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琉璃美人
依然是一種深不到底的黑,有些雲裏霧裏的木姑娘在小心行走之餘,還是不忘問一下剛剛的封印光幕的事情,她些微側眸,看向身後自進入石階便一直沉默不語的楚修,淺笑著開口:“楚修,都走了這麽久了,你還是不願告訴我,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麽?”
聞言,楚修清雋的身姿微微一僵,頓了一頓,才輕聲說道:“反正都已經進來了,你又何必執著於細節,再者,剛剛實在是猝不及防,就那麽一瞬的功夫,我也僅僅隻是記住了四方卻邪陣這五個字而已。”言罷,他袖裏白皙的手卻是無聲地緊了緊。
沒有得到理想的答案,木姑娘心裏淡淡的失落,本想著從楚修嘴裏聽聽自己如何力挽狂瀾破奇陣於絕地之中的細節,卻不想還是沒個準確的說法,話說她什麽時候也成了人過不留名的了?暗自撇撇嘴,她轉而看向前麵的花無心:“花姐姐,我一直都很好奇,這琉璃古城被掩埋地如此徹底,那這石階,是何人所修,從何而來?”
聽她說罷,花無心卻是有些恍惚著開口:“誰知道呢?或許,上蒼早就預見了十五年前血腥的災難,便給了琉璃王最後的指示,其實準確說來,琉璃古城,算得上是一座機關城吧,這漫漫黃沙,與其說是懲罰,不如說是一種變相的保護,畢竟,這些年雖然是在黑暗裏,但琉璃真的找尋到了最初的安息。”
聞言,木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也不再說話,隻是很小心地踏著每一級台階,她要盡量克製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才能保證有力氣一起走下去。
這一次的石階倒不似剛才那般漫長,也可能是上天終於聽見了木姑娘的祈禱,大約一個時辰過後,她們終於走到了盡頭,極目看去,眼前竟是一座用純白的石頭堆砌的古城,高大巍峨的古城牆,卻並無歲月斑駁的痕跡,仿若一切,還停留在最初的時候,然最讓人震驚的,便是整座古城之上,竟是一個半球形的冰藍色結界,直接隔開了漫漫黃沙與無盡的黑暗,自成一個世界。
木姑娘瞪大了雙眸,不禁伸手戳了一下,發現她的手竟然直接穿透了光幕,震驚之餘,她不禁轉頭看向了身後的花無心:“花姐姐,你的劍主手劄裏頭,有沒有提到這個藍色結界?”說著,她不禁又是用手四下戳了一戳。
花無心搖搖頭,眸裏也是顯而易見的迷茫,她輕啟紅唇:“沒有,劍主手劄裏,隻提到了黑暗來臨之前,或許,這也算是一個意外吧。”說著,她率先穿過結界,走向那塵封在歲月深處的琉璃古城。
見此,木姑娘趕緊拉著楚修隨後跟上。
走過高大的城門,一路行來,皆是精致的小樓,無一例外都是用白色的石頭堆砌而成,就像是雪的國,落滿無盡的藍。
走過很長的官道,原本還興致昂揚的木姑娘卻是一瞬安靜下來,她白皙的小手一把拉住身旁的楚修,有些幹巴巴的開口:“楚修,你還記得之前花姐姐說過的麽?當年南楚大軍一路殺到琉璃宮外,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琉璃一朝滅國,可為何我們一路走來,卻全不見一具屍首,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你說,那些死去的琉璃人,都去哪裏了?”說著,她不禁緊了緊手下的力道,原本看著這一片如雪的白,她隻覺聖潔和莊重,可現在看來,卻是忍不住地心顫,這裏,未免安靜地過分了一些。
聞言,楚修腳下步伐一頓,幽深的眸四下略微一看,倏地一緊,他薄唇輕啟:“你不說,我倒是還沒意識到,看來,這裏並不像我們以為的那麽簡單,你等會盡量走在我身後。”說著,他幹脆伸手拉過她抓住自己袖擺的小手,緊緊握住。
此時木姑娘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了,隻任由他牽著往前走,感受到指尖傳來的熱度,心裏,終究是踏實了許多。
一路牽著木姑娘,楚修每一步都邁得特別小心,他側眸看向身旁的綠衣姑娘,明媚的眸子比之聖湖的水還要透徹,就這樣乖巧地呆在他的身邊,他驀地想,如果就此留在這琉璃古城,也是不錯的,即使深陷黃沙,永墮黑暗,隻要有她在側,那麽,他也是無限感恩,這難得的陪伴。
木姑娘自是不知道他的這些個心思的,她隻是很小心地關注著周圍的環境,就怕一個不注意,突然竄出個死靈喪屍什麽的,那到時候躲都來不及了。
終於,在木姑娘忐忑不安的情緒走到臨界點的時候,她們的前麵終於出現了不一樣的風景。
那是一條寬約三丈的的河,河水卻不是普通的碧色,而是地獄花一般的冰藍色,靜靜流淌在一地黃沙之中,無一絲漣漪,就像是一塊通透的琉璃,帶著一股子不屬於黑暗的明澈,比之穹頂之上雨後天晴的藍,還要純粹。
木姑娘隻覺得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河流,忍不住走上前看了看,隻見那一片通透的藍之下,竟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仿若是從地獄深處漫上來的藍,永不見底。她不禁暗歎,這簡直趕得上九重天河了。
花無心款步走至河邊,緩緩傾身,素白的手一瞬伸入冰藍色的水裏,指尖那青色的脈絡都清晰可見,她不禁掬了一捧水,湊到鼻尖輕輕一嗅,和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似冰藍色的珠子般細碎地自指尖落下,一瞬又化作那一片無瀾的海,天一樣靜。她如秋水的眸子此刻泛起細碎的光,連聲音,都帶上了一抹輕快:“這,便是琉璃河,自天上而來的,水神之淚。它的藍,純粹在琉璃的心裏,綻放在木蓮的枝頭,是真正的,荒漠明珠。”
見此,木姑娘也不禁學著她的樣子,掬起一捧河水輕輕嗅了嗅,果然是一種自萬丈冰原流淌過的涼薄,卻又帶著一種莫可言說的清香,她想了想,驀地回憶起來,這是木蓮花一般的香氣。
冰藍色的琉璃河,似是一把貫穿天地輪回的利刃,流經黃色的沙漠,將白色的琉璃宮殿從中一分為二。隨著花無心起身,木姑娘抬眸看向屹立在前方的高大宮殿,依舊是一眼望不盡的雪色,高約三丈的宮牆將裏外隔成兩個世界,正殿的大門為漢白玉,鏤刻著無數的木蓮花,美輪美奐,其上便是一塊巨大的藍色匾額,流雲為底,鐵畫銀鉤的三個大字:琉璃殿。
她不禁一瞬彎起了眉眼,看來,這裏便是花姐姐說過的琉璃宮殿了,傳說中的最後的宮殿,那個盛放在木蓮花之中的神之國度。想到木蓮花,她卻是一瞬反應過來,看向河岸邊那些自她看見琉璃河便被忽視到底的木蓮花花樹,木蓮依琉璃河而生,花開不敗,香飄百裏,如今,卻隻剩下一棵棵枯敗的樹幹,那斑駁著枝椏,就似從地獄裏伸上來的利爪,在無聲地控訴著那些血腥的罪惡,在那冰藍色的光裏,用灰色演繹著一段永不磨滅的記憶。
花無心把那一朵木蓮放至到琉璃河裏,轉而款步走至那兩扇塵封的宮門之前,她伸出比之初雪還要通透三分的手,輕輕撫上那凹凸著的花刻,笑得有些深遠:“十五年過去,你,果然還是我熟悉的模樣。”說著,她手下微一用力,推開兩扇白色的大門,看向裏麵更為神秘的世界。
木姑娘隨著她的視線極目望去,隻見流淌在宮牆之中的琉璃河畔,一片藍到極致的木蓮盛放在地上,那真的是一種蔓延到天邊的藍色,無窮無盡,視線之內,除了藍,便是藍,再也裝不下其他的顏色。一朵一朵,幾乎是與琉璃河融為一體,而在那無窮無盡的藍色之中,卻是靜靜佇立著一座精致的白色大殿,雪石做底,白玉為階,通體都雕刻著精致的木蓮花,卻又不失大氣,雖無九重天宮的浩渺,卻足夠脫俗的聖潔,木姑娘在這一刻終於相信,神之國度,在凡世三千。
花無心初時有些愣住,轉而回神,款款向那座白色的大殿走去,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要見到她的琉璃。
見此,木姑娘趕緊跟上,不忘招呼身後的楚修:“楚修,趕緊走吧,難道你不想見見傳說中的琉璃神殿究竟長什麽模樣麽?”
看著眼前一片藍的海,楚修墨色的眸子卻是一片無盡的幽深,他近乎自言自語地開口:“這哪裏是木蓮,分明是地獄花,果然傳說是真的,血腥和殺戮會觸怒天神,當木蓮花凋謝,最後的審判便會開始,掩埋一切的罪惡。生於亡靈,香隔輪回,地獄花開無地獄。看來,他說的果然是真的。”
突然,自永寂的靜海之中,驀地傳來一聲似男似女的輕笑,像是自無盡幽暗的地底傳來,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陰冷,卻偏又夾雜著比之九重雲霄還要高遠的悠然,不過一瞬,便劃過百年滄桑的沉寂,於紅塵滾滾涼透一個今宵。
一身白衣,比之冰原初雪還要浸染半分的聖潔,墨發三千服帖地垂直腳踝,像是一匹自濃重夜幕裏裁剪的錦緞,無聲妖嬈。一雙冰藍色的眸子,仿若揉碎了這方天地間的木蓮,才換取了這兩彎純粹的水,卻又帶著木蓮所沒有的魅惑,無聲勾人,其下一抹薄削的唇,近乎雪色,但卻能在第一時間看到那略微勾起的弧度。這是一種跨越了性別的美,無關男女,卻不過一瞬便讓人沉醉到骨子裏。
一步一步,他極緩地走過那一地的花海,如琉璃般通透的眸子驀地破碎成四散的光,“你們,終於來了。”話落,在他身後,那一地冰藍色的地獄花無風輕搖,有濃鬱的花香一瞬凝滯了天地。
他於無盡的藍海之中,用一葉雪色輕輕,劃過時光深處,終於等到,美人款款,地獄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