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年前總動員(九)
「有錢沒錢,剃頭過年。」
「二拴,大鍋上燒上一鍋水,下午給你們理髮」父親李德財安頓道。
「好的。」李之重答應著。
「另外去你大爺家,把他們弟兄三個也叫來一起理了。」奶奶在炕上吩咐著。
其實就是奶奶不說,父親也會安排,奶奶也是可憐他的大兒子一家,孤兒寡母的。
家裡的男丁現在除了大哥,加上李虎虎三兄弟,每年的髮型基本一致,小平頭,即使李德章在世也是這樣過來的。
李德財有一把手動推子,應該是鍍了鉻,亮光閃閃的。
這把推子李之重記憶中就有了,平時放在母親的梳頭匣子里。
這把推子最近很忙,附近鄰里大人小孩都指著它,年齡大的還是用剃刀。
大家都是借回去自己理,手藝參差不齊,結果也是五花八門,好看的沒幾個,大多像狗啃了似的。
頭多了肯定費推子,不過好在年前都有磨剪子鏟剃刀的。
每年臘月用過後,等來年二月二前還得磨。
按照本地鄉俗,二月二理髮叫剃龍頭。
再有就是正月不能理髮,會死舅舅的,據說只有站在屋頂可以看見姥姥家煙囪的除外。
讓李之重兩世為人也沒想明白,按照說臘月理髮才叫除舊(除舅)。
李德財的技術不錯,一來理得多,二來愛琢磨。
理髮前先洗頭目的是除垢,要不推不動。
夏天還好,農村孩子頭髮短,游泳時還能洗一把。
天涼了以後,基本除了理髮就沒人洗頭的,關鍵是理髮頻率極低。
理髮順序是先小后大,因為父親也不是天天給人理髮。
小的理的磕磣點沒啥,最大的李虎虎十七八了,懂得愛美了。
洗髮水是沒有的,一律是肥皂,按住用力搓洗,髮根處用指甲一扣一道壕。
主洗的是李虎虎,他接手李子恆原來的工作。
洗頭時順便把脖子部分也要好好搓洗一番,洗臉不管脖子是大多數人平時的做法。
按照母親馬玉仁說,只洗個蓋蓋,就是臉這一小塊兒,脖子更是美其名曰「車軸脖子」,以彰其黑。
「我不先理。」被李龍龍拽回來的李小拴嘟囔著。
李小拴對第一個理髮很不滿,不是形象問題,而是耽誤了玩的時間。
最後理得是李之重,因為他發現父親有些地方可以改進,不過都是細節,四顆頭後父親逐步符合了李之重的品味。
後世李之重發現一些小孩子居然有人留金錢鼠尾的辮子,如果父母親是滿人無可厚非。
蒙八旗也不必如此操作,「明修長城,清蓋廟」對你們也不是好話,蓋廟真的很高明。
再有就是和親,滿女對嫁到外蒙叫吃沙子。
史上最厲害的皇帝叫朱棣,不和親是底線。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聽聽就舒服。
留鼠尾如果是漢人,還是有些不妥。
看過一些清朝劇,辮子漢人大聲的說著我大清如何長短,多少有點沮喪。
時間就是一把刀,閹割了很多東西。
李之重父親的頭是大哥李子恆來操刀的。
李子恆的頭卻是農業中學一位老師完成的,髮型是當下流行的小分頭,只用剪刀。
女人們基本是母親馬玉仁動手,常年的不洗髮加之頭髮長,讓虱子和蟣子有了生存之地。
現在很多孩子現實中基本沒見過這些東西。
這個年代梳頭除了梳子,還有一種篦子,主要功能就是清除頭髮里的小動物。
頭髮被李德財仔細掃了起來,雖是短髮不值錢,卻也能賣。
據說頭髮是是做醋醬油的原材料,想想都噁心,更不用說榨菜是在糞坑裡發酵的這樣傳說。
女人們的長辮子很值錢,也是出口的,不過是在河南的一個縣加工成假髮出售的。
理了頭,洗了脖子,一眾弟兄都精神了不少。
後世母親馬玉仁常說,孩子不理髮,亂糟糟的樣子就像沒了父親,讓重新回來的李之重又感受了一次父親的做派,確實是個有責任心的人。
洗髮的黑水倒了幾盆,李之重清晰的可以在盆底看到泥沙,當然頭油是少不了的。
有的人家養隔年豬,洗頭水也捨不得倒,要餵豬的。
還有一句俗語叫「性的連剃頭水也不喝了。」意為任性到如此有油有營養的東西都浪費。
理髮期間,奶奶讓李之重拿回家幾個麻花烤在爐圈上。
李之重知道這是心疼大爺家的三個孩子。
「來,你們弟兄三個一人一根,拿著。」奶奶看到大家都理完了,挪身到爐邊說。
李三虎第一個接了過來,那弟兄兩還有些拘謹。
「不吃,奶奶。」李虎虎推讓道。
「給你就拿著。」李德財發話了。
李之重識相的給兩個哥哥遞上,這次他們沒再推讓。
「家裡準備的咋樣了?」奶奶問道。
畢竟是大兒子過世后他們過得第一個年。
「差不多了。」李虎虎說。
「缺東西過來和我說。」李德財看著這弟兄幾個安頓著。
「好的,」李虎虎答道。
「奶奶,三叔三嬸,沒事我們先回了。」李虎虎說。
「奧,明天把對聯紙拿來,你哥要寫對聯了。」李德財說。
「對聯紙買了沒?可不能買紅的。」奶奶說。
家裡長輩去世三年不能貼紅對聯,只能是藍黃綠幾種顏色,也稱素對聯。
「知道了,我媽買的就是素對聯紙。」李虎虎回應著。
「回去吧。」幾個兄弟雖然麻花在手,但是都沒吃,奶奶知道他們還是有些拘謹,揚了揚手說。
「好的。」李虎虎答應著。
「四哥,後天早點過來玩兒。」李之重說。
「好的。」李三虎笑著答應道。
弟兄三人推門出去了。
這輩兒他們叔伯弟兄李子恆最大,李三虎排老四。
後天就是二十九了,沒有三十的年李之重老覺得怪怪的。
三兄弟的新衣服前幾天就完工拿了回去,扣子需要李之重的大娘來自己綴。
李德財從西房取出一捆枳芨,分出一半兒放在地上,又拿出來一個栽撅。
栽撅是做掃帚的專用工具,用榆木樹樁打磨而成的。
前尖后粗,圓錐狀,長約六七十公分,特別堅硬。
父親把用了一年的禿掃帚拆解了,掃帚柄和掃帚上的圓形鐵圈兒還能再利用。
拆了的掃帚柄可以看到前面也是尖的。
鐵圈兒直徑大概三四公分,就是靠它把枳芨束縛在掃帚柄上的。
做掃帚先把枳芨理好,先塞一把到鐵圈裡,插入栽撅前尖。
隨後用力把栽撅粗的一頭砸向地面,利用慣性將枳芨和鐵圈緊緊環在栽撅上。
然後把枳芨和鐵圈取下,再續入枳芨,重複幾次,直到達到需要的掃帚大小。
把掃帚柄安上,在枳芨中上部用細鐵絲轉圈兒分綹紮緊,一把大掃帚即成。
掃帚笤帚講究不能剪,只能靠磨損。
就像「笤帚熬成鍋刷子」一樣,再利用是一種美德。
可是農村碾盤和碌碡卻是壞損必棄,且遠。
李之重想了兩輩子,只能歸咎於閻王爺的十八層地獄酷刑了,據說行刑工具就是這些壞損的農具,且這些農具背負孽債而來,碾磨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