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決戰,末路之終
看著腳下慢慢下沉的石台,水琉璃再次好心開口:“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待到這石台完全沉入地下,封印大陣便會徹底開啟,屆時整個石室都會被掩埋到黑暗的地底,所以說,你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聞言,木姑娘也顧不得什麽實力懸殊了,僅靠著恢複不多的法力飛身而起,死神鐮刀直指藏劍台上的水琉璃,打算來個先下手為強。然而她以為的的萬夫莫擋之勇於水琉璃而言不過是揮袖間灰飛煙滅罷了,但是她卻並不放棄,一刀比一刀用力而精準地刺過去,隻不過同樣沒起到什麽作用就是了,反而因為躲閃不及被水琉璃赤霄劍的劍氣傷到,背上霎時一道猙獰的傷,鮮血淋漓。
見此,楚修平靜的眸子驀地湧起一片濃鬱到極致的墨色,他再不顧已明顯有些堅持不住的花無心,拿起那把雪色的軟劍就衝了上去,不過是丈許的石台,但作為三人的戰場卻並不顯擁擠,楚修一把軟劍使得風生水起,此時對抗起水琉璃來倒是顯得更加得心應手。看著木姑娘背後那道猙獰的傷口,他頗為急切著開口:“央兒,你怎麽樣?要不你先下去,把水琉璃交給我。”
聞言,木姑娘卻是不甚在意,“沒事,你不用管我,他可沒有那麽好對付,再說了,我是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今天如果走不出去,也好跟你做個伴。”然木姑娘此時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是:丫的誰找個瓶子過來把血接著,這都是療傷聖品,很值錢的呐。
說得漫不經心,可楚修聽著卻是覺得渾身的脈絡都在過電,生死相依的感覺,真的是一種燙到心底的暖,想著,他眸裏驀地暗芒一閃而逝,隨即恢複如常,手下的劍,卻是越發淩厲,他想著用這雙養尊處優的手,終於可以於淋漓的血色裏保護自己難言的愛而不得。
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刀光劍影,花無心隻覺得喉間越來越緊,她想,拚盡最後一口氣,她至少也要讓木姑娘走出這琉璃古城,自己的命無所謂,但這個她於荒寂的陌路好不容易邂逅的善意,她不想因自己而凋敝在這黑暗的地下,就像那雙明媚的大眼,她隻屬於萬丈穹頂之下的漫漫紅塵,山水流光。
先不管三人是何心思,水琉璃的耐心反正是已經快要耗盡了,看著離地不過一尺來高的石台,他藍眸一凜,手下赤霄劍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向著木姑娘後心而去,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卻是在他上方的 楚修以更為迅捷的速度一把擋在了那淩厲的劍光之下。木姑娘隻聽到一聲利刃貫穿皮肉的聲響,在這方天地被無限放大,刺得心口都生生的疼,她很想回頭看看,卻似是在一瞬間被抽離了所有的力氣,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
看著被赤霄劍一劍貫穿的青衣男子,水琉璃眉目一挑卻是直接一掌拍出,連拔劍的力氣也省了,他笑了笑,沉聲開口:“沒想到在此關頭,你竟還能舍身相救,倒是真正的郎有情,隻不知這妾,有沒有意?”
木姑娘近乎呆愣地看著楚修倒飛出去的身子,洞穿心口的一劍,鮮血幾乎是一瞬便浸染了那一件天青色的長袍,他的眉目依舊是溫和如初,不見絲毫的隱忍和蒼白,她甚至隱約看見那模糊了她視線的笑意,淺淡,卻又帶著無法磨滅的沉重。她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吼道:“妾你娘的意,你這麽喜歡殺人,為什麽不把自己一刀砍了來得痛快。”話落,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刀反身刺過去,不過卻被水琉璃輕巧躲過,她近乎狼狽地半跪在地上,自言自語著開口:“是不是,非得所有人都死了,你才甘願?如你這般無情無義的屠夫,與當年滅你琉璃的楚天明又有何區別?”
聞言,似是她話裏某些字眼戳到了他,水琉璃難得地怔了一下,隻不過一瞬就恢複如常,他手中染血的赤霄劍高高舉起,然後以更為淩厲的力道劈下,抱歉,他隻做自己堅持的。
見此,木姑娘卻是驀地有些不想躲了,她想到這一路磕磕絆絆,那些歡笑,那些血淚,那些一步一步被她揭開的塵封在時光深處的記憶,無論活色生香,鮮血淋漓,卻終究,沒有那麽重要了,她不禁挫敗地想,自己是不是命裏帶煞,怎麽但凡碰上的人,最後都是聚散離合不由心呢?那些驚豔她路上的邂逅,最後,也終於塵歸塵,土歸土,回到了她再也無法觸及的原點。那麽,她堅持到現在還有何意義呢?前路未知,如今隻得一靈,可在這些猝不及防的離別麵前,她已經沒有了再走下去的力氣,或許,以後還會遇到更多類似的肝腸寸斷,而她,是真的經不起了。想著,她不禁閉上了雙眸。
這一幕太過驚心,乃至不可置信,那一身青衣的公子靜靜躺在一地塵埃之上,卻終究沒有了上前一步的力氣,他無瀾的眸子看著石台上同樣平靜的木姑娘,隻是無聲笑笑,至於那薄唇吐出一句怎樣的話,卻是無人知道了。
那一劍應聲落下,同樣的刺穿心口的絕然,噴濺的鮮血幾乎是染紅了木姑娘欺霜賽雪的一張臉,似是不敢相信,她伸手摸了一把,轉而抬眸,厚重的眼簾除了一片血色,卻是什麽也沒有瞧見,直到那一身白衣倒下,落回到自己懷裏,她才有了些許的力氣,她顫抖著手摸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卻是越來越深的顏色,幾乎要看不清的混亂,想著她也索性不管了,隻死死抱住那已冰涼的身子,顫聲開口:“花姐姐,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一個兩個的都要死在她麵前,為什麽?值得麽?
看著她被鮮血模糊不清的容顏,花無心艱難地笑笑,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見:“央兒,我說過,要帶你出去,護你周全的,又怎可食言,再說了,自打走進這裏,我就沒打算再出去。”說著,她頗為費力地伸手,用袖擺細細替她擦掉雙眸的血跡,其他的,卻是無能為力了,“我說,你能不能別哭,本來就生得沒我好看,如今一哭,更是醜了。”
聞言,木姑娘隻覺得心口一窒,她拚命忍住眼裏的濕意,極為艱澀地開口:“我本來就沒姐姐生得漂亮,就算不哭,也不好看的。”她隻恨自己此刻不多長一顆心出來,這樣或許還可以救下她。
花無心卻是笑笑:“真是個傻丫頭,其實,你真的不必如此,萬般皆是命,花無心早在十五年前就該死了,如今多偷來的這些歲月,也是無益,這次也是姐姐拖累了你,你無須介懷,平白給自己心裏添堵,說來,能夠死在我琉璃的土地上,也算得上是我此生一大幸事,得償夙願罷了。”說著,她不禁側眸看了看前方不遠處的楚修:“這劍塚馬上就要塌陷了,一旦封印大陣開啟,誰也逃不出去,所以,你現在趕緊帶著楚修離開此間吧,姐姐,就不了你惦念了,還有,央兒,雖不知你究竟從何而來,去往何處,但姐姐有一言要告訴你,不論前路如何,不忘初心,你,一定要做本來的那個你,姐姐相信,你以後會做得更好。”
木姑娘卻是死命搖頭:“不行,花姐姐,我是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聞言,花無心再次笑笑,“姐姐哪裏是一個人了,我還有我的琉璃啊。”說著,她不禁抬眸看向那個自拔劍便一直沉默隻顧著看自己雙手的雪衣男子,紅唇輕啟:“若能與他永遠呆在這黑暗的地下,想來,也是一種圓滿了,好了,你趕緊走吧,不然真的來不及了。”
感受著震蕩得越來越劇烈的地麵,木姑娘卻是不願離開,她隻死死抱住她冰涼的身子,近乎絕然地開口:“不行的,花姐姐,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要走,我也要帶上你一起走。”
花無心卻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她,然後死死抱住身旁水琉璃雪色的衣擺,她近乎嘶吼著開口:“快走啊,難道你非要姐姐死不瞑目嗎?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你一定要記住,不忘初心,做最本來的那個你。快走!”
這是木姑娘第一次見到不染紅塵堪比閑適之流雲的花無心這樣說話,她的容顏幾乎模糊在那近乎猙獰的嘶吼之後,可她卻依然能夠第一眼想到初次邂逅的那場驚心動魄,她深深地看她一眼,終究選擇了轉身,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半扶半抱地拖著楚修離開了這一方瀕臨崩塌的地界。
在她身後一瞬陷入到永生黑暗的地底,她不知道那個一身雪色的男子最終為什麽沒有推開花姐姐追出來,不管他是否憶起前塵過往,與她,都沒有關係了。
她近乎踉蹌著把楚修扶到琉璃神殿那一片空地之上,曾經的地獄花海已經被焚燒殆盡,再找不到一絲痕跡,就如身後沉寂的琉璃神殿,那一瞬合攏的大門,再次塵封了一段不可言說的記憶,看著那一片近乎聖潔的雪色,沒有人會知道下麵埋藏了兩個於千帆過盡終於相守的靈魂。
眼前依然是模糊的,但她卻能準確捕捉到他眸裏渙散的笑意,她不禁伸出手,顫抖著撫上他近乎灰敗的臉,“楚修,你怎麽這麽傻?就算是想要我以身相許,你也要留著命在啊?”她怎麽也想不到,他竟會為了自己奮不顧身,明明他們還沒有那樣的熟絡。
聞言,楚修艱難地扯扯嘴角:“這都被你發現了,以後誰要再說你笨,我第一個不相信。”說著,他頓了好久,才接著開口:“還記得剛剛你花姐姐說過的麽?要不忘初心,做最本來的你,不管你經曆了什麽,其中或許更多是令你痛苦,但我希望你也能一路笑著囂張下去。”
木姑娘卻是死命搖頭:“可是你們都不在了,我要如何笑著,如何囂張?”
楚修勾了勾唇角:“你還有刑公子啊,我想,你最需要的,也僅他一人罷了。”說著,他不禁淺談一口氣,“其實你說得不錯,我原本也是打算讓你以身相許,不過,好像是沒機會了。”
聞言,木姑娘的眼淚幾乎是在一瞬落下來,她近乎倔強著開口:“誰說沒機會的,隻要你活著,就有機會,你一定要堅持著,我這就帶你出去,隻要回到宮裏,你父皇一定會想辦法的。”
楚修卻是一把抓住她的手,緩緩搖頭,“沒用的,當時離開皇宮時,我便對父皇說,可能不會回去了, 現在,果然是應驗了。”說著,他雙眼驀地一亮,“剛剛,你說的隻要我活著,便有機會,可是真的?”
看著他眸裏的期許和認真,木姑娘死命點頭,她近乎顫抖著開口:“當然是真的呐,所以說,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聞言,楚修眸裏的笑一點點加深,直至化成一抹詭異的黑,他薄唇輕啟,近乎一字一句說道:“那你可一定要記住,等下次我找上你的時候,不許賴賬。”言罷,那雙曾經溫暖過她的眸子就那樣緩緩合上,再無聲息。
她卻是驀地失去了哭的力氣,隻知道一個勁地點頭,抱著那漸漸涼透的身體死不撒手,她默默地看著那一地黃沙,恍然還是那個一身青衣拂袖間便是挾霜帶雪般清透的男子長身玉立,於一燈如豆的夜裏,打開那扇陳舊的門,輕聲笑道:我說,怎麽每一次見你,都是這麽狼狽?
那猝不及防的親昵,也終究離她而去,仿若一瞬回到最初,她,再一次送別了一場暖心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