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竹馬相見你還不停好
縣裏西村來了個外地人,長得好看極了,若是尋常男子生的如此美麗,定是同類的天敵,這個男子卻頗得村裏人的喜愛。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他瘸了腿。誰遇到,不歎一聲可憐可惜。
虧得那人心態極好,又有學識文化,村裏人老少上下都挺喜愛他,連帶著和他一起來的小蘇也倍受人待見。
西村臨近河流處,搭了幾間小木屋,尚且能遮風避雨,裏麵住了一個男人,一個少年。每日清晨,便會瞧見少年到河邊接水做飯,男人一天也不會露麵幾次,多是幾個大哥大姐路過問候一聲。
小蘇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照顧起人來頗為熟練,洗衣做飯掃地,樣樣精通。有時候,男人會和小蘇說說以前的事情,每每談到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悲傷的閉上眼睛,讓人心生憐愛。
次數多了,小蘇便不問了,心中卻對那個叫“宋初”的女子恨極。
這日,他們駕著馬車到縣城裏,小蘇向來顧家,雖不知男人有多少家當,總是當作自己的一般省的厲害。
男子自己看不下去,特別是瞧著少年在這個天兒還穿著一件單薄衫子的時候,拉著人上街了。
“哥哥,真的不用,我就穿這個就好了,我那包裹裏還有好些衣裳的。”小少年臉紅的厲害,他在臨死時被男人撿到,已是大恩,更不用說男人對自己極好,除了每日幹些活兒,從來不曾打罵,現在更是要給自己買東西。不不不,娘親說了,不能貪圖太多,這樣會讓人嫌棄的。
男人似乎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少年一路嘮叨這一句說了許久,男人早就不耐煩,眼看臉色開始發黑,少年縮縮脖子,意料中的吵罵沒有響起,隻聽“砰”一聲,男人下了板車,一瘸一拐的走了。
這可把少年嚇得夠嗆,急急忙忙跳下車,差點兒被邊上的韁繩絆倒,又跌跌撞撞追了出去,一邊喊道,“哥哥,哥哥,你等等我啊……”男人雖然腿瘸了一隻,走起路來卻是飛快,少年跑了許久仍隻瞧見他的背影,不遠不近。
忽的男子好像碰到了什麽,少年嚇得加快步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跑進一看,才知曉一個女子被男人給撞到了。他無措的把人扶起來,一邊道歉,“這位姐姐,對不起啊……”
女子抬頭,一張冰肌玉臉,口若朱丹,眉如遠黛,眼角線條狹長,似要勾人魂魄,可是對方渾身一股淡然清透的靈氣,倒似超然物外的仙子。
少年看直了眼,反應過來恨不得拍自己一個巴掌。想起自己的反應,下意識去看男人的臉色,被嚇得後退一步。
他從未瞧過男人表情如此豐富,好看的眉眼扭成一團,如有說不清的情緒,似有激動,有怨恨,有高興,複雜顛倒的表情糾結在一張臉上。
“思清。”女子開口,吐出一個名字,少年心想,原來哥哥的名字如此好聽,不,這個女人認識哥哥?再一想,少年目光警戒,難道是那個叫“宋初”的女人?
男人倒退一步,許久表情好了不少,轉身就走,少年狠狠瞪了女子一眼,又奔跑起來。
“夫人……”銀杏站於一邊,欲言又止。
女子快步追上去,隱約聽到前麵男子在教訓那孩子的聲音,“你這傻子,這板車可是借的隔壁王大爺家的,你就讓他放這裏,被人順走怎麽辦?”
“我,我不知道啊,我看哥哥你走了,就去追了。”
少年支支吾吾的聲音透著一股子依戀和信任,女子想,他肯定不會發脾氣的。
果然,男人聞言臉色好看了許多,不過接下來的話女子聽了,臉色就不好看了。
“今天你要買衣裳也沒有了,上車,回去。”聲音之嚴厲讓少年一下就跳上了馬車。
馬兒一聲嘶鳴,在大道上緩緩前進。“思清。”女子大叫一聲,變成了追逐的人。
馬兒加快速度,女子卻似乎累極,跑了幾步便重重倒在地上,邊上的侍女趕忙把人扶起來,女子掙開她的攙扶,繼續朝前跑去,眼看距離越來越遠,急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少年感覺到車子一震,回頭一瞧,心生不忍,嘟囔道,“哥哥,那個姐姐又摔倒了。”
“苦肉計。”男子不屑的吐出三個字,聞著隨風飄來的聲音卻煩悶的厲害。
男子武功高強,雖沒有回頭,磕磕絆絆、路人指指點點的聲音缺卻聽得一字不漏,馬兒跑了許久,終於嘶鳴一聲停下。
少年趕緊拉住車身,穩穩停住後,車上已經多了一個人。她一身白衣在地上磨得發黑,隱隱還有撕爛的痕跡。臉上不似剛才的清爽,帶著明顯而壓抑的淚痕,壓著嗓子,不讓自己發出悲泣。旁邊一粉衣女子牽著一匹馬跟在一旁,眼神擔憂的盯著女子身上,不時又恨恨的瞧著男人。
男人上了馬車,揚起馬鞭,車輪子滾動的聲音富有節奏感,壓在路麵上發出蒼老沉重的響聲,車上無人說話,氣氛凝重的朝城門駛去。
一出城門,板車再次停下,男人下了車,繞了半圈,終於直視女子,女子似有所感,縮著身子露出雙紅腫的眼睛來。對視良久,男子偏開腦袋,右手一揮,女子已被他仍在地上,“回去吧!”
“不,思清。”銀杏一躍下馬,擋在女子身前,戒備的看著男人。
“自你做了那等事兒,我與你再也無半分幹係。”男子嗓子嘶啞的厲害。
“不,我不走,你聽我解釋。”女子豈是半途而廢的人,跑過去直直站在男人麵前,雙眼如炬。
“宋初,你夠了。”男人不肯示弱偏過頭去,胸膛出喘著粗氣,大吼一聲,如春雷震天。
小蘇一驚,下了板車來,心中滋味不明,這麽漂亮的姐姐怎麽就是哥哥的仇人呢?這難道就是哥哥教的最毒婦人心?
“不,不夠。”宋初也來了脾氣,她桀驁的站著,微微揚起頭,“思清,你是了解我的。”
閆山雨苦笑,笑得仿若眼裏湧出血絲,“是,我是了解你,為了目的誓不罷休,我怎的就忘了,隻是沒想到有一天這一招會使在我身上。”隱忍的怒意像是突然崩塌的山洪,攔也攔不住,“宋初,你自己說說,每當你說起我是你這世上最後的家人這話時,你有沒有慚愧,你說永遠不會傷害我的時候,你有沒有一點兒羞恥……”
宋初忍住要哭泣的欲望,急急搖頭,“不,不是這樣的,不是……”
哀莫大於心死,閆山雨自嘲一笑,“我當初就是敗在你的苦肉計下,這一次別想再用這招對付我。”說完,頭也不回的上了板車,一鞭子下去,馬兒竄得飛快。
宋初下意識追去,剛剛蹲的太久,一腳還未跨出去,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一隻手伸出去,好像要抓住什麽,然而什麽都沒有。
“夫人……”銀杏看得心疼,卻不敢發表任何言論,她不是銀桃,也做不來銀桃。
“上馬!”宋初用袖子一抹眼淚,攀著銀杏站起來。
“夫人,你腿……”
“無事。”這次被他逃走了,下一次就不知道去何處尋了。她了解他,就像他了解她一樣。
板車哐噠哐噠的聲音在一片平原上傳的老遠,小蘇能感覺到速度慢了下來。他雙手托腮,嘴巴張張兩下又閉住,哥哥的身影在陽光下散發出一股孤寂落寞的味道,他有些心疼了,又有些怨恨,都怪那個女人。
可是,若不是那個女人,或許哥哥整日都是那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吧!他單純的腦袋瓜裏想不出其中糾葛,索性閉緊嘴巴。
身後忽的傳來馬蹄聲,小蘇好奇的回頭,眼睛睜大,臉上不自覺帶了微笑,他也說不出來,在看到那個身影的時候,為何會如此模樣。
閆山雨自然也聽見了,板車哐噠的頻率又高了起來。
一個趕,一個追,落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夫人,您慢點兒。”銀杏在身邊瞧得觸目驚心。宋初本就騎術不佳,心急腿軟之下又顧念這速度,整個後背都跟著馬匹一起晃動,一不經心便會掉落下來。
宋初充耳不聞,似乎出口就在前方,她狠狠踢了下馬腹,馬兒重新奔騰而出,宋初隻覺腦子一黑,拽著韁繩的手不穩,整個身子好像和馬背分開來。
“哥哥……”
“夫人……”
異口同聲,宋初穩穩的落在了閆山雨的懷裏。
宋初睜眼,欣喜的看著麵前還隱現的幼時熟悉的麵孔,卻被人重重一推,摔倒在地。
“思清,你既然知道,何不聽我說,否則,便是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棄的。”宋初怒極反笑,真恨不得撬開這榆木腦袋,真是個呆子。
“你一說,我還能不信嗎?”閆山雨反問,他太知道自己聽了宋初話後的反映,下意識的拒絕。
“是,不過我說的是事實,難道你就真的不想知道為什麽那日的新娘換人了嗎?為什麽她那麽忠心於你還要騙你?難道你真的沒有發現那日的人除了宇文乾的,還有其他人馬嗎?難道你就不像知道歸雲樓最後落入誰手了嗎?”宋初一聲聲質問刺中閆山雨的心頭,閆山雨身子不可見的動了動,卻不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