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木姑娘的園丁生涯
第二天木姑娘照例在太和殿和煦的晨光中醒來,看著頭頂上方明黃繡流雲的錦帳,她眨了眨略有些朦朧的雙眼,然後驀地反應過來她丫的昨天因為吃太多被楚修一路扛著回宮根本就是事實,再想安慰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比噩夢還噩夢的真相。想著她不禁撫了撫額頭,哎,為什麽想要維護她那所剩無幾的矜持就那麽困難呢?
顧影自憐的木姑娘在床上為自己越來越遠的女神形象憂桑了好久,才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她之前與花姐姐所達成的交易貌似完全被她拋在腦後了,想著她幾乎是一下跳起來穿鞋往外跑去,卻不防在殿門口與迎麵而來的楚修撞了個滿懷,他一個踉蹌但還是在第一時間拉住她因為作用力後仰的小身子,頗有些忍俊不禁:“央兒,我說你這一大早心急火燎地是要去幹嘛?”
木姑娘勉強穩住身子,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爾後隨意地理了理自己披散了整個肩頭的長發,“唔,我突然想起之前答應了花姐姐要幫她種花來著,這兩天玩過頭差點給忘了,所以打算現在過去看看。”其實木姑娘此時的心裏是很虛的,貌似刑大公子說的話在她身上沒有起一點作用,她不僅跟楚修來往了,還來往了不隻一點點,特麽的肌膚相親敢不敢少一點著墨?不知道刑大公子回來知道了會不會把她吊起來打?木姑娘表示按照他腹黑又狡詐的性子倒是很有可能的。
“花姐姐?你說的莫非是花娘娘?”什麽時候他們兩個走得這麽近了?楚修表示很不能理解。
“就是啦,她說不喜我喚她娘娘,我便自作主張喊了一聲姐姐,不過她沒什麽意見就是了,對了,你問起這個作甚?”其實木姑娘也一直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仿佛花無心一直便是這個楚皇宮裏一個特殊的存在,至於特殊在哪裏,她也是說不清楚的。
看她大眼裏濃濃的疑惑,他倒是毫無隱瞞,幹脆走到桌邊坐下,然後緩緩開口:“花家無心,作為楚宮裏最受寵的娘娘,連我母後也無法與其正麵對上,但說來奇怪,她入宮十五年,從我自小的記憶裏,父皇一直對她百般討好,說是寵冠六宮也不為過,可是她對父皇卻一直是過分冷漠,平時連話也是說不上一句的,在這楚皇宮裏,她唯一上心的,便是父皇著人從地下琉璃城挖出的木蓮花,所以我很好奇,她怎會與你熟絡至此,竟讓你幫她種那寶貝的木蓮。”
聞言,木姑娘心裏也是震驚無比,初時隻覺得花姐姐與楚皇之間的氛圍不對勁,倒沒想到竟是這麽一個情況,她故作鎮靜地理了理自己略顯淩亂的裙擺,然後一本正經地開口:“大概是花姐姐見我麵目不凡,聰明又伶俐,便把這樣一個艱巨的任務交給我了吧。”頓了一頓,她直接對著楚修擺擺手,“哎呀,我不跟你講了,再不去無心殿可就晚了。”言罷,也顧不得還端坐在殿裏的楚修,疾步向殿外走去,木姑娘想,她得快一些才行,不然花姐姐反悔不告訴她那個秘密了怎麽辦,那她還如何在阿淵麵前扳回一局,此時的她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她在他的麵前,從來都沒有扳回一局的可能,畢竟道行差距何止千萬裏。
楚修看著她消失在視線裏略顯匆忙的背影,平和的眸裏有暗芒一閃而逝,看來,他也是時候去會一會那位傳說中的楚宮第一美人了。
循著之前的記憶,木姑娘很快就走到了無心殿前的白玉橋,她繁複的裙擺一路旖旎過水上的風光,行到殿門前的時候腳步微微頓住,然後忽閃忽閃的月牙大眼頗有些心虛地在內院轉了一圈,見除了那一院子的木蓮枯枝,再無任何一絲關於那連曆史都驚豔了的白衣女子的痕跡,她不禁悄悄地舒了一口氣,正待在門檻上坐下歇會,卻突有一道冷寂到骨子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兩天沒見你過來,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此事。”
聞言,她的小身板倏地一僵,然後極緩極緩地轉身,訕訕著開口:“額,怎麽可能忘記,隻是前兩天有些忙所以沒有過來罷了,我忘了誰也不會忘了花姐姐這樣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才是。”說完,意料之中地不見她有任何的反應,木姑娘無限憂桑地在冷場的尷尬裏站起身來,正待再開口來挽救一下這莫名尷尬的氣氛,花無心卻是自她身前緩步走過,那把黑水紅花的彼岸花傘自她白皙的臉上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秋水般婉轉的眸看不大真切,但想來該是比之枝頭綻放的初雪還要多一分涼薄。她依然是那一身淺繡仙鶴的白色長裙,卻是纖塵不染,似是從九重雲霄垂下的雲錦,莊重到一絲塵埃也是褻瀆。
木姑娘在那一身迫人的孤寂感之中久久地陷入沉默,然花無心卻是去而複返,這次,她的聲音裏明顯比剛剛多了一絲難掩的柔和,“你的時間不多,若是在本月十五月圓之夜之前沒有達到我的要求,那麽,我們的交易就此取消。”說著,她空餘的一隻手遞過一把精致的小鋤頭並一個水壺,“這兩樣,乃是我當年用過的,現在暫且借給你。”
木姑娘呆愣著接過她手裏的萌感十足的小水壺,還有咳咳,小鋤頭,正待問問這些是她從哪裏得來的,卻聽她再次開口:“這些,是我難得喜歡的東西,所以,你可要珍惜著些。”說完,不再看木姑娘呆愣著的小臉,徑自向內殿走去。
木姑娘再次風中淩亂,卻不得不任命地拿起家夥準備幹活,隨意走到一棵木蓮下麵蹲下身子,她仔細地用心感受了一下,確定這些木蓮真的是死得不能再死之後,終於歎了她今天的第一口氣,哎,也不知道她當時怎麽就頭腦發熱答應了這樣一個吃力的苦差事,若說真的是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秘密,還真的沒有說服力,或許,是那一刻她提起木蓮時明明要落淚卻幹澀到讓她心裏發緊的那種落寞讓她無法也無力拒絕吧。
天宮智慧第一風姿無人能擋的木姑娘終於開始了她的小園丁生涯,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她基本上都用來給那些幹枯的木蓮鬆土澆水了,忙得不亦樂乎,雖然有些辛苦,但木姑娘表示,一切為了事業,累一點也是可以接受的。
等到最後一棵木蓮鬆土澆水完畢,她白嫩的額頭上早已沁出了不知道多少心碎的汗珠,被她彎起到手肘的袖擺也沾濕了一些,她幾乎是用爬的到殿門口的門檻上坐下,然後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哎,她果然還是不適合做體力活來著,也不知道這麽做有沒有作用,距離十五月圓也不過十日的時間了,她表示壓力空前的大好麽,畢竟現在法力盡失就是想用禁法強行改變也是有心無力。
正感慨著時運不濟的木姑娘內心憂桑強勢升級之時,忽覺麵前落下一片陰影,她驀地抬頭,便見花無心悄無聲息地站在自己身前,她就似是一陣若有若無的風,總是讓她猝不及防,莫名地驚出一身冷汗,許是這份沉默太過詭異,她訕訕著開口:“花姐姐,你放心,我一直都有很小心。”話說,是不是長得越漂亮的人脾氣越怪,下次出現能不能給她一點反應的空間?
花無心卻似是看不見她小臉上的鬱悶,紅唇親啟,略微低啞的聲音裏帶了一種莫名的蠱惑:“或許,你會做到的,對不對?”
按照木姑娘實在的性子,她本該搖頭然後委婉表達自然的生長規律無法逆轉她可能也沒有辦法中活這一院子木蓮,可是看著她眸裏隱藏在無盡虛無之後的點點期待,她驀地有些不忍,然後近乎僵直般地點了點頭,聲音略微發澀:“如果花姐姐你想,我拚死一試為紅顏也是可以的。”說完,她驀地發覺,剛剛說話的好像都不是自己的聲音。
“這樣啊。”她眼裏似乎是染上了一抹淺淡的笑意,仿若終於要得償夙願的欣喜,但因著那一片陰影,木姑娘看不真切。
看不真切的木姑娘心裏默默鬱悶之時,卻不料身前的女子竟也學著她在門檻上坐下,那把彼岸花傘也被她收起來,放在手裏輕輕撫著,她那過分白皙的手襯著黑到極致的墨傘,頗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木姑娘看著不覺咽了一下口水,很難想象有人僅用一雙手便可驚豔一段時光,她再一低頭,看看自己剛才因為鬆土而不小心沾上泥巴的小手,不禁囧了囧,然後不動聲色地把手藏到厚重的裙擺之下。
花無心對於她的小動作卻似是看不見一般,隻自顧自地開口:“傳言沙海深處有一種樹,身前千年不死,死後千年不倒,倒後千年不腐。你說,若是我的木蓮也能如此,是不是就可以多撐過一個春天?”
木姑娘搖搖頭,她倒是真沒想到她會一下子說出這麽多話來,呆愣之餘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隻得繼續沉默下去。
花無心卻並不介意,或者說她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身邊這個姑娘能夠給她什麽答案,她繼而開口,“我想,你一定也很想知道我所說的秘密是什麽對不對?”
這次木姑娘很快就給了她答案,她明媚的月牙大眼一瞬亮的驚人,幾乎是狠狠地點點頭:“花姐姐你打算提前告訴我啦?”難道,上天聽到了她的呼喚,所以給了她這樣一個驚喜?
“等到木蓮花開的那一天,一切都將揭曉。”說完,她起身撐起手上的彼岸花傘,在木姑娘一瞬恢複到蒼涼的視線裏緩步離開,走到一半卻又突然停下,紅唇親啟:“帝王之劍,止戈止伐,若殺戮過甚,便是亡國凶器。”言罷,她頭也不回地向內殿走去,那一院枯敗的枝椏,在她旖旎了一地的裙擺之後,都帶上了一股經久不散的香氣,她驀地想起那句花開不敗香飄百裏的傳說,想來,定是極美。
這個世間本就沒有永遠的秘密,藏得再久,也不過是在塵封的時光裏愈演愈烈成一道更難以愈合的傷,看不見,便是悄悄潰爛,若一旦暴露,便是看得見的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