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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一個人長長久久的留在自己身邊?禁錮?束縛?威脅?抑或是用那虛無縹緲的感情?

  傾雪曾無數次的想過,是什麽能讓高貴清華的好似謫仙一樣的人紆尊降貴守護著一個陌生人。可即便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原因。


  她是不想鍾離玉有一日驀然離開的。因為身邊有著這樣一個幾乎形影不離的人,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為它早已融入了生活的點點滴滴中,成為了生命的一部分,刻在了靈魂裏。


  傾雪習慣鍾離玉在身邊,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他若離開,那便帶走了她的習慣,就像是將靈魂裏屬於他的部分生生剝離,讓她的生命空缺。那種感覺,會令她痛不欲生。


  拿走他最重要的東西,拿走他不能割舍的東西,那他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了?


  他的清白,應該是他最想留著的吧。畢竟這樣一個喜幹淨的人,怎麽會容忍自己出了瑕疵?

  或者,他殺了她;或者,他遂了她的願,兩人長久在一起。


  傾雪一遍遍問自己,一遍遍問著鍾離玉。


  話出口,她的司馬昭之心,已然讓麵前的人知道了個清楚。


  “不用的。”鍾離玉開口,眼神清澈,聲音有些喑啞,“我會一直陪著你,你即便是趕,也趕不走我。”


  手心裏的汗水越來越多,他緩緩放開了傾雪的手,道:“在我心裏,有些東西,是比清白重要百倍,重要千倍的。”


  “那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傾雪歪著頭,想要抓住他心底埋的最深的東西。


  “最重要的.……”


  輕輕地吐出這幾個字,鍾離玉身形微晃,雙眸不受控製地合上。


  低垂著頭,傾雪看著軟綿綿倒在地上的鍾離玉,看著點點月光灑落縈繞在兩人周圍,蹲下了身子。


  “鍾離,鍾離,你這姓,會不會就是我們的結局?”


  月光點點滲入體內,傾雪看著他逐漸變化的如畫的眉眼,伸出兩隻手覆蓋在他的臉上。


  觸手一片清涼,好像手下覆著的,不是一張臉,而是一塊兒上好的玉。


  “你知道麽?我最討厭你這張臉了。你平凡的樣子,最合我意。你,不要變回去好不好?”


  輕輕地問著,卻得不到回答。


  待點點月光全部消失,傾雪召來了避神劍,將鍾離玉放在了劍上。


  避神劍懸空橫在她肩旁,像是一張寬大的床一樣穩穩地拖著上麵躺著的人。


  沒有坐在劍上,傾雪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一路走著,一路再將撿起來的稻草都扔到鍾離玉身上。


  夜很黑,空中的那一彎月亮似乎也失去了光澤,這條路,已沒有他們來時的明亮。


  不時地踩到枯樹枝,樹枝斷裂,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鍾離,鍾離,明日你醒了,是不是不會對我說你突然昏迷的原因?”


  回答她的,卻隻有樹枝斷裂的聲音。


  漆黑的眸子裏,漸漸地蓄了淚水。


  “鍾離,我來到這個世界,是不是也有你的原因?”


  “鍾離,你日日坐在梨花樹下看著的,可是你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


  “鍾離,你可知道,我最喜歡的,便是我們在狐族的那段日子。”


  然而此刻的傾雪卻不知,那一身錦衣坐在落雪苑梨花樹下淡然喝茶的身影,已成了她之後這一生都不可望,也不可及的畫麵。


  微微仰著頭,眼中的淚水又流了回去。深深呼吸,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側頭,看向一直穩穩跟在她身邊的避神劍,看著鍾離玉身上蓋滿了的稻草,估摸著這些大概夠四個人用。


  傾雪大手一揮,對著避神劍道:“走吧,打道回府!”


  明熙和即墨火軒早傾雪一刻回來,他們撿來的稻草已然鋪了不薄不厚的一層,再將傾雪拾的這些鋪上,倒也算是個軟軟的草床。


  明熙和即墨火軒兩人自然看到了避神劍上昏迷著的鍾離玉,卻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便將目光移開,知趣的沒有詢問。


  鍾離玉的身份不簡單,他們早就有所察覺。而今日發生的種種,離辭獸對他的懼怕,直至現在都依舊安靜趴著不敢亂動,更是昭示著他的特殊。


  他的身份,他的事情,也許不是他們該知道,該詢問的。若是他想說,那總有一日,會讓他們知道。他們不問,也是不想給傾雪增加負擔,不想她多添煩惱。


  因為他們知道鍾離玉對傾雪沒有惡意,對他們中的任何人都沒有惡意,所以,他想要隱瞞的一些事,他們不會計較。


  傾雪回來這一路上,早就準備好了一套圓滿的說辭,解釋鍾離玉為何會不明不白地在避神劍上睡的如此沉穩,可見即墨火宇和白夭夭壓根沒有往她這邊瞧,而即墨火軒和明熙也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絲毫沒有詢問的打算。她本要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嘴張了張,又默默地閉上。


  她知道,他們不問,不是不擔心鍾離玉,而是想給她空間,也想給他空間。


  畢竟白日裏發生的事,已經處處表明了鍾離玉的不同。鍾離玉和聖預言師關係親密到幾乎不分你我的地步,聖預言師身邊的人,自然深不可測。


  是呢,子陽辰夜身邊的人,怎麽可能沒有秘密,怎麽可能簡單。傾雪暗自歎氣,可偏偏這樣的一個人,來到了她的身邊。她即便再用力地想,也猜不到他的心。


  剛剛將稻草全部鋪好,避神劍微微傾斜,鍾離玉便從上麵滑下,躺在軟軟的稻草床上。


  三人還未緩口氣,便聽得始終在離辭獸堆裏的即墨火宇很是痛苦地嗷叫了一聲。


  “長老院那幫老不死的,竟然這般作弄我們,本殿下的小心肝兒,險些嚇破了膽兒!”


  傾雪的小心肝兒先是被這吼聲震地顫了顫,抖了抖,隨即又被他這話駭地抖了抖,顫了顫。


  小心肝兒被嚇破了膽兒……

  這話多有深意,多有內涵。


  傾雪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處,深深覺得她這二哥哥的不同尋常委實是常人難以企及的。


  不說別的,隻說這聞人界,除了即墨火宇,還有誰的心肝兒裏會長出個膽兒的?


  傾雪自問不能。


  即墨火軒和明熙自問也不能。


  三人互相看了看,心裏同時湧上了一個念頭。


  “他們家的這位能人,終於發現了……”


  心裏的聲音還未落,便有聽某人氣急敗壞地大喊:“離辭草不是草.嗎?那不是草藥嗎?什麽時候長到了離辭獸的頭頂上去了!不合常理!不合常理!不合常理!”


  即墨火宇將最後一句話連說了三遍,強烈地表明他心中的不滿。


  天知道他那時不小心將這離辭獸角拔下來的時候,心裏的懺悔是多麽的深,還一心一意地想將這角裝回去!

  更可恨的,那幾人分明都知道離辭獸角其實就是離辭草的事,卻還都瞞著不告訴他,看著他出醜!


  即墨火宇的小心肝被氣的發顫,對著那離辭獸一雙深紫色的無辜的眼睛,恨不得一巴掌將它拍到九霄雲外。


  倒是白夭夭睜大著眼,很是好奇地巴拉著離辭獸的頭頂。


  “原來離辭草是長在離辭獸的腦袋上,可草藥不是應該長在土裏麽?離辭獸的頭頂,也沒有土啊。而且離辭草是有根的啊,美人兒哥哥拔下來的這個,壓根兒就沒有根.……”


  離辭獸聽著白夭夭的話,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伸出舌頭,在她的另一隻手上舔了舔。


  手心被舔的癢癢的,白夭夭風鈴般的笑聲回蕩在這一方天地裏,倒是消減了大半即墨火宇的怒氣。


  “離辭獸是離辭草的守護獸,然而離辭草也是因離辭獸而生。離辭草便長在離辭獸的頭頂,一次長兩顆,三個月一成熟。火宇拔下的那兩顆,正好是成熟了的離辭草,即便他不拔,三日之內,那離辭草也是會自動脫落的。”


  明熙緩緩解釋道。


  她是大長老的弟子,平日裏學的東西多,知曉的自然也就比即墨火軒和即墨火宇要多一些。她早就知道離辭獸頭頂的便是離辭草,而即墨火軒,剛剛看到離辭獸的時候便心生疑惑,直到即墨火宇將離辭獸草拔下來,便確認了心中的想法。


  傾雪反應地慢了些,但是看兩人的神色,也知道了離辭獸角實際上便是離辭草。


  可即墨火宇太過急切,白夭夭又是關心即墨火宇,兩人一心想著怎樣安撫那隻掉了角的離辭獸,完全沒有將這兩樣聯係起來,所以才會直到方才,才知道那獸角便是離辭草的事實。


  “脫落之後的離辭草,會在地麵紮根維持它的新鮮。學院給我們的那張圖,其實是離辭草脫落後的模樣。離辭獸說是離辭草的守護獸,實際上,隻是守護離辭草成熟之前的階段。”明熙緩緩道,“沒有成熟的離辭草,是無法從離辭獸上拔下來的。而成熟脫落後的離辭草,離辭獸是不會管的,一切,任憑離辭草自己紮根,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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