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監獄一行,心緒不平
地牢裏照著燭光,隔了老遠才有一隻細長的雜臘,火光幽幽。或許離海近,地麵總是濕濕的,一不小心,還能看見紅色的印記,滲人的緊。牢頭接過令牌一看,畢恭畢敬的把人請進去,嘴裏討好道,“王爺,這牢裏味道很重,有陰森,要不把人帶出來?”
宇文乾走在前頭,昏暗對他好像並不是問題。
德全在那牢頭肩膀上一拍,“王爺的事兒你還要來管啊!”
幽幽一句話嚇得那牢頭哆嗦了下身子,笑容都僵硬了,想說句討好的話挽回,抬頭宇文乾早就離的遠了,急急忙忙跑上去,被凹凸不平的地麵絆得一個趔趄。
三彎五拐,宇文乾在一間牢房門前停下,自由獄卒上前開門。德全想要一同跟上去,宇文乾抬手製止,“王爺,這……”德全看看在角落坐著的男人,即使縮著,也能瞧見魁梧的身軀,他不放心。
“嗯?”宇文乾瞳孔一縮,自由淩然氣勢。
德全不敢造次,縮回一隻腳,全神貫注的看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坐著的人仿佛這才被驚醒,有了點點反應,左右動動酸痛的脖子,暗光中看到了那張漠然的臉,“王爺怎麽有空來見丹麒這個罪臣了?”
宇文乾冷哼一聲,似乎格外不像與他說話,偏偏又不得為之,一張輕飄飄的信紙便這麽飛了出去,好巧不巧落在沈丹麒腳邊。
沈丹麒不以為意,心道不過是又一場威逼罷了。可是他眼神太好,餘光掃了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他是個孤兒,被人收養長大,養父養母自有自己的孩子,對他卻是不差,特別是那孩子,白白嫩嫩,最愛叫他哥哥。若說他孤身一人,萬事不怕,偏偏放心不下死去的養父母留給自己的弟弟,這一手狗爬字除了他那個弟弟,沒人有膽子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短短幾字,沈丹麒幾息看完,適才柔和的麵孔驟然陰沉下來,手腳積蓄力量,仿佛一隻發了怒的獅子,稍有不對,就要暴起殺人。德全全身戒備,宇文乾卻紋絲不動。
“又想使詐?”沈丹麒冷聲質問,皺著眉頭,眉間深深的川字更顯淩厲蒼老。
宇文乾渾不在意他的態度,“是不是詐,你難道沒有定論?”如臨大敵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的心情。
“我弟弟在你手上?”沈丹麒喉嚨動了動,可惜幾日未喝水,連唾沫都已枯竭,聲音像是碎石子碾壓而過,嘶啞、低沉。
“你還真是高看我了。”宇文乾像一尊筆直的石雕,投射出一片陰影,似乎要把沈丹麒困住。
雁回把那女子帶到船上正逢城守府突變,又有自己的告誡,應該和公子在一起。若雁回被抓了,公子的行蹤自然也暴露了,自己對他們來說自是沒有半點兒用處,何必用此來試探自己。
難道這真的是雁回寫的?心中有了懷疑,忍不住再次細細打量,一筆一劃,連彎曲的弧度都要研究個一二三來。若真如此,隻能說明公子身邊也有宇文乾的人,隻是,傳遞這麽一個信息,著實讓人懷疑。
“哥,有人要滅口,注意安全。”
短短幾字,他是清楚的,早在自己失敗入獄的那一刻便有了這樣的覺悟。隻盼公子念著自己這些年的功勞,讓雁回一輩子生活無憂。可是,依弟弟對自己的感情和性子,若是知曉公子的打算,恐怕沉不住氣。可是,他又是怎麽和宇文乾搭上關係的呢?
沈丹麒申請莫測,宇文乾冷不防吐了一句,冰冷冷道,“你弟弟抓走的人是我的妻子。”
沈丹麒像是被觸及了開關,一下子定住了,豁然開朗,其中關節被打通,似乎可以想象弟弟的言行遭遇。
“王妃果然名不虛傳。”他的誇獎之詞沒有半分感激,道不盡的複雜情緒,以及隱隱的恨意。為什麽要把雁回扯進來,讓他平安度過餘下的日子難道不好嗎?為什麽要讓他知曉真相,讓他背叛公子。不,雁回要好好活著。
沈丹麒猛然站起,出手極快,如閃電一般抓住宇文乾的衣襟,右腳一抬,身子一轉,把宇文乾抵在牆角,居高臨下的盯著他。
德全反應不急,打開門衝進去時局勢已定。宇文乾恍然未覺被控製住的是自己,朝德全揮揮手,示意他退下。毫不遲疑的迎上沈丹麒的目光,和他侵略嗜血的眼神不同,宇文乾眼睛一眯,似乎在諷刺嘲笑,“你既然走了這樣的路,難道還希望你弟弟能全身而退嗎?”就好比你一個人造反,事情敗露之時,難道你還以為你的家族能逃得了嗎?
沈丹麒攥住宇文乾衣襟的手一鬆,宇文乾順勢起身,一腳穩站,一腳飛起,把沈丹麒踢飛到另一個角落,“真是愚蠢。”
沈丹麒呆愣愣的模樣似乎取悅了他,宇文乾多嘴一句,“正如你所想,你家公子的行蹤我不過知道早晚的問題。不過受人之托,想通了,告訴我便行。”說完,推開牢門,不帶一絲遲疑而去。
打開的牢門又被鎖上,宇文乾力道用的很大,似乎在他身上發泄恨意。沈丹麒揉揉腿肚子,心轉如電。
安親王果然不是個善茬。嚴刑拷打不知多少次,柯正明也沒能從自己嘴裏撬出半句話,宇文乾一來,帶著短短幾句話,就讓自己心神大震,直擊人心。
他捏著手中的信,心亂如麻,真假難辨,他卻不敢去證實。若自己有一絲痕跡流露出去,隻要落在公子麵前,以他多疑的性格,加上宇文乾做出的巧合,恐怕便斷定自己背叛。雁回一條人命在他眼裏恐怕並不值錢。
若這是宇文乾的計策便罷,自己不回應便不會出錯。若是真的,依雁回的性子勢必會被安親王妃牽著鼻子走。沈丹麒嘶叫一聲,以宇文乾對自己王妃的重視,恐怕少不得苦頭吃。
素來果決的人一時半會兒心緒紛亂,咬牙切齒,“宇文乾,你好樣的……”都說打人不打臉,你偏偏挑中別人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宇文乾麵帶微笑的出了大牢,柯正明早就在一旁候著了,見狀迎上去,好奇道,“王爺,這是有好消息了?”
“嗯!”宇文乾淡淡一個字,柯正明激動的無以複加,“果然還是王爺有法子。”
柯正明安排了轎子,把人迎上去,“下官備了酒席,還請王爺賞臉坐上一坐。”
宇文乾看了柯正明一眼,還真是貼心,點頭。
宇文乾坐在軟轎之中,笑容斂下,心裏卻鬆了口氣。今日的坦誠和無所謂勢必會令心如磐石的那人輾轉難眠幾日,幾日,也足夠了。
他掀開轎簾,看著天上滿月,已是元宵佳節了啊,初兒,我想你了。
眼看又至佳節,院子裏卻沒有絲毫過節的氣息,冷冰冰,唯有那出牆的紅梅帶著喜慶的味道。
天上掛著一輪圓月,在周圍黑壓壓的黑雲下,越發顯得明亮。宋初撐著腦袋,望著圓月,不自然流露出一股思念之情,但願明月能寄相思意,千裏共嬋娟。
龍承毅跨進偏院時看到的便是宋初神遊天外的模樣,驀然心中一疼,“末兒。”
神經似乎都變得緩慢了,宋初側過頭,迷離的眼神中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會心一笑,麵容在迷霧中清晰起來,暗自神傷,偏過頭去。
龍承毅暗恨,你這是把自己認錯成誰了?答案自在心中,卻不敢表露。拍拍手,下人們魚貫而入,在小院中擺上簡單的酒水點心,瓜果佳肴。
“今日佳節,末兒再陪我用些吧!”龍承毅在宋初對麵坐下,有股請求的意味,臉色雖然疲憊,倒是看得出來心情不錯。
空氣中的寒意還未消散,寒梅的清香一縷縷散開,周邊紅彤彤的燈籠稍微有了絲人氣。桌上菜品果酒散發著迷人的香味,在周圍久久不散。
抬眼垂眸間,憂鬱哀思,宋初終於有了絲笑的模樣,“好。”
那絲疲憊宛如潮水褪去,龍承毅小聲和宋初交談起來,宋初不時回應,十分配合。忽的,宋初開口問了一句,“承毅,你快樂嗎?”
龍承毅斟酒的動作一頓,竹葉青的清脆陪著白瓷的瑩白,相得益彰,美人美酒美景,龍承毅無故一寒,“自然是快樂的。”他穩穩斟滿杯,推向宋初,“這竹葉青清香味淡,很是不錯。”
“是嗎?”宋初目光沒有焦距,真心有點兒可憐對方,“很久以前,我其實過得並不快樂,你知道什麽原因嗎?”她似乎並不在乎得到答案,自顧自說著,“求而不得。你說若是你,該怎麽解決呢?”語調飄渺, 好似說著尋常往事。
龍承毅摸著白玉杯,臉色耷拉下來,不容置喙的嚴厲和認真,“求而不得?那便搶過來罷!”
宋初終於看了龍承毅一眼,搖搖頭,“你知道你和宇文乾的區別在哪裏嗎?”不顧龍承毅的怒意,她細細道,“你可知道他的答案是什麽?”
龍承毅想捂住宋初的嘴巴,讓她沒有機會說下去,受虐一般,握著白玉杯的手骨節發緊,麵皮緊繃,如臨大敵。
“他說順其自然。譬如權勢,搶過來如何,難道遭萬人唾罵?譬如美人,難道相看兩厭,等最後連那絲情意也耗費在無盡的相互折磨中?”宋初端起酒杯,泛白的手似乎比白玉杯更加晶瑩剔透,眼波流轉,光華如練,“承毅,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