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欲念
見那水藍麵紗之上一雙婉轉的水眸,木姑娘小身板狠狠一僵,她下意識地扯了扯自家公子的袖擺,頗為艱澀道:“阿淵,那位藍衣舞姬,你有沒有覺得似曾相識?”
聞言,刑大公子眉梢略挑,漫不經心道:“央兒,你何不直接問,那位是不是建水皇宮的綃妃娘娘。”
至此,木姑娘不得不滿臉憂桑地承認,那位明顯與她一般來者不善的藍衣美人,真的是東陵帝未銘的綃妃娘娘,隻是,她想不通,這位靈綃美人,與東海龍庭有何仇怨。
暗忖間,那一位水眸婉轉的靈綃美人,已經走至大殿中央,淺淺一禮,爾後腰肢款擺,翩然起舞。
那一起一伏間,俱是勾人沉淪的風情,水藍的裙擺在浮動間四散成花,無聲妖嬈,墨發三千在空中劃過 一道道隱秘的弧,隱約露出雪色的後背,撩到人骨子裏的魅惑。
這樣一個女子,她身體的一分一寸,都可化作利器,以絕對的柔軟,血刃人心。
她似暗夜之妖,以冰冷的姿態,來挑逗最炙熱的靈魂,連空氣都顫栗,淪陷在欲望之初。
木姑娘明顯錯愕於靈綃美人如此純熟的撩漢技巧,見在場之人大多眸色漸暗,呼吸不穩,她下意識 看向自家刑大公子,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閑看山水煙雨的肆意風流,她心下鬆一口氣之餘,也不得不佩服自家公子這逆天的定力,縱然她這個女子,也近乎沉浸在那妖嬈的舞步之中。
從那藍衣身影乍現,龍子昭月的目光便不自覺追逐,仿若此刻隨著眾人一般無二的灼熱視線,他才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看一眼那個讓他體無完膚的姑娘。
一舞作罷,靈綃婉轉的水眸掠過下方正襟危坐的昭月,麵紗之下嫣紅的唇淺淺一勾,她柔聲道:“恭祝吾主萬壽無疆。”
對著這樣一個天縱尤物,龍帝海殷也難得神色一斂,輕聲笑道:“好,難得我東海龍庭有此舞娛客,賞。”
見他眸間明顯的興味,龍後逆薑鳳眼驀地一暗,隱隱閃過一絲陰狠,她紅唇微勾,正待開口,下方端坐的昭月卻是捷足先登。
昭月倏然起身,顧不得身旁倉贏那一臉的諱莫如深,略帶謙恭道:“父王,兒臣一人久居,如今見此女甚是不俗,還請父王恩典,賜予兒臣,以解長夜漫漫,孤枕難眠之苦。”
龍帝海殷尚未發話,下方的倉贏已是先發製人,他頗為不羈地攬過身後斟酒的侍女,似是調戲道:“難得我龍海潔身自好的昭月殿下終於開竅,實乃我東海龍庭一大幸事,父王說,是也不是?”
聞言,龍帝海殷那氣度不凡的身軀微不可查地一僵,卻不過一瞬,恢複如常,他深深看一眼長身玉立的昭月,朗聲道:“如此,依你所言,便把此女賜予昭月。”
見此,靈綃似是心有不甘地看一眼王座之上的龍帝海殷,掠過那一襲幽藍魚尾長裙的逆薑之時,她婉轉的水墨驀地一縮,呼吸一下沉重,似是斟酌再三,她款步走向眉目清淺的昭月。
待得落座,昭月以僅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一句多謝,然倉贏卻是不置可否,隻顧與懷裏的雪衣侍女調笑。
一時間,眾人神色莫名,一片詭異至極的沉默。
片刻過後,一場新的歌舞開始,才算是漸起波瀾,然有靈綃珠玉在前,也是聊勝於無。
隔著那翩躚穿梭在殿中的舞姬,木姑娘明媚的月牙大眼直直看向對麵與昭月並肩而坐的靈綃美人,隻覺怎麽看怎麽別扭,通俗來講,大抵便是貌合神離。
她直覺這一位靈綃美人與昭月殿下有著莫可言說的關係,所以就更不能理解兩人這陌生人一般的尷尬。
然木姑娘不知的是,鏤花的桌案之下,隔著厚重的袖擺,昭月修長的手死死地抓住一柄暗金色的骨杵,墨色的銘文之上,浸染血色的紋理,慢慢暈開。
他神色如常地看著殿中的歌舞,卻是以一種萬分強勢的力度告訴她,現在,不容許她動手。
靈綃不覺側眸,看向他如月清淺的眉目,褪去了年少的青澀,他更多一分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度,風華盡斂,卻還是刺心一般。
驀地,她想起了宮裏那一位年輕的帝王,婉轉的水眸不覺一彎,似是揉碎日月山河般的笑意,軟到極致。
見此,昭月清雋的身姿微不可查地一僵,那入骨三分的毒,也蠢蠢欲動,然手下的力道,卻是一緊再緊,連他也分不清,這究竟是源於不想她衝動,還是僅僅隻是因為自己自私地想離得更近。
明明已經體無完膚,但是在他的世界分崩離析之際,他還是拚著噬心削骨的慘烈,來靠近那禁忌的罪惡之源,至死方休。
怎麽可能不絕望,他甚至清晰地記得她尖利的指甲在頸間烙下的暴虐,還有那一字一句鮮血淋漓的禁咒,此仇不報,此恨不消,在世一日,莫不敢忘,切膚之痛,滅世之殤,無一刻,不盼他龍海龍族,死無葬身之地,亦無安魂之所。
血海深仇,總要拿命來換。
終於,這遭罪一般的壽宴悄然落幕,因為距龍帝神墓開啟尚有一段時間,眾人皆在侍女的帶領下去往偏殿稍作歇息。
悠然躺在那一張水晶雕花的床上,木姑娘不得不感歎,丫龍族生性奢靡果然不假,這暴發戶一般的做派,非常人能及。
她懶懶地在上麵滾了滾,爾後看向桌前靜默不語的刑大公子,眉眼彎彎道:“阿淵,你說,那位靈綃美人,此刻在昭月殿裏做什麽?”
“若是好奇,拿不逆陰陽鏡一觀便是。”刑大公子不緊不慢道。
聞言,木姑娘下意識摸上腰間,卻不過一瞬,她訕訕一笑,爾後一本正經道:“還是算了,非禮勿視。”
話落,她驀地靈光一閃,舊事重提道:“阿淵,此前你不是去須彌仙蹤拜會過道言尊者麽?怎麽沒有跟我說過,去幹什麽?”
想起那一位很有資本的老女人,木姑娘印象中隻一雙曆經百萬載浮華沉寂的灰眸,不過,她很是好奇,自家公子與道言尊者能有什麽交集,若說講經論道,說出來連智障都要懷疑。
聞聲,刑大公子瀲灩的桃花眼瞬息間化作無盡的幽深,隱隱帶著一抹詭譎的暗光,莫名滲人。
他瑩白的指尖閑閑敲了敲桌麵,狀似漫不經心道:“你覺得,我找道言尊者,能有何事?”
不知為何,木姑娘直覺他話裏帶了一絲隱怒,來得莫名,卻是讓她心裏無聲一緊,她似是不在意地笑笑,爾後軟聲道:“好吧,我這麽笨,肯定猜不到,還是不要知道了。”
見此,刑大公子指尖一頓,不過一息之間,已經掠至那水晶床之上。
他倏地傾身,以一種絕對強硬的姿態深深望見木姑娘略顯錯愕的明眸中,他鼻尖輕輕觸碰到她的,近乎一字一句道:“央兒,你怎麽不直接問我,還是說,你知道我不會回答?”
嗅著那氤氳不散的馥鬱冷香,木姑娘下意識側眸,避開那壓迫一般的視線,她略微幹巴巴道:“呐,我以為你不想說。”
“是麽?你什麽時候如此了解公子我,如果我不說,你便也不問?”這一刻,從來似是拂雲探花一般漫不經心的刑大公子,隱隱有了咄咄逼人的跡象,失了那般閑看煙雨山河的落拓風流,他固執得近乎 暴虐,冷寂的桃花眼之中,更多了三分嗜血的癲狂。
他從來不願,強迫她一分,但內心那隱秘的壓抑,卻是讓他隱隱到了失控的邊緣,一經觸發,便是傾覆六界的絕然。
這樣陌生的刑大公子,帶著木姑娘所不熟悉的狠厲,她怔愣片刻,爾後微顫著抬手抱住他清瘦的腰,試探著開口:“阿淵,你想說,我便聽。”
“若我不想,該如何?”他眉梢輕斂,薄削的唇流連至她頸側,輕咬間,近乎蠱惑著問道。
話落,他周身那馥鬱的冷香一下幾成實質地蔓延至四周,連空氣都開始輕顫,形成一個密閉的風暴空間。
木姑娘極力忽略頸間那撩人入骨的力道,手下安撫似地緊了緊,她甚是軟糯地開口:“你不說,我便不問,反正道言尊者也搶不走你。”
這一刻,他的不安如此明顯,縱是再不解,她也知道,該如何讓他放心。
終有一日,他也這般患得患失,縱是萬界主宰,輪回不渡,他不懼生,不懼死,卻怕那應驗在太古洪荒之初的魔咒,人說,一世孤絕。
“若是天道來搶,當如何?”他重重烙下一吻,爾後不緊不慢道。
這近乎蝕骨烙心一般的溫存,讓木姑娘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恍惚間,她聽見自己說道:“天道來搶,那你便滅天。”
最後一絲理智徹底潰敗,他再也容不下其他,隻淩虐一般的,在她身上宣示著他的主權。
他沉寂如雪的眉目,因著這失控一般的淩虐,驀地染上三分略顯邪肆的猙獰,順著那明晰的青色經絡,湮滅在欲 望之初。
水色的鮫紗隨著那冷香的氤氳淺淺浮動,連那月華錦之上半開半合的紫薇花,都一下盛放到極致,浸染開,鏤刻在煙火裏的癡纏。
天道來搶,他自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