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伊人調
第二天木姑娘自透過窗柩的陽光中醒來時,身邊的刑大公子早已不見了蹤影,她倒是毫不意外,畢竟這廝一貫都喜歡這麽神龍見首不見尾來著。
一路晃蕩到外殿,卻隻見一個清秀的著嫩黃色宮裝的女侍靜立在那裏,她心下覺得奇怪,怎麽偌大的一個太和殿就一個宮女,其他人呢?想著便隨口問了一句,“姐姐,這殿裏怎就你一個,其他人呢?”
聞言,黃衣宮女神色一變,垂眸說道:“姑娘折煞婢子了,我哪裏能當你一聲姐姐,神機公子一大早就去陛下那裏對弈去了,臨走前吩咐不可打擾姑娘休息,遣了其他人下去,隻留了婢子一個人在這裏候著,姑娘可是要用膳?”
木姑娘搖搖頭,“不用了,你也下去歇著吧,我去外麵轉轉。”昨天倒是沒有仔細看看這楚皇宮,今天剛巧可以去轉轉,順便,看看能不能跟那個花娘娘來一場偶遇,木姑娘表示她現在對那位冰雪美人很是感興趣。
因太和殿地處楚宮極西之地,頗為僻靜,木姑娘循著花間青石鋪就的小徑走了大概一刻鍾,才感覺到柳暗花明的空曠,眼前就是一座漢白玉的九孔拱橋,其上鏤刻祥雲瑞獸無數,其下水清見底,有錦鯉來去悠閑,對麵便是一座精致卻不失大氣的宮殿,因隔得太遠,殿門之上牌匾上的字卻是看不真切。
她正在去與不去之間猶豫不決,卻有一陣空靈的歌聲破空而來,仿若自九重天池那冰湖之中滌蕩過清透,卻又帶著百裏忘川裏濃稠的陰鬱,明明是很矛盾的兩種感覺,但在木姑娘看來,卻是分外的和諧,仿若再沒有這樣一種,能在第一刻便打動到心心靈深處的聲音。
順從心靈的指引,她自那漢白玉的橋頭走過,一步一步,走向對麵那風景獨好的大殿,離得近了,她明媚的大眼看著那黃花梨鑲金的匾額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無心殿,有些明白過來,想來這裏便是花娘娘花無心的寢殿,那她豈不是運氣好到不行?想著腳下步子也是加快了一些。
行到殿門前,裏麵卻並不似木姑娘想象中的花團錦簇流水潺潺,而是一片突兀的的枯樹立在院子裏,那光禿的枝椏隻餘一種腐朽到生命盡頭的的斑駁,下麵的一方青石倒是光潔,一個白衣女子閑閑地靠坐在上麵,那把彼岸花傘依舊是雷打不動地拿在手上。
木姑娘看著她背影裏無盡的落寞,仿若連那顛倒眾人的妖嬈都要掩蓋下去,聰明地選擇沒有上前打擾,而是坐在大殿的門檻上默默聽歌。
明月照疏影 伊人獨獨
清風拂綠枝 花間從容
裙起三丈情
素手堪執一盞燈
猜誰家兒郎
是春閨夢裏人
淺潮襲白堤 楊柳依依
晚照歎顏色 胭脂太淡
眸越萬重山
墨發恰起千百結
問遠方何處
有熱血已成沙
歎山水萬重 紅線難牽
流年褪盡所有的顏色
惜刀光劍影 情絲易斷
生死滅掉滿目的光華
一場春夢一人醉一晌貪歡
風花雪月不過一場離散
還記得你儂我儂的昨天
現在不如不懷念
繡一絲錦帕 鴛鴦成雙
曾想今生相見時贈君
譜一曲纏綿 亂世成殤
隻願來世再一起淺唱
一場春夢一人醉一晌貪歡
風花雪月不過一場離散
還記得你儂我儂的昨天
現在不如不懷念
請西風且住 慢掩黃沙
待無名孤魂悄然遠歸
願大雪匆匆 洗淨白骨
趁萬裏江山 靜等繁華
是誰
血染白骨
有人
在心口烙印成朱砂
一曲作罷,她頓了頓,似是輕輕說了一句什麽,不過木姑娘沒有聽見就是了,她起初隻是覺得詞還算美,可聽完卻是覺得裏麵的情倒是更讓人觸動,唔,都說曲由心生,莫非這個花娘娘另有所愛,喜歡的並不是當今楚皇陛下?那她是不是又知道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正想著是該留下來大打個招呼還是趁著人家沒發現偷偷溜走時,對麵的白衣女子卻是冷不防悄然轉身,一雙冷寂的眸子無情無欲,連聲音,都不再是剛才的空靈,反而帶著一種寂靜到骨子裏的漠然,“姑娘,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
木姑娘一瞬毛骨悚然,這樣突然轉身聲音還這麽嚇人是會嚇到她脆弱的小心髒的好嗎?能不能給她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就算是美女也不能這麽任性好麽?她暗自掐一把自己的大腿,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幹巴巴地開口:“娘娘,還是不了,我家公子等我回家吃飯。”說著她就欲起身,然花娘娘墨色的眸子卻是一轉,“是麽?要不我們做個交易,若你幫我中活這一院子的木蓮,我便告訴你一個關於這墨傘的秘密,怎麽樣?”她說話近乎是機械地平鋪直敘,但卻是成功地勾起了木姑娘的好奇心,說實話她一直對這把傘很感興趣的,很不明白為何在屋裏她也撐傘,原來真是有原因的,木姑娘表示,為了這麽一個秘密,她決定好好地和她做這筆交易,反正還要在這楚宮裏慢慢找她剩餘的四靈,那麽和這位楚宮第一美人打好關係也是不錯的。
她點點頭:“好噠,那我就試試好了。”
“你不問我為什麽?”她瞧著眼前的姑娘,麵貌不知是何原因看不清楚,但想來與她十五年前應是無甚差距,一樣的,天真歲月不忍欺。
為什麽?是問為什麽提出這個要求,還是為什麽對於一個陌生人提出這樣的要求?木姑娘表示這些她倒是不在意,她搖搖頭,不禁淺笑:“沒有關係啊,等你想說了,總會告訴我的。對了娘娘,你說的這個木蓮,是個什麽花?”
她轉回身,白得過分的手輕輕撫上那幹枯的樹幹,眸裏竟是染上一抹淺淺的想念,“這個啊,是前琉璃王朝的國花,琉璃王朝受上蒼庇佑,四季花開不敗,尤其是這木蓮花,花開如盤,卻是碧藍一般的顏色,相傳這是上蒼的眼睛,它會看見這世間的一切美好,和罪惡。”
木姑娘點點頭,想不到這竟然也跟琉璃王朝也有著聯係,十五的年前的琉璃王朝究竟發生了什麽呢?還有,為何這院裏的木蓮都枯敗得這麽徹底呢?
執一把彼岸花傘的白衣女子明明是背對著她,卻像是能夠看到她眸裏的疑惑一般,平淡著開口:“給你說一個故事,相傳在十五年前,琉璃王朝最年輕的將軍戰死沙場,他的鮮血染紅了美麗的琉璃河,順著河水一路飄回琉璃城,近水而生的木蓮,便在一夕之間凋殘殆盡,後來,更是來了一場鋪天蓋地的沙塵,將整個琉璃城,都掩蓋在了黑暗的地下。”說著,她掉轉頭,看向木姑娘一雙明媚的大眼,“你一定很奇怪,為何一座城會莫名地被掩埋,其實啊,早就有人說過,血腥和殺戮會惹怒善良的神,而聖潔的木蓮被玷汙,上蒼便收回了它的恩賜,所以說啊,自此不僅沒了琉璃城,也再沒有了木蓮花。”
看著她平淡的黑眸,木姑娘覺得她一定是還有很多話沒有跟自己說,比如說,關於那個年輕的將軍,黑暗的地下城,還有,這一片明目張膽出現在楚宮無心殿的木蓮。
她不禁起身,緩步走近那一片枯敗的木蓮,也學著花無心的動作,伸手撫了撫那即便死去卻依然站得筆直的樹幹,真正的枯澀,真正的腐朽,她想,若是剖開,它沉寂在內裏的年輪,一圈一圈也該是驕傲的,仿若依然還是當年花開不敗的傳奇。
“是不是很漂亮?當滿城木蓮綻放的時候,整個琉璃城,都似是籠罩在一片碧藍的天穹裏,那花香隨風而逝,百裏不散,你聞到沒,它還有著當年的芬芳。”說著,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她明眸微閉,雪白的臉慢慢湊到那樹幹上,鼻尖輕嗅,隨後,那無波無瀾的唇竟然隱隱上挑了一抹淺淡的弧度,看得木姑娘心跳一窒,她早就知道她笑起來應該是極美的,隻是沒想到會這樣的攝人心魄,那仿若自萬丈雪原高處簇起的一道虹,隱秘,妖嬈,卻能穿透無盡的黑暗,照到最透亮的心的深處,而那醉人的香,也和著回旋在天際的風,一路飄散。
似是被蠱惑了一般,木姑娘也不禁有樣學樣鼻尖輕嗅,然除了一陣近乎於腐朽的死氣,卻是什麽也沒有聞到,她秀氣的眉微微一皺,卻很快舒展開來,想來,娘娘定是因為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懷,才有了這樣的感悟,其實哪裏有香氣了,隻是她潛意識裏,太過想念,也太過,舍不得。
“是不是很香?”她側頭,再說話時眸裏已是一片平靜,那唇,也隻餘一抹平直,再無一絲笑意。
木姑娘點點頭,想著她大概是想著她也能如她一般,聞見那傳說中的木蓮花香,“嗯,很香,比我以往聞到的任何一種花香,都讓我喜歡。”
“這樣啊,那你可要努力才行了。”說完,她徑自轉身,撐著那一把墨傘走向那空曠的內殿,卻不過幾步便停下來,微微側身,“以後別喊我娘娘了,我不喜歡。”言罷,繼續向前走去。
木姑娘看著那拖地三尺的裙擺之上翩然起舞的仙鶴,下意識接道:“那喊你姐姐可以嗎?”
她頓了一頓,繼而向前,“隨你。”黑水紅花之下的背影,那一刻寂寞到讓人想哭。
她仿若聽見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木蓮花下,也有一個聲音,在一聲一聲地喚著姐姐。
作者有話說:小簡打算給筆下的每一個美女都寫一首歌,這個是屬於花娘娘的《伊人調》
,希望看文的親親喜歡。另外,大家可以多多提意見啦,感覺評論區太過冷清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