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吻
碧落之巔的清晨,比起浮華繁世,少了一些喧囂,多了一絲幽遠,風中浮動的花香,都是安靜的,荊涼一夜未歸,走到沁竹院的時候,空氣中陡然響起一陣空靈的琴音,帶著雪山之巔獨有的清冷,渺茫,靜靜訴說著一個古老的故事,這首曲子,明明歡快而熱烈,可她的心裏,卻一片荒涼,不禁想到昨晚那兩道磕磕絆絆卻透著無限親昵的背影,曾幾何時,她也有那麽一個人,捧她在手心,傾盡一切,聽著那樣熟悉的琴音,她不由一步一步,向竹林走去。
此時一林碧竹蕩漾,有溪水潺潺,飄花而過,琴聲幽幽,一青衣公子隨意地坐在天青的石台上,低眉撫琴,他一頭墨染的青絲,此時沒了木簪的束縛,流瀉到地上,散發出一種慵懶的氣息,隱約露出的半個側臉過分白皙,在和煦的晨光之中透出淺淡的柔和,讓人莫名的心悸,此時的他,讓人不由地忽略那普通的五官和簡單的衣著,隻看到一種隱秘的優雅和貴氣。
荊涼看著看著,不由癡了,那個少年的背影,讓她熟悉到骨子裏,她緩緩走進,不由低聲喚道,“比襄。”
覓音一怔,撫琴的手驟然停住,他慢慢側身,抬眸,深邃的眼直接望進那雙恍惚的赤眸,問道,“你說什麽?”言罷,不等她回答,他迅速轉身,繼續那首纏綿悱惻的曲子。
荊涼看著那略微倔強的青色背影透出的點點落寞,輕輕開口,“你跟他的背影,很像,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為回到了千年之前,你我素不相識,中間隔著漫長的千年歲月,十世輪回,可是你卻能彈奏我和他的定情曲,不得不說,緣分還真是奇妙啊。”說著,她直接走到他旁邊坐下,“對了,你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嗎?”
覓音不說話,一曲終了,他才搖頭,輕輕說道,“不知。”
荊涼一笑,“是了,我怎麽會問出這種問題,你若是知道這個,那我真真是要去看看碧落的那位準族長比襄公子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她說完,淺淺地笑了,然後望向竹林深處,一臉黯然,“此曲喚作《相思繭》,待到相思結成繭,花正好,風來,蝶滿天。現在想想,相思繭這個名字,一早就注定相思不成,作繭自縛才是。”
覓音聽罷,雙手不自覺地重重擱到琴弦上,他的聲音有些艱澀,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那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荊涼聽了,初時一愣,然而很快便緩過來了,不禁淺笑,“其實我現在也不是很清楚呢?你肯定難以相信,我來之前帶著那麽深的恨意,隻覺得把那負心之人千刀萬剮方解我心頭之恨,然而真正來了,我卻是不忍,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刑公子和木央,她們讓我想起曾經的那些美好,所以現在的我,隻求一個答案,我不想在我魂飛魄散的時候,連回憶也不剩下。”說著側頭,看向一臉恍惚的覓音,“而且,自從到這碧落之巔以後,我心裏便有一個強烈的念頭,好像他從來也沒有背叛過我,一切不過是一個誤會。你說,有沒有可能?”
覓音卻不回答,“如果是真的呢?你又該如何?”
荊涼一笑,“覓音你是不是沒睡醒,我一個沒有未來的人,不對,該說鬼才是,哪裏有那麽多如何,不論答案怎樣,我總歸是要離開的。”說著直接起身,像屋內走去,自從到了碧落,她是一刻也不想在琴裏麵多呆了。
覓音看著那道纖瘦的背影,像是帶著山河永寂後的空虛,讓人心裏一陣發緊,他下意識問道,“如果有呢,你願不願意去看看碧落以外的山水湖光,說不定你會喜歡呢?”
荊涼微微一僵,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沒有如果,既然注定不可能的事,我又怎會有所期盼,無念,便無憂。”隻是她的步伐,因著那莫名的驚慌,而有些亂了。
覓音感覺到她的抗拒,隻覺得一陣針紮似的疼痛從心上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忽地伸手撫上心口的位置,近乎無聲地低喃,“無念,便無憂麽,那我這又是算什麽?”
“哎,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是一物降一物啊,這來得巧,總不如來得早呐。”坐在屋頂上看日出的木姑娘,不禁一聲感慨,實在是竹林裏那個男子落寞的背影太紮眼了,讓人想忽略都難啊,那一林子翠竹,都遮不住他那一抹碧色呢。
公子看著她故作老成的小臉,忍不住伸出手捏捏,唔,果然如瓷般細膩,雲般綿軟,更是帶著一種初雪的微涼,反正手感極好就是了,公子如是想到。
木姑娘看著他瑩潤的指尖,一臉嚴肅地開口,“我琢磨著有些話還是該說清楚些,不然你總也不會明白,你應該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好幾次,男女授受不親,你這動手動腳的毛病,必須改改,我認為作為一個團隊,應該提升整體的實力和素養,你雖不是核心成員,也代表著我們的形象,大抵你們妖族思想開化,不甚計較這些,但出門在外,矜持些總是好的,你說對嗎?”很好,不但委婉地提出了問題,還保留了這廝的臉麵,更是杜絕了以後再發生的可能直接把問題上升到了種族文化差異的層麵上,讓人想不重視都難。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說出如此一番話來,公子初時有些驚訝,然後很快便笑開了,“央兒,既然你如此說了,那麽公子我也就直接些吧,你既知賣身契一說,不知有沒有聽說過,有一種侍女,喚作通房?”
木姑娘一聽,瞬間虎軀一震,她趕緊兩手抱胸,“你丫個衣冠禽獸,我早就說了,絕不賣身,再說,你沒聽見荊姐姐說的話嗎?無念,便無憂,無邪念,便無性命之憂。你若貪念美色,終有一天會踢到鐵板,陷入萬劫不複。”什麽通房,姐姐會做如此低端的特殊服務嗎?
公子挑眉,存心逗弄她,那雙瀲灩的桃花眼從她染上紅暈的臉一路掠到脖子以下,微歎一口氣,“央兒,本就不甚明顯,你若再壓那麽緊,以後可以省一件衣裳了。再說了,你也說是貪念美色了,那麽你是美,還是有色?”成功看到木姑娘臉上紅暈更甚,當然是被氣的,他接著開口,清冽的聲 線裏隱含著戲謔,“所以說,公子我不是不矜持,而是太過矜持,再說,這不矜持,也是要看對象的。”言罷還略微遺憾地搖搖頭。
木姑娘瞬間不淡定了,她趕緊拿下護在胸前的雙手,挺挺那正在發育的小胸脯,“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不明顯了,這麽明顯你看不到是咋的,再說了,你不能局限於眼前,而要通過無限的潛力看到更加壯闊的未來,更重要的是,你沒有聽說過嗎,小這個字眼,用在女人的上麵和男人的下麵,是會引起公憤的,這是極其不道德的行為!”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用吼出來的,丫的,還嫌棄她,嫌棄你就別調戲啊,饑不擇食,不對,這麽說還是自己吃虧,聰明的木姑娘很快想到。
公子本來還明媚的桃花眼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徹底明媚不起來了,很快一片化不開的幽深,他直接伸手鉗住她的小下巴,一張臉逼近那張略帶驚慌的小臉,僅隔寸許,“該死,這句話你是從哪裏聽來的?”這麽帶顏色的話一般男子也是說不出的吧,她到底是怎麽知道的,還這麽理直氣壯地說出來,跟他提矜持,她現在又哪裏有一絲矜持的樣子?
感受到迎麵襲來的那陣灼熱的呼吸,伴著氤氳在鼻尖的冷香,木姑娘心下一亂,下意識開口,“你管我是哪裏聽來的,就不告訴你。”他生氣幹嘛要凶她,她有言論自由來著,再說了,那本來就是事實。
公子眼裏暗芒一閃而過,略微勾唇,極淺地一笑,“是麽?既然你不說,那就別怪我不給你開口的機會。”說著略微側頭,重重吻上那淺淡如櫻的唇,他很早就想這麽做了呢,味道果然跟想象中一般甜美。
木姑娘一雙月牙大眼滿是不可置信,瞪得不能再大,她隻覺得略微涼薄的觸感過後便有一陣過電般的酥麻沿著經脈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當下心跳也快了許多,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心口有一隻小鹿在亂踹?
其實這並不算一個真正意義的吻,他僅僅隻是重重貼在她粉嫩的唇上,一動不動,並無多餘的動作,隻是感受著那軟糯的清香,便覺得心裏從未有過的滿足。好似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放鬆了些力道,然後慢慢離開那讓人迷亂的奇妙所在。
木姑娘看著那廝一臉饜足,秉承著吃什麽也不吃虧的原則,在公子還未回神之際猛地湊上前,在那比以往豔上三分的薄唇上重重一咬,然後呲出一口小白牙,“叫你丫的占我便宜,我咬死你。”然後如一陣風般掠下屋頂,落荒而逃,咳,不對,是凱旋而歸。
公子驚愕過後,便是濃濃的欣喜,他可沒錯過木姑娘臉上一路蔓延到脖子的紅暈,真是比黑夜過後那噴薄而出的緋色的黎明還讓人心悸呐,看著那道略顯狼狽的身影,他不禁用瑩潤的指尖,輕輕撫過那道慢慢變淡卻依然明顯的凹凸,唔,這個丫頭大概還以為她占了很大的便宜吧,還真是,傻得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