。就因為這些人的幾句話,他們便要餓著不成?他們本就是要來吃飯的,若是就這樣回去,讓人覺得灰頭土臉不說,他們這一趟不是白出來了?這臉不是白丟了?這頓罵不是白挨了?
他們非但要吃,而且要吃好,才不枉在外麵站的這許久。
那幾人退去,可傾雪幾人最終也沒能進入那茶樓裏。
茶樓大門瞬間被人從裏麵堵住,茶樓外圍著的眾人也快速堵上了門。
不知道為什麽,無意識般,還未多加思考,自己的身子便先做了主,以他們自己都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形態擋在了門前。
一瞬間的錯愕,下一刻便是釋然。
擋便擋了,總歸他們是不想讓即墨傾雪好好的吃這頓飯的。
但,擋了之後要說些什麽.……
一時之間還真不知怎樣說傾雪才好,於是便一個個都瞪著眼,試圖用氣勢嚇走傾雪幾人。
前麵的茶樓大門被擋著,其餘的路也都被包圍著,退不得,也不想退。氣氛就這樣一直僵持著……
頭,突然很痛。
傾雪用力晃了晃頭,隻覺得腦子像是被塞進去一顆巨大的沉石般,沉的她一直揚著的下巴漸漸收起,又感覺腦子裏像是融入了一團火焰般,要將裏麵燒空。
很怪異的疼痛,雖說不上疼痛難忍,但卻是又熱又沉,好似腦子裏突然湧入了大量的氣,讓她小小的腦子承受不住。
眼睛在火焰的熏染下已然看不清周遭的情況,一片白霧迷茫。耳朵也像是燒出了幻聽般,嗡嗡作響,所有的音調全都匯成了一種嘈雜又尖銳的聲音。
身子開始不由自主地搖搖晃晃。
身後半步遠的鍾離玉和白夭夭發現了傾雪的異常,再不管原本想好的要讓她自己麵對這件事的想法,一步來到她麵前,隻見她眼睛半眯著,麵色潮紅,神誌已然有些不清醒,卻還在硬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傾雪此刻已經全然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事。腦子裏不斷壓著她的沉石和肆意燃燒的火焰在慢慢縮小,凝聚成指甲大小,兩相交融,在腦中亂竄。
無論撞到了哪裏,都會引起一陣劇烈的疼,難以承受的熱,好似腦子裏的血液都被燃沸了一般。
終於,那被火焰包裹著的沉石撞出了一個缺口,從腦中直直飛了出去。
腦子裏瞬間沒有了那被烈火焚燒的感覺,反而是一片清涼。沒有了沉石的壓迫,整個腦子都輕飄飄的,說不出來的舒暢。
神誌恢複了,耳清目明了,但身子卻因方才的奮力掙紮強烈忍受而虛弱不堪,傾雪再支撐不住,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鍾離玉的懷裏。
眉心上方一指處,一顆印記若隱若現。
“阿雪!”白夭夭抱著小迷,看著傾雪方才還有些潮紅如今卻愈發蒼白的臉。
她方才分明還好好的,怎的這一眨眼的功夫,便暈過去了?難不成是因為她近日在太陽下站的久了?
這半上午的時間,他們都是在日頭下站著的。
“先回去。”不等白夭夭再說話,鍾離玉便直接橫抱起傾雪,踏上零件直接從人群中飛了出去。
白夭夭扔出靈劍緊隨其後。
而此刻擋在茶樓門前那幾人的腿卻有些不由自主地顫抖。不僅是怕,更多的,是心中那種層層疊疊的驚恐和激動、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