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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對你,終是狠不下心

  四五月的天兒,說變就變,一會兒還是豔陽,轉眼便是細雨。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伊人院中婢女的腳步清逸,秋水院在雨季受了潮,主院搬到了邊上的伊人院,添置物什,搬動珍玩,來來往往的聲音被壓的極低,就怕擾了屋裏主人的清夢。


  已經申時了,銀杏的腦袋不著痕跡的朝外麵張望,又不時瞧瞧床上躺著的美人。雨不知何時下得大了,落在屋簷上,匯成一條條細小的溪流,掉落在地,有節奏的聲音催人入夢。


  床上的人手動了動,銀杏一喜,走近,睫毛顫抖,似乎不願醒來,又像是被打擾了不甘情願。宋初睜開眼,看到銀杏放大的微笑的臉龐,宋初左右看看,沒有看到心裏的那個人,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王妃,您覺得如何?”銀杏把人扶起來,宋初半躺在床上,憶起自己的昏迷,“好多了。”看看外麵天色,灰蒙蒙的,雨絲斜斜而下,能看到如針鬆的紋路,“下雨了?”她似自言自語。


  “是呢。”銀杏看看宋初,蒼白的麵容有些無力,眼中的光彩黯淡無光,她張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照著慣例,讓人上了晚膳。


  宋初一個人坐在外間,銀杏盛好的湯隨著雨滴帶走了熱氣,宋初拿著湯匙,無神的在裏麵攪著,眼睛沒有焦距,盯著窗棱看著外麵紛飛的雨,整個人如木偶一般,失了一魂。


  猛的,她不知看到了什麽,無神的眼裏瞬間滿是火花,不過一瞬,眼中是自責、後悔、懊惱、害怕,複雜的情緒充斥在小小的空間,仿若承受不住的偏過頭去。


  銀杏心中難受,順著宋初方才的視線看去,眼睛一亮,原來王妃在盼著王爺呢,她忍不住站在門邊迎接,“王爺,王妃盼了您許久呢。”她壓低聲音,以為宇文乾聽完會高興一番,哪知依然麵沉如水,銀杏心中咯噔一聲,下意識朝德全看去,德全搖搖頭,她恭敬的後退半步,縮著脖子。


  宇文乾踏步而進,屋內的和暖的熏香撲麵而來,和外麵的濕意相互搏鬥一番。衣衫上的水滴侵入,寶藍的綢緞顏色更為深沉。他在宋初對麵坐下。銀杏識趣的上前伺候,淨手,盛湯。宇文乾安安靜靜的用著,宋初攪拌的手已經停了,她偏著腦袋,看著窗外,隻有餘光掃到宇文乾的動作。她麵前的筷子不沾油腥,顯然是還未動過筷,盛好的食物也沒有半點兒消失的痕跡。


  一人側坐神遊天外,一人端坐胃口正好,一邊憂鬱,一邊自得。明明相處一室,卻劃分了楚河漢界,怎麽看都覺得怪異。


  宋初心如刀絞,卻偏偏毫無自救的辦法,虧她自負謀略勇敢,現在看來,不過是個笑話。男人自進來就沒有看過她一眼,他似乎用好了飯,接過德全遞上來的絲娟按了按嘴角,起身,竟是斷然離去的姿勢。


  宋初心底寒氣冒出,生出一股有什麽東西不再屬於自己的惶恐,上下嘴唇撕磨,在宇文乾轉角的瞬間,猛的起身,那大半碗湯水撒在裙擺上,濕了大片,“乾。”一個字似乎醞釀良久,爆發之時如山峰傾倒,餘音回蕩。


  宇文乾跨出去的腳在空中頓了一頓,收回,不動如鬆。


  宋初狼狽的追了出來,在離宇文乾三步之地停下腳步,胸脯不斷起伏,也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一人看著另一人不動的背影,安靜的隻能聽到外麵莎莎的雨聲,氣氛沉靜而詭異。


  銀杏和德全見狀,對視一眼,識趣的悄悄退出門外,好心的拉上門。


  門吱呀的聲響敲醒了宋初沉默的心房,一步一步宛如踏在懸崖峭壁之上,踩在鋪滿地攤的地磚上沒有聲響,“乾,對不起。”聲音幹澀,仿若被烈陽熾烤的沙粒,摩擦的吱嘎聲。


  宋初心頭堵著的巨石化成了顆粒,承認,似乎沒有想象中艱難。宋初的呼吸漸漸平緩,“若他們出事,我會為他們償命的。”宋初笑了,千算萬算,卻棋差一招。果然是一個爹的種,宋芊芊和她一樣有個致命的錯誤,自信。


  為了折磨她,把她日日帶到身邊,炫耀自己的勢力,招搖自己的華麗,最後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潤物無聲,她假作宋芊芊,這一戰,便是決勝生死之局。可惜,可惜……


  手倏地被人握住,宋初靜靜抬頭,男人眼中泛著紅絲,恨恨的盯著自己,那眼睛,決絕,無辜,憐惜,惱恨,宋初一時竟癡了。


  “初兒,你可曾想過我?”宇文乾心如血滴,他恨她的不謀而動,恨她的決然堅定,恨她把自己推到別人身邊,恨……可是在她痛苦倒下的那刻,他知道,他終究是恨她對他的殘忍,可是,他如此愛她,怎麽舍得她難過呢。聽著她字字悔恨,卻未提及自己半分,他想,自己是魔怔了。


  宋初一愣,眼裏閃過竊喜,是自己以為的那般嗎?“乾,你,你……”宋初的委屈和傷心混為一體,分不清彼此,“我怎的沒有想過你,若不是如此,我怎會半途而廢。”宋芊芊嘴裏的秘密還未套盡,自己已受不了那人站在他身邊,“你呢,連銀杏都看出了反常,你竟未認出枕邊人換了。”宋初忍不住紅了眼眶,肩膀一抖一抖,嬌小的身子如海中的孤舟。


  盯著宇文乾的宋初沒有錯過宇文乾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有什麽在腦海中晃過。


  “初兒,你怎知我沒有認出?”宇文乾不答反問。理智冷靜如她,若細心些怎會發現不了,自己設下的局卻困住了自己,不過是因為他是她最愛的人罷了,太過於在乎,所以迷失了那雙明辯的眼睛。


  宋初眨眨眼,腦袋懵的厲害。明知宋芊芊故意親近丈夫孩子,她依然受不住,才下定決心和宇文乾攤牌,表明身份,現在想來,憑這人的謹慎,卻在自己三言兩語中相信了自己,才有太白樓的移花接木。“你,你故意的?”宋初聲音有些不穩。


  宇文乾抿成一條線的唇彎了彎,不言而喻,伸出手,上前兩步,把孤零零的人擁入懷中,“比我想象中還堅持的久一些,”宇文乾在宋初耳邊低吟,溫柔的聲音在控訴,“初兒,你怎的如此狠心,把自己的丈夫,孩子,母親交給仇人。”看著宋芊芊扮成你的模樣,享受你愛人的溫柔,孩子的撒嬌,母親的信任,你如何忍住的。


  如此一想,宇文乾又多了些心疼,聽著懷裏人低低壓抑著的哭聲,宇文乾冷硬的心也為淚水浸成了一攤泥,親親宋初的額頭,“初兒,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若不是為了我,為了宇文……”


  宋初一個勁的搖頭,淚水把臉洗了一遍,從宇文乾懷裏掙紮出來,“不,不,都是我的私心,為了報複宋芊芊,哪知反被她給報複了。”說到最後,宋初笑了起來,為自己的愚蠢和自負。


  宇文乾捏捏宋初濕潤的臉,歎一口氣,尾音嫋繞。低頭,宋初挺翹的睫毛掛著水汽,宇文乾親不自禁的吻了上去。宋初的手環上宇文乾的腰,聞著宇文乾身上熟悉的味道,“你是我的。”


  若不是宇文乾耳聰目明,宋初這如奶貓低吟的聲音出口便化在風中。宇文乾緊緊把人箍在懷裏,原來你也如我傷心那般,“怪不得古人雲,愚人千慮必有一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麽個法子,讓兩人都互相折磨。


  宋初把臉埋在宇文乾懷裏,耳根湧上一陣紅。和這人冷戰一天,她便受不了,幸好,乾還是她的乾。


  “孩子和母親……”宋初忍住聲音中的顫抖,手牢牢抱住宇文乾的腰,五指用力,疼在心裏。


  宇文乾反手拉住宋初握得死緊的手,在僵硬的手指上輕柔撫按,“初兒,別擔心,會有辦法的。不管怎樣,事情已經發生,我們隻能盡力做到最小的損失。”


  宇文乾堅定的聲音給了宋初些微安慰,最後那句話,宋初苦笑,她何嚐不知,可那是自己的孩子和愛人的母親啊!宋初身子趴在宇文乾身上,血液流的緩慢,身子發冷。


  “初兒,你不要又去做傻事。”不愧是最了解宋初的人,宋初都還沒意識到自己腦海裏在思量怎麽拿到解藥的方法,就被宇文乾點醒。宋初愣了愣,抬頭,紅彤彤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可憐。


  “不會的,”被宇文乾揉的軟和下來的手反拉住宇文乾粗糙厚實的手掌,按在自己臉上,薄繭密布的掌心和柔嫩的臉頰肉相觸碰,如冰與火的熱情,“我已經長教訓了。”宋初這宛如幼兒認錯的乖巧模樣真是難得,宇文乾覺得懷中的人可惡的不行,偏偏滿肚子的火一觸及她後悔懊惱自責的眼神,便繳械投降了。


  “我信你。”宇文乾不忍多責備,這樣的後果已足以讓這個人銘記一輩子了。


  宋初苦笑,點點頭。沒有詛咒發誓,沒有再三保證,他們都知道,底線是不可觸犯。


  不知不覺雨停了,屋簷的水間隔著滴落,在青石板上綻開。德全和銀杏守在門外,看著天空從灰色變成灰黑,院中的翠竹被雨洗刷過,招搖的葉子,可惜黑夜漸來,無人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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