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仇人見麵,喜笑晏晏
沈雁回尷尬一笑,摸摸鼻子,脫去那身官袍,換上湖藍緞紋長衫,倒似不知人間愁苦的公子哥。他瞧了瞧宋初的神色,黯然惆悵,“不曾想,你居然是安親王妃。”下意識覺得自己相差了,自家主子應該另有所圖。
“原來我的身份已經廣而告之了?”宋初比了個請的姿勢,宋初移步到矮塌上,屋子裏雖然冷清,瓜果點心倒是不落空。
“偶爾聽聞罷了。”沈雁回倒沒說假話,那日求見龍承毅時,從庭灃嘴裏說出了個稱呼,所料不差,便是這人了。
“我這處可是禁地,你這胡亂跑過來,當心受責罰。”在此處見到這人,足以證明他和龍承毅的關係。
“都說王妃聰慧,雁回也不欺瞞,是主子特意讓屬下來陪王妃說說話的。”沈雁回頗覺奇怪,昨日路遇動靜,多看了一眼,瞧見此人,追過去一看,地麵上不顯眼處多了幾個字。正想怎麽說服公子讓自己見一見此人,公子倒是先開口了。
宋初眼睛一眯,緊抿著唇,麵上的陰鬱散開,“多謝你家公子體貼了。”
自從知曉宋初真實身份,沈雁回想到她總有些心虛,“公子素來是好的。”
宋初意味不明的笑笑,點點擺置在矮幾中間的小方桌,桌麵上正好放著棋盤,“正好你來了,不如我們來切磋一局。”
沈雁回訕訕,“這個文雅的東西,我倒是不如何會,”宋初躍躍欲試情緒高漲的模樣讓他不忍心拒絕,“王妃手下留情才是。”
宋初分了棋子,抬眼看了對方一眼,衣衫倒是光鮮,眼底的青黑卻越發明顯,“可是這幾日勞累了?”宋初一手執白子,視線隨手遊離,餘光卻死死注意著對方,聲音放緩,恍若無意,“可是你哥哥被抓住了?”
“啪!”黑子從天降下,在棋盤上跳了好長一圈的舞,沈雁回手忙腳亂撿起,把棋盤上的棋子挪動了方位,好好的一盤棋便這麽毀了。“王妃胡說什麽呢?”
“你當街犯了重罪,你哥哥都給你兜著,可見你們兄弟關係不錯,隻是奇怪,親兄弟怎麽說都有些相似之處,你和你哥,”宋初搖搖頭,隻要人眼睛不是瞎的,都知道。
“親生兄弟不一定比得上我和我哥之間的感情。”沈雁回急急辯白了一句,眼圈都有些泛紅。
“是啊,若你在此,你哥哥豈有不在之理,若你哥未被抓,你又怎會在此,”宋初放下棋子,“不過,都是為你家公子做事,好好的丟了性命真是……”
沈雁回急紅了眼,聲量拔高,“都是你夫君的錯。”
宋初也不惱,反而笑了,“兩軍相戰,技不如人者,自是要承擔後果。不過我家王爺絕對不會讓忠於他之人死的不明不白。”她好似沒看到沈雁回急促的呼吸聲,繼續道,“你們應該知曉我家王爺的性子,你們做的事兒,已經觸及了他的底線,一刀下去是好的,若你哥硬起很了,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呢。”宋初聲音壓得極低,聲線緩和細膩,像一條絲線,牽引著人的神經。
沈雁回攥緊了拳頭,鼻翼翁動,挺直的背脊像是泄了氣,坍塌在靠背上,雙眼迷離的看著房頂。他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讓自己不要再聽對方的妖言惑眾,可是,他覺得手腳無力,隻能待對方放肆的侵襲。
“你自己想想吧,你求了你家公子多少次,他給了你答案嗎?他一向善疑,不派人把你哥滅口就是極好的了,還幻想些什麽?”宋初說完,仿佛才發現沈雁回的異樣。下了軟塌,打濕了帕子,遞過去,“哎呀,你說我都在胡說什麽,不是要下棋的嗎?”
宋初重新恢複好棋盤,沈雁回神色恢複如常,笑容帶著勉強,好歹有了微笑的模樣。
沈雁回沒有誇大其詞,他的棋藝著實不怎麽樣,一個時辰的功夫,倆人從對弈變成了師傅教徒弟。風花雪月,沈雁回相當熟悉,可要說起琴棋書畫當真不如殺了他。
再次傳來殺豬般嚎叫時,宋初放下了手中打磨晶瑩的棋子,恨鐵不成鋼道,“真是浪費了。”
寒冬中如畫的小院鮮活起來,龍承毅還未走近便愣了愣神,跨入院子,正見沈雁回沒個正形的坐著,一副耍賴的姿勢,腦袋搖晃。看到自己的一刹那,好像看到了救主似得,扒拉爬起來,來不及整理皺起的衣衫,“公子,您可來了,救救我吧,圍棋這玩意兒我真是不會。”
龍承毅被逗得哈哈大笑,宋初見他本是目光閃躲。龍承毅全然無視宋初不耐的神色,在沈雁回剛坐的地方坐好,“末兒,我們來一局。”
對方神色自然,好像昨日不曾發生不快。宋初不是個小氣的,也不知是心胸開闊還是被沈雁回的棋藝給氣住了,當即答應,“好。”
幾回下來,兩人之間的鴻溝從南北兩端縮短為一條裂縫,沈雁回棋藝不精,卻看得津津有味,奉行觀棋不語真君子的法則,安靜了一上午。
直到下人進來請示是否擺飯,龍承毅還意猶未盡。下了矮塌,眉心的紋路好像被微風撫平,“末兒,棋藝精湛啊!”
“這幾日無所事事,就琢磨這東西了,看來還是有些效果。”宋初似乎說著尋常往事,聽不出半分不滿。
龍承毅卻不敢在此多做停留,下人們魚貫而入,他順勢邀人落座。沈雁回識趣的找了哥借口退下,龍承毅允了。
“這這是專門讓人家沈公子來我這兒受罪的嗎?”宋初坐在矮凳上,看了眼桌上精致的事物,帶著家鄉風味,倒是用心了,“瞧人家走的匆忙的模樣。”
昨日宋初提了那麽一句,龍承毅放在了心上。這宅子裏恐怕就沈雁回算得上個熟人,雖然他在宋初麵前算得上罪人,卻是真有幾分這樣的心思。
“末兒可是高興些了?”被人說中心思,龍承毅也不惱,給宋初乘了一碗香茸頓小雞湯,紅色的枸杞浮在泛著油光的水麵,好像開出的朵朵紅梅。
“讓你的屬下給我出氣,你這是本末倒置了吧!”宋初眼角一抬,沒有殺氣漫天,倒是勾起的一縷青絲,空氣被纏繞的化成了一縷縷無形的絲綢,“我豈是那等那別人出氣的人。”
“末兒要折磨我,我也是甘之如飴的。”龍承毅打蛇上棍,絲毫不臉紅。
宋初愣愣的看他一眼,臉皮厚的倒是可以和宇文乾相媲美了,“你這樣扣著我又有何意思呢?”
龍承毅不接話,那股淡淡的排斥隱隱萌發。瓷碗羹匙相碰,發出清脆叮嚀的聲響。
門外一陣風吹的垂下的帷幔四處飄逸,如遠山雲霧盡散,那人在一片鬼哭狼嚎中疾步走來,素來沉得住氣的麵容有了分急躁,聲音帶著平常沒有的急切,“公子,屬下有事回稟。”不等衣擺停止飄動,庭灃輕聲道。
龍承毅為被打斷這頓午飯不悅,也深知庭灃的性子,必是有了十萬火急的事情,可想到昨日宋初的怒容,那句要離開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還是宋初看出了龍承毅的糾結,“承毅再不去,先生等急了呢,這午飯不會隻有初這裏有吧!”宋初打趣,一句話便把龍承毅的情誼化為一頓飯的效果。
麵前屬下身姿挺拔,邊上一人對他不屑一顧,龍承毅呼吸驟然急促,又不好發作,無名狀的委屈和點點真實的提防兩相碰撞,擊得他身子碎裂。
沉默不過幾息,卻仿佛過了許久,宋初看著兩人消失在視線中,表情不變的喝起湯來。
“何事。”出了偏院,龍承毅壓低嗓子厲聲問道,隱隱發怒的樣子似乎聽見了什麽不可挽回的消息。
庭灃苦笑,“公子,那日我們停歇的小島被人襲擊了,遊走在海上的士兵們傷勢慘重,死傷不下千人,要不要讓他們蝸居一角,暫時不要出海。”
龍承毅心底一沉,“是他們倆?”那些據點,輕易可發現不了,而最熟悉海上運作的不過於沈丹麒和辰天煞了。
庭灃斟酌著用詞,“並不一定,安親王手下能人眾多,或許……”
目光觸及龍承毅犀利的眼神,猜測被自己咬牙吞下,他聞到了一股嗜血的味道。“安排人手,去把人給我解決了。”既然早晚都是要死的,為何不能先行一步,或許,還能讓他少受些折磨,“至於沈雁回,讓他好好呆著便好。”
“公子……”庭灃嗓子眼嘶啞出二字,抬起的頭看著麵前的男人,仿佛一尊高高在上的神邸,背影筆直,肅殺冷血,不容置喙,“是。”
“宇文海兵不強,我們的海兵都是你派人精心訓練的,怎會如此不堪一擊,”龍承毅沒有看著庭灃,庭灃卻覺得背脊隱隱發麻,“查探清楚,我們的士兵可不能這麽無緣無故死了。”
“是。”
“是否還有人在追查末兒的消息?”龍承毅冷不防問。
“自上了岸,那股視線便消失了。”
龍承毅此時方有點兒笑的模樣。
兩人慢慢主院走去,沒有看到一直藏在暗處的一個身影。他在假山石洞中縮成一團,牙齒狠狠咬著自己的手,才克製住發出的聲音。怎麽會這樣?他一個勁的問自己,哥哥那麽忠心於公子,最後的結果難道便被自己效忠的人殺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