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病來如山倒
車夫下了車,上前用門上的銅環輕輕扣了扣門,屋內立馬傳來懶洋洋的應答聲,“誰啊,來咯來咯!”
大門中開,下巴一撮小胡子的中年人眼睛亮了一下,看著筆直站著的高大車夫,笑容放大,“哎呀,哎呀,是尹劍啊!”
尹劍朝馬車出點點下巴,中年人幡然醒悟過來,不可置信,以眼神詢問。尹劍點點頭。
一場眼神的交流就此落下帷幕,中年人整整無一絲雜質的衣衫,抬起的腳步都充滿了小心和恭順,他到了馬車邊,“主子、夫人,屬下終於等到兩位回家了!”感情充沛,讓聞著落淚,聽者動情。
可以宋初有時候卻是個鐵石心腸,“童管家看來是要失望了,此處隻有初一人。”宋初冷淡中帶著調笑的味道。
中年人捏了把冷汗,腦子轉得飛快,一雙素手伸出,掀開車簾,緊接著,一個算不得熟悉的女子鑽了出去,朝中年人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跳下車架,伸出手,把裏麵的人接下來。
風雲閣刺探情報的人少不了一種本事,察言觀色,短短時間,中年人便發現了宋初的不妥,心下微驚,卻不敢表露出來,“夫人裏麵請,一路風塵辛勞,先歇息一番。”
宋初點頭,銀杏扶著宋初進了房門,中年人便在前方親自引路。銀杏極少來京城,看到此處的宅子心下詫異,比之陽城,果然更顯京城的華貴富饒,寬闊得花園,人工雕製的假山成片堆砌,仿佛到了江南園林又仿佛置身壯闊的西北。一路朝東,坐落著主宅——碧落院。
“童管家,你自去忙,我這兒的事兒銀杏會安排好的。”站定,宋初目不斜視吩咐一聲。
中年人點頭應是,“夫人有什麽盡管吩咐便好!”目送宋初進了院子。慈善的麵容一下子變得張牙舞爪,一巴掌拍在尹劍胸前,“好老弟,居然不提醒一聲!”夫人回京,多大的事兒啊!
尹劍無防備被人一擊,捂著胸口,幹笑,“夫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更何況夫人的行蹤能不知道就不別知道!”
童管家被噎住,是,夫人是個低調的人,至於後者,做屬下的不該知道的就關上耳朵。
他隱隱聽聞了銀桃的事兒,麵露可惜,衝尹劍抬抬下巴,“那個,就是新伺候夫人的?”
“嗯,小丫頭還挺貼心,也是主子親自選的,你可不要為難人家。”尹劍善意提醒一句。
童管家白眼一番,他多大歲數了,能和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再說,人家可是夫人貼身伺候之人,以後,說不定前途在自己之上呢!哎,誰叫自己不是個女的呢?
“夫人的眼睛……”
他剛起了個頭,尹劍臉色沉下來,語氣凝重,“不知道的就別問。”
“要不要給夫人送幾個丫頭來伺候?”童管家癟癟嘴,暗道自己操碎了心。
尹劍同樣不給麵子的把白眼原地送還,“你和說幹嘛,問人家銀杏去啊!”什麽時候他成了貼身小廝了。
童管家好不容易見到主人的激動之情和拍馬屁的功夫還來不及送,就先被人給噎死了。煩躁的把尹劍揮開,嘴裏嘀咕,“怪不得一直做外圍,就不會多留點兒心眼嗎?”
遠去的尹劍再次望天,提著刀進院子去了,作為護衛,他是必須和主人一起的。
碧落院極大,三進院子,除了自帶的小花園,還有個小型的練武場。應該時常有人收拾,院子裏十分幹淨,是有些許新鮮的落葉,稀疏幾張鋪在青石地麵上,像是印上去的花。
宋初病還未好,一路上趕路趕得緊,到了京城,鬆懈下來,一場病反而像是洪水爆發。
昨日宋初累了,早早就睡下,第二日銀杏瞧著天色,若是以往,夫人早就醒了,又怕擾到她好夢。又等了一個時辰,進屋時,看到臉色潮紅、渾身熱汗的宋初,一下子驚叫出聲。
童閩汶找來了京中名醫,對方捋著花白胡子,施施然說了半天,不外乎就是風寒未好,又一路緊繃受了涼,才會一下子病勢凶凶。
銀杏嚇得都要哭了,童閩汶送了太醫,讓下人煎藥。狠狠瞪了銀杏一眼,他可不會什麽憐香惜玉,要是自己的手下,犯了如此大錯,早就家法伺候了,哪裏還有痛哭的時間。
尹劍扯扯童閩汶的袖子,管家方歇了嘴裏的火氣,“還是我找兩個靠譜的侍女來伺候夫人好了。”
銀杏小心翼翼的守在宋初身邊,充耳不聞。
風雲閣各國散布有暗樁,其中又以各處的別院為掩護,院中名義上的管家實則是各音衛的首領,專司本區域的情報工作,管家的權勢極大。更別說能在京城如此龐雜的係統混的童閩汶,自然是宇文乾的心腹。對宋初這個曾經的前閣主更是非常上心,在自己的地盤上出了事兒,怎不叫他懊惱。
“好了,好了,人要生病,天要下雨,這是我們能管得到的嗎?”尹劍把童閩汶拉出來,一張黑臉都要把人家小姑娘給嚇哭了,“夫人才不會像你這樣不講理。”
童閩汶覺得自己和尹劍簡直就是八字不合,“我不講理?你看看她,還是銀字號人物,居然連這點兒事兒都辦不好。”也不知道主子是怎麽選人的。
尹劍壓低聲音,揍了他一拳,“老童,你夠了啊,知道銀桃是你調教出來的,可是也別太過了。”
童閩汶身子一僵,臉上這才有了點兒別的表情,似哭似笑,“那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啊!”痛苦的壓抑出聲,胸腔似乎承受不住遲來的痛楚,嘶啞的厲害。
尹劍筆直的站在一邊,伸出去的手又縮回去,他素來寡言,並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幹巴巴道,“老童,別傷心了,被夫人看到就不好了!”他是嘴笨,卻不傻。雖然夫人不見得知曉你們的師徒關係。
童閩汶多聰慧謹慎的人,著實被銀杏氣住了,一時急火攻心,便口不折言。發泄了一番,怨氣去了大半,挺直身子,點點頭,拍拍尹劍的肩膀,“老弟,放心,我省得。”
他眨眨眼,把眼裏的淚光給眨回去,戲謔的笑道,“主子居然放心讓夫人一個人來京城。”說完,看到尹劍倒哭不哭的臉,似乎發現自己察覺了什麽真相。
童閩汶不愧是宇文乾手下得力幹將,深明主子心思,就在他戰戰兢兢一身二用時,宇文乾的快馬趕到了京城。
宋初這一病來勢凶猛,昏睡了三天才遲遲醒來,昏昏沉沉五日後,吃了藥才漸漸好轉。這一病,嚇得銀杏半步不敢離開,什麽都親力親為。她毫不在意童閩汶叫來的兩個機靈的侍女,一心圍著宋初。
宋初端著黑黢黢的碗,無甚焦距的眼能看到明顯的拒絕,“我都喝了快十天的藥了!”她歎息一句,遲遲不肯下肚。
“夫人,大夫說喝了病才能好。”銀杏彎著腰,眉心皺著,“夫人,對不起,都是銀杏不好,沒有及時發現,否則夫人也不會……”
宋初一口把黑乎乎的藥汁給喝了,說話間都能聞到吐出的帶著苦味的呼吸,“這哪能怪得你,難不成天上下雨刮風還是你能控製的?”宋初被逗笑了,雖然看不清銀杏的麵容,卻能想象的到她自責的模樣。
銀杏眼眶紅了一圈,抿著嘴笑了,晶亮的眼看著宋初,心下開懷,“嗯,夫人,那,那以後您可不要再嚇屬下了,屬下膽子小,經不起嚇得。”
宋初一愣,笑了起來。悲傷的氣氛一掃而空,碧落院中笑聲不斷,童閩汶跨入院中之時,不禁眨了眨眼睛。
宋初醒來第一件事兒就是要西鏡的消息,童閩汶得到消息後,不敢耽擱的朝宋初匯報,說到西潘皇城被破,宋初終於露出笑來。
“閣主呢?”宋初問。
“屬下不知。”
“皇帝有什麽動靜?”
“除了對西鏡賜封外,並無異動。”童閩汶提到宇文浩南,抑製不住心裏的怒氣,在家主子如此盡心盡力,到頭來不過是個被利用的角色。
他欲言又止,忍不住開口,“夫人,主子身份曝光,會不會有危險,要不要我們……”
餘下的話未出口,宋初已明白,“先等著,看他接下來的動作。”宋初揮揮手,示意對方下去,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沉著臉,表情凝重。
策馬狂奔,把兩邊的山光水色遠遠甩在身後,繞過崎嶇的山路,穿過險峻的叢林,日以繼夜我,不到十日,從西南到達京城。
來不及欣賞京城的繁華,直直朝著掩映在房屋深處的一處宅院駛去。宇文乾心跳加速,每一次抬腳都仿佛銳刺紮進心裏,生疼。英俊的臉龐因為這幾日的奔波顯得胡子拉碴,不顯淩亂,反而有種頹廢而深沉的魅力。
童閩汶得到消息,匆匆趕向大門,來不及問候,便聽到宇文乾冷冷的聲音,“夫人在哪兒?”
不用多言,碧落院三字一出口,宇文乾腳步不停,率先而去。伯夷亦步亦趨,一臉倉皇。童閩汶縮縮身子,隻能瞧見前麵變幻速率極快的腳步,心裏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