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荊棘花開
內心千瘡百孔的木姑娘一臉悲壯地走到那一片黑暗荊棘前,她咬咬牙,幹脆脫掉鞋襪,一雙瑩潤的玉足極盡天地之靈秀,每一道彎曲,都恰到好處,那青色的脈絡,在如雪般通透的肌理下纖毫畢現,襯著滿地荒涼的枯葉,美得觸目驚心。
覓音看著她的動作,初時疑惑,下一瞬卻是突然睜大了雙眼,隻見那綠衣姑娘竟然一躍而起,飛向那片荊棘,他心裏一震,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紅衣女子卻是笑得妖嬈,一絲緊張也無,她一雙赤眸婉轉,看向那樹間枝椏半掩的男子,不見他有絲毫動作,依然閑適地躺在那裏,不過剛才那一瞬,她可是明顯地感覺到周圍氣壓重了一些呢。
木姑娘看著無盡的墨色,咬咬牙,直接落到一片荊棘之上,霎時一股鑽心的疼便從腳板流竄上來,有一粒粒的血珠滲出來,染紅細碎的枝條,不過,這還遠遠不夠。
木姑娘一步一步,開始在荊棘之上起舞,像是九天之上玄女的舞,有一種溫婉的美麗,卻又像是遠古的祭祀之舞,有一種隱秘的大氣,每一步,都是痛徹心扉,可她的臉上卻始終保持著恬靜的笑容,一抬手,一勾足,都是一種極致的美,攝人心魄。
她的雙手,像是受著某種魔力的牽引,由慢到快,勾勒出無數神秘的圖騰,繁複的手勢簡直讓人眼花繚亂。
覓音此時已經失去語言的能力了,他從沒見過這樣能撼動人靈魂的舞蹈,任何華麗的辭藻,都不足以形容它一分的美,這是對美麗的一種淋漓盡致的詮釋,你的眼中,隻有那一抹靈動的綠色,一切虛空都成了陪襯,那樣的人,每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能牽引你的心神,她似脫籠之鵠,帶著拋卻禁錮過後的無盡奔放,整個天空便是她的舞台,她似雲間之月,挾著含春不露的無限嬌羞,一片夜色便是她的麵紗。她聖潔,也魅惑,她妖嬈,也溫婉,她是你所能想到的一切美。
然而下一瞬,驚變突起,隻見那抹靈動的綠,突然靜立於一叢荊棘之上,然後,她那三千墨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伸長,直至鋪滿整片荊棘,那雙純粹的黑眸,也在此刻轉為通透的碧色,像是夜間的妖,魅惑天成。她親啟櫻唇,念出一段不甚清晰的咒語,然後平展雙手,雙眸微閉,那雪白的頸仰成一道美好的弧,莫名地讓人心癢。
一身淺綠的紗裙在夜風中飄散,此時的少女,竟像是要乘風歸去一般,讓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把她留住。
然後,讓覓音更震驚的一幕出現了,隻見少女身上一片刺目的綠光過後,在她的上空隱約浮現出一棵巨樹的虛影,繁密的枝葉一直蔓延到看不見的虛空,那是一棵參天的巨樹,根達黃泉,冠舉九重,那通透的葉綠遍整個夜空,連萬千繁星也失了顏色,然後,那靜立於樹下的少女,唇角揚起一抹虔誠的笑,她的青絲,無風妖嬈,從發根直到望不到頭的發梢,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變成比綠葉更為空靈的碧色,在夜空中揚起,一眼望去,你隻覺換了一種天幕,一種比夜色,更為耀眼的綠色,填滿你的雙眼。
那碧綠的發像是情人溫柔的手,輕輕撫過那些黑暗的荊棘,一遍一遍,似是不把那癡纏訴盡,便不甘心,然後,那道碧色的天幕,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寸寸成灰,落滿一片荊棘,那是一種怎樣震撼的美呢?你可以試著想象,漫天的螢火蟲在夜幕下起舞的畫麵嗎?是了,那散漫的無數綠光,就是燃盡生命的螢火蟲,一片螢火之森,帶來的不僅是視覺的盛宴,更是死亡前那種詭異的靜美。
一片綠的海洋,那個靜立的少女,突然睜開那雙明媚的碧眸,瀲灩生波,此時那碧色的發,隻拖地三尺,像是一匹精致的綢,服帖地流瀉而下,那蓮足輕點,一步一步,像是自洪荒而來,神秘,又莊重,那雪白的足,已經被鮮血染成刺目的紅,然而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眉梢始終掛著淡然的笑,無盡妖嬈,顛倒眾生,比之紅衣女子的魅惑,她更多了一分貴氣天成,仿若這樣的人,天生就該受眾生膜拜,這,才是真正的傾天之顏。
她走到荊棘的盡頭,站住,看著下方呆愣的覓音和紅衣女子,碧眸婉轉,長袖輕拂,“今日,便教你們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荊棘花開。”
你見過那樣一種美嗎?無盡黑暗的荊棘,有無數蒼翠的枝葉,順著那光禿禿的枝條蜿蜒而上,青色的葉脈也清晰可見,隻一瞬,便是綠的葉,黑的枝,卻有一種詭異的和諧,然而最讓人驚歎的,便是那在鋒利的枝頭開出的紅花,隻紅豆大小,卻是一簇簇開得分外熱烈,那濃鬱的香氣不是你所聞過的任何一種花香,借著夜風,迅速彌漫整個天際,連虛空都要沉醉了。
她輕輕彎腰,摘下一簇嬌嫩的花,用那纖長的玉指送到鼻端,分明花是紅得滴血的豔麗,可你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那淡如三月早櫻的唇,比桃花要淺一分,卻是更為奪目,有一種勾魂攝魄的美,她輕吸一口氣,然後微閉雙眸,像是在回味那種花香,倏爾睜大雙眸,微微側頭,莫測一笑,“小小荊棘鳥,也敢在吾麵前如此放肆!”說著用那執花的手輕輕撫過臉側,“怎麽,你對吾這張臉,很感興趣?”
紅衣一窒,剛剛那一瞬,她從這綠衣姑娘的身上,隱隱感到一股厚重的霸氣,然而不待她接話,對方再次開口。她隨手把那簇紅花丟下,戲謔一笑,“你很緊張?要說給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現在也沒用夠呢,這可怎生是好?”說著狀似苦惱地蹙眉,然後雙眼一亮,“不若這樣,我幫你找個更好的?”言罷,她直接飛身而下,滴血的玉足直接落到地上,她一步一步,極緩地落到覓音麵前,側頭,淺笑,“你說,他怎麽樣?”
覓音幾乎立馬就脊背發寒,媽呀,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平時看著挺秀氣的啊,怎麽突然就像是換了個人一般,如此霸氣側漏,這牛叉哄哄的女王範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還有,如果他沒聽錯,剛剛那丫頭是說要把他這樣,再那樣吧?啊,他的小身板禁不住兩個瘋女人的蹂躪啊,公子,你還等什麽,現在該是男主角從天而降救場的時候了啊。
紅衣女子正待開口回絕,卻見那綠衣姑娘碧眸暗芒一閃而過,褪成濃密的墨色,然後,那碧色的發也縮至腰際,與夜色溶為一體。她心下詫異,那女衣姑娘卻是疑惑地看著雙手,大概是終於感覺到腳上的刺痛,她秀眉狠狠一皺,轉而低頭,卻是突然直直倒下,紅衣女子下意識伸手去接,卻有一道月白流光比之更快,堪堪接住那一臉虛弱的綠衣姑娘。
公子半跪在地上,輕柔地摟住昏睡過去的木姑娘,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慢慢撫平她緊蹙的眉心,幾乎用盡所有的柔情,然後拿出一方月白的錦帕,緩緩擦淨她腳上的鮮血,仿是擦著易碎的瓷器,他隻用了很輕很輕的力道,近乎虔誠。
這樣的木姑娘是他見過的最讓人心動的,也是最讓他心疼的,然而他卻不能阻止,因為她有自己的路要走,那未知的成神之路,注定凶險,但他除了陪伴,什麽也不能做,做了,反而是傷害。
他微歎一氣,然後抱著木姑娘起身,走不過三步卻突然停下,“荊棘鳥荊涼,我不管你有何血海深仇, 再有下次,定讓你見見,何為真正的,血染荊棘,相信你族荊棘道,該是風光更甚。”言罷,他如一道流光,直接衝破虛空,溶入更深的夜色。
待他走後,紅衣女子直接癱坐到地上,剛才那一瞬間,她差點以為自己就要魂飛魄散了,好強大的氣場,比之傳說之中的幽冥鬼尊,更讓人膽寒,那是一種從心底裏升起的懼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好一會,她才悠悠站起身來,走到覓音麵前,“既然你不願舍了這身皮囊,便把這琴,暫借我做安身之所吧。”說著,也不看覓音,化作一道紅色流光,直接隱入七弦琴裏。她也是時候,去會會故人了。
覓音:“……”帶著一個如此美豔的女鬼是很拉風不錯,可是這樣真的好嗎?不過,他的心裏更多的,卻是竊喜,他能感到靈魂深處的騷動,帶著失而複得的喜悅,他幾乎是懷著感恩的心情,來抱起那把琴,像是抱起沉睡的愛人,無限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