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微妙轉折
趁著一隻離辭獸從她胳膊上滾下去的當兒,傾雪費勁地抬起左手,晃了晃傳音鈴。
傾雪如今的心情微妙的難以言喻。
離辭獸毛茸茸的身子整個撲在了臉上,兩隻前爪還扒拉著她的頭發。一縷縷發絲被挑下來,她想開口製止,卻連嘴都不敢張開,生怕一張嘴,就會有一堆新鮮出爐的白毛吃緊嘴裏。在離辭獸濃密的毛和溫熱的身子下吸著為數不多的空氣,傾雪很是鬱鬱。
那畫像上分明是威風凜凜地半人高的有靈識的神獸,但當她看到的時候,卻是一隻除了頭頂的角和眼睛,其餘地方都與某傻摩及其相似的萌獸。眼中雖然露著凶光,卻沒有任何殺傷力,反而像個生氣的孩子。小孩子對大人會有什麽威脅?
自然不會有。
然而下一刻,離辭獸的表現卻讓傾雪異常錯愕。
離辭獸的一聲驚天怒吼,將它所有的弟兄姐妹叔伯嬸嬸都喊了來,接著便是成百上千的離辭萌獸露著獠牙氣勢洶洶,恨不得即刻將這幾個入侵者五馬分屍拆吞入腹。
當鍾離玉將她從避神劍上推下來的時候,她分明聽到身下離辭獸們興奮且嗜血的嚎叫,然而下一刻,她砸到某個毛茸茸的物體後,那些離辭獸的表情便完全變了樣。
一圈圈將她包圍,一個個毛茸茸的大腦袋擠在她的上方,左聞聞,右舔舔,對著她親熱的不行。
或者說,是因為她身上散發著的氣味,正是離辭獸所喜歡的,所以才這般親熱。
前一刻還虎視眈眈,下一刻便瞬間熱切了起來,任是誰都不能在短短時間內接受這巨大的轉變,更遑論傾雪了。
傾雪本想好好想想,但是她的腦子和現在她所處的情況來不及讓她多想。
傾雪深深覺得,她方才的想法委實錯的有些離譜。
誰說溫柔的攻擊便不算是攻擊?她如今就險些被這些撒歡兒的離辭獸溫柔地弄的魂歸西天。
使勁晃了晃手腕上的傳音鈴,傾雪悲憤地無聲喊出了一句話。
“你再不來,就等著給我收屍吧!”
手腕上的傳音鈴忽然一晃,一隻離辭獸伸著粉嫩的舌頭,在傳音鈴上舔了一下,下一瞬間,便直接將傳音鈴含在了嘴裏。
雖看不到,但是明顯感覺手腕處某隻溫熱的身體摩.擦的傾雪瞬間無語凝噎。
“鍾離玉,本小姐跟你沒完!”悲憤中,傾雪又無聲地補出了這麽一句話。
其實她是想喊出來的,奈何臉上那溫熱的舌頭和濃密的絨毛久久不離開,隻能牢牢地閉著嘴和眼睛。
地麵上的離辭獸此時已經分成了四堆,一堆圍著即墨火宇,一堆繞著白夭夭,一堆則不斷往傾雪的身上蹭。
而還有一堆,則是仰著頭,虎視眈眈地看著半空中的鍾離玉,即墨火軒和明熙三人。
即墨火軒和明熙早在即墨火宇跳進離辭獸群的時候變已發現了端倪,所以他們沒有及時也跳下去給即墨火宇解圍,白夭夭跳下去的時候也沒有加以阻止。
離辭獸也因為白夭夭的加入變得更是興奮,虎視眈眈看著他們的離辭獸愈來愈少,化身哈巴狗繞在即墨火宇和白夭夭兩人身邊的離辭獸卻愈來愈多。
所以當鍾離玉伸手推傾雪下去的時候,他們依舊沒有阻止,但那一瞬間,無論是即墨火軒也好還是明熙也罷,心裏都有些驚詫。
鍾離玉與他們交情並不深,雖是醫師,又是以傾雪的跟班的身份進入學院,但他卻從未將他們當做“主子”對待。他總是陪在傾雪身邊,但卻常常讓人疏忽了還有他存在。存在感很低,卻不卑微的一個人。
可這樣的一個人,卻處處將傾雪都護的周全。幾乎達到了如影隨形的程度。他們驚詫的便是他這般護著傾雪,卻伸手將她推進了離辭獸群裏。
明顯不是他的做派。
即墨火軒看向地麵的離辭獸,卻也不明白為何它們前一刻還一副要將他們從這裏趕出去的模樣,而下一刻,即墨火宇落到地麵後,又紛紛收起了獠牙,伸出了粉嫩的舌頭。這明顯示好的模樣,卻讓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到底是為何。
而以他了解的鍾離玉,在沒有確切的把握的時候,是斷斷不會讓傾雪脫離自己的掌控中。
而如今他卻親手將傾雪推了下去,那麽隻能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他萬分確信地麵上那些離辭獸不會傷害傾雪。二是即便傾雪被離辭獸包圍,他依舊有能力讓她毫發無傷。
可無論哪一種,都讓即墨火軒心驚。
因為這兩種可能,他試問自己是做不到的。可鍾離玉卻能夠做到!
眼角餘光掃向一旁站在神劍上氣定神閑的鍾離玉,即墨火軒愈發覺得他深不可測。
和聖預言師一同來狐族,治好了傾雪畏光的毛病,卻遲遲不肯離去反而留在她身邊教她醫術的人。
來路不明,神秘莫測,他們甚至連他的連本體是什麽都不知道。
即墨火軒隱隱覺得,鍾離玉的實力,定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這般。因為無論何時,無論他們發生什麽事,都從未見他驚慌失措過。
似乎一直都是氣定神閑,成竹在胸的模樣。
其實鍾離玉的成竹在胸,都隻是對著外人。若是即墨火軒見過他在幻境裏一身是血的模樣,怕就不會這般想了。
鍾離玉的驚慌失措,從來都隻是在傾雪有危險的時候才會表現出來。
因為傾雪,是他們身邊唯一一個不確定的變數.……
腰間的傳音鈴閃了閃,鍾離玉聽到了傳音鈴裏傳來的傾雪咬牙切齒的聲音。
看著下方完全被離辭獸淹沒的隻露出一直胳膊的某人,鍾離玉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看著傾雪周身包圍的離辭獸越來越多,連她拚命伸出來的一隻手都被淹沒,鍾離玉雙腳輕點,直接從避神劍上跳了下去。
避神劍晃了晃身子,在空中直立起來,也跟著搖搖晃晃向下飛去。
衣袂翩躚,腳下絲絲靈力旋轉拖著他緩緩降落。強烈的日光照射在他身上,在他的周身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圈。如摸長發飛揚,連發梢都似乎閃著光。
若是此時傾雪看見,定會覺得淡藍錦衣飄然落下的他恍如謫仙,不是聞人界的男子。
離辭獸見到鍾離玉下落,瞬時互相推搡著四散開來,露出地麵上躺著的被蹂躪的不成樣子的傾雪。
眼前的一片漆黑驀地變成了刺眼的強光,傾雪躺在地上,半睜著眼睛,正是鍾離玉翻飛著衣袂從半空落下。可躺在地上的她,從下向上看,隻能夠看到他一雙不染纖塵的鞋底和飛揚的衣角,還有長衫下那一條雪白的褲子。
看不到他飛揚的如墨長發,也看不到日光在他身上鍍的美輪美奐的光圈。
可即便如此,傾雪也還是看的入迷了。
衣角緩緩垂下,淡藍色的衣衫將裏麵的白色層層遮住,像是一陣清風,將天空中的白雲吹散,隻剩一片藍。淺藍配著白色,是她認為最幹淨的搭配,再合著鍾離玉清涼的氣息,倒真的穿出了一片天空的味道。
落在傾雪身邊,鍾離玉看著呆愣的她,眼眸漆黑,唇角微翹:“還不起來?”
說罷不等傾雪反應,便伸出一隻手,將她拉了起來。
離辭獸並未走開,而是離他們十餘尺站著,圍城了一個圈。一個個都伸著粉嫩的舌頭,白色的尾巴在身後左搖右晃,眼中的目光依舊熱忱,但卻不敢靠近。
摘下她頭上的一根草棍,滿眼笑意地看著她拍著自己身上的塵土。
拍著拍著,傾雪的手突然停下,對上他那滿是笑意地眼。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下來後會是這個情況?”
傾雪眯著眼,臉上表情自然,讓人看不出她的情緒。
可心裏,卻早已翻了天。氣氛一波一波地醞釀著,傾雪雖是這般問,但心裏早已有了答案。他,絕對是知道下麵沒有危險才將她一把推下來的!
他一根手指頭將她推下來,絕對是為了看熱鬧!
眯著的眼逐漸彎成了月牙的形狀,傾雪笑眯眯地看著鍾離玉,隻等他開口或是不開口,都要好好報這一推之仇。
看著那彎成月牙的眸子,翹起的嘴角,鍾離玉漸漸收斂了笑意。半年多的相處,他幾乎了解了她這一世的所有表情神態。
她越是看著人畜無害的表情,往往越是處心積慮地想著怎樣陰人。而這些,子陽辰夜都曾親身經曆過。這個知曉聞人界所有事情的聖預言師,屢屢在傾雪突如其來的捉弄下丟了風度氣質的哀嚎,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對於傾雪下一刻即將做什麽事,這個聞人界算卦的頭頭,從來沒算準過。
如今她笑眯眯看著的對象已然變成了他。鍾離玉收斂笑意的臉越來越嚴肅,衣裳裏的汗毛根根立起,往常能將傾雪氣的鼓氣的本事早在她這眯的幾乎看不到眼珠的一眼中丟盔棄甲繳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