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都是月亮惹的禍
一凡這幾日過得格外清閑，棲霞殿不像禦膳房有那麽多的活要做。她每天吃的好睡的好，前幾天還覺得輕鬆舒服，但是日子過久了也有些無趣。
靈月怕她無聊，知道她跟丁香的關係好，還把丁香也升為貼身丫鬟陪著她住在一起。這一下可好，連肥肥居然都和小白湊成了一對，整天如膠似膝形影不離的，看得她這個單身狗好不羨慕。
一凡整天無事便一個人出去瞎晃悠，有時候去禦膳房找小貴子他們玩，有時候自己一個人散散步。
這一天吃過晚飯，一凡漫無目的的在路上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禦花園裏。月色朦朧，花香悠揚，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浮躁的心情隨之漸漸沉靜下來。突然隻聽見遠遠地傳來一陣清麗婉轉的琴聲，高音處如千軍萬馬勢不可擋，低音時如耳鬢廝磨輕聲暖語。夜的寧靜，月的高潔，風的輕柔，仿佛都匯入這琴聲中，低低緩緩的流淌起來，入耳隻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似張開了一般。
一凡順著琴聲來到湖心亭上，這才看見一個人凝眉低頭，正在專心撫琴，一身白衣在晚風中輕舞飛揚。感知到有人走近，撫琴人抬起頭來，一凡一看驚訝的叫出來：“太子殿下？”喊出聲後又後知後覺的準備跪下行禮，隻見方禦乾隨意的一抬起手免了她的禮。
除去上次跟著靈月去太子殿見過一次，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麵。而且那個時候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她隻是匆匆掃了一眼就沒敢多看。
在一凡心裏，一個常年生病的人肯定好看不到哪裏去，沒想到方禦乾卻是個例外。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一絲久病之後的蒼白，一雙烏黑深邃的眸子遙遙看過來，竟讓她有一刹那的錯覺，好似聽到了時光似水靜靜流淌的聲音。他的神色淡然，有一種讓人看不出悲喜的滄桑，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
他和四王爺的容貌有幾分的相似，卻絕不會讓人混淆：一個清冷似鬆柏，一個和煦如春風。
琴聲暫停了片刻，隨即方禦乾低下頭隨意勾撥兩聲，又叮叮咚咚的響了起來。不過這一次要平靜了許多。
有些不習慣這種安靜，一凡開口詢問：“太子殿下，身體可好了些？”
低啞的聲音傳來：“有太醫悉心照料，已經大好了。此處沒有他人，靈月一向把你當朋友看待，你私下便和她一樣叫我一聲二哥吧。”
一凡本來就不喜歡宮廷中的這些稱呼，再加上一直和靈月在一起沒大沒小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聽著方禦乾這麽時候，便走過來坐在他旁邊的石凳上麵：“二，二哥，你不開心嗎？”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他這個安靜的樣子，竟讓她有了一絲的心疼。
方禦乾動作一頓，一絲痛楚稍縱即逝，淡淡的回答：“也沒什麽，今天是母後的忌日，她已經離開了整整十年了。”繼續把最後一段曲子彈完，直到餘音漸漸消散在空氣之中，方禦乾雙手覆在琴弦上：“你可願意陪我飲幾杯薄酒？”
一凡怔怔的看著他，想要安慰卻又不知道說什麽，聽到這裏便趕緊點頭應下。
方禦乾拿起酒壺，一撩衣擺，就這麽淡然的坐在了鄰水的石階上。一凡便拿著兩個小酒杯也跟著坐了下去。他先給一凡倒了一杯酒，然後再給自己斟滿：“這是母後生前最喜歡的離人醉，入口芳醇，辛而不辣，回味無窮，很適合女子飲用。”
一凡不善於飲酒，便小小的喝了一口，帶著甜甜的味道，很像前世喝的果酒。
方禦乾一飲而盡，然後袖口微動，又給自己斟滿：“他們是在江湖上認識的，大概就像一段普通的英雄配美人的故事。後來父皇坐了這天下，母後便隨著父皇進了宮。此後父皇越來越忙，妃子越來越多，與母後見麵的次數就越來越少。雖然貴為皇後，但是母後其實並不開心，大哥的死更是一個致命的打擊。雖然父皇封了我做太子，但是母後一直鬱鬱寡歡就去世了。”話音剛落，他舉起酒杯狠狠的灌了下去。
很多話他雖然沒說，但是一凡也隱約能猜到一些。沒有家族背景的皇後，還帶著兩個兒子，在這偌大的皇宮之中必定如履薄冰。甚至是大皇子和皇後的死，說不定都不是那麽的單純。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裏，不知道包含了多少的血和淚，怨和恨。
一凡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幹脆拍了拍他，脆生生的說：“二哥，不如我給你唱首歌聽吧。”
她的手掌裏傳遞過來的溫暖，竟讓他一時有些沉迷，於是點了點頭。
可是該唱什麽呢？前世學到的歌曲一時間紛紛亂亂無從下手，抬頭望著天邊如水的月，再看著旁邊清冷的人。
狼牙月 伊人憔悴
我舉杯 飲盡了風雪
是誰打翻前世櫃 惹塵埃是非
……
低柔的嗓音響起，這是前世葉一凡最喜歡的周傑倫的一首歌《發如雪》。此時她唱起來，雖然沒有周董那慵懶朦朧的神秘感，但是她聲音清亮幹淨，聽起來俏皮可愛，竟然別有一番風味。
方禦乾一直安靜的聽著，隻有當聽到最後一句“紅塵醉，微醺的歲月，我用無悔刻永世愛你的碑”的時候，眼眸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唱完一首歌之後，一凡竟然覺得腦子裏有點暈暈乎乎的，早將身在何處忘得一幹二淨。於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霸氣的一拍方禦乾的肩膀：“二哥，大男子生而在世，何必像那小女子一般自怨自憐。”
抬頭望著天空中的一輪明月，出聲吟唱：“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隨後一個旋轉，衣袂飄飄：“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她的聲音本來就清亮，最後一句更如石破天驚：“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遂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用力一擲，酒杯應聲而碎！
話音剛落，身子卻已經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方禦乾一直凝神看著她，此刻早已飛身上前，將她攬在臂彎。
看著懷裏沉沉睡去的清秀佳人，月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上輕輕跳動，心裏突然多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第一次見到她，又仿佛已經認識了好久。前一首歌，溫柔繾綣；後一首詞，豪情萬丈。讓他忍不住好奇起來，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她？而這一字一句，卻都輕輕巧巧的剛好敲在他的心坎上，竟讓他恨不得引為人生知己。
人影一閃，追風已經近在咫尺：“太子，到手了嗎？”
被追風一提醒，他才想起來今天的正事。追風早就打聽到一凡喜歡在禦花園附近散步，今天這一番動作正是有意吸引她來此。不過後來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同她講了這麽多的話。大概是這樣的月色太容易讓人沉迷吧！
暗暗穩了穩心神，這才低頭查看一凡的袖口，輕輕的將她手上的紫水晶手鏈解了下來。融融的月光之下，紫水晶散發著迷人的光芒。翻來覆去的查看半晌，也沒有看出來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不過看這色澤和材質，肯定不是普通凡物。想來是需要秘訣或者是什麽引子才能發動，看著一凡很有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沁如公主。再次輕輕的將紫水晶手鏈戴回一凡的手腕處，小巧的手腕盈盈不可一握，竟讓他再次心神激蕩起來。
追風眼中的詫異之色越來越濃重，看來這個女子的確非同一般。不過太子的事情，他一向不會多嘴。轉身正欲離去，方禦乾清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去查一下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分別是誰？”
第二日早晨，一凡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就看見靈月趴在床邊笑嘻嘻的看著她，勉強坐起來隻覺得頭痛欲裂：“靈月，我這是怎麽了？”
靈月一臉促狹的湊過來：“昨天晚上有的人跑出去幹了什麽事，自己都不記得了哦~”後麵這個尾音故意拖得長長的，要多曖昧有多曖昧。
果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一凡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可是細細一想，昨晚自己是一個人出去散步，然後聽到一陣琴聲，再然後遇到了太子殿下……呃，好像還跟殿下一起喝了酒，後來貌似自己還唱了歌，再後來呢？後來又發生了什麽呢？
看著一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靈月禁不止樂開了花。她可不會忘記昨晚可是二哥親自抱著一凡送到棲霞殿來的，動作溫柔小心仿佛捧著的是一塊世間的珍寶，最後還不忘叮囑她好好照顧一凡。這可是二哥哎，一向清冷淡然、不苟言笑、人畜不近的二哥哎！
靈月再接再厲的八卦：“快告訴我你們昨晚發生了什麽？發展到哪一步了？拉手，還是抱抱？”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然後驚呼：“莫非你們已經……”
一凡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啪的一聲輕輕打在靈月頭上，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抱了抱膝蓋，她真的不記得最後發生了什麽，隻是隱約記得殿下講了一些往事，自己為了安慰他唱了一首《發如雪》，然後好像還背出了《沁園春·雪》！唉，這可是後世才有的東西啊，自己怎麽就一時糊塗，出口就背了呢？一定是昨晚的月色太美麗太溫柔，讓人忍不住放鬆了自己……
月亮君委屈的為自己拘了一把辛酸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