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葵花的約定
一日清晨,木姑娘百無聊賴地坐在殿裏,話說這幾日她以雷霆之速看完了《萬星圖》、《伏羲算數》、《上古陣法大全》,雖說記是記住,卻不知真正融會貫通的,能有幾何。
偏巧這兩天搖光又不在殿裏,她著實不知道該幹什麽,暗忖間,一眼掃到桌上的桃木劍,她眸光不由一亮。
然心下卻是不得不感歎,不愧是老神棍,這一把桃木劍完全貼合師父他老身家的作風,隻是,她現在又不是降妖除魔,要一把辟邪的桃木劍何用?
不過左右現下無事,拿著這把桃木劍練練手也是不錯的,畢竟,再怎麽樣它也是一把從外形到本質都再是正經不過的劍,木姑娘自我安慰道。
流霜劍法,乃是木姑娘自己領悟的本命劍法,隻是始終發揮不出她想要的效果,用清風的話說,不過虛有其表,像是跳舞一般,韻有餘而勢不足。
紫微帝座自青華宮裏下棋歸來,便見木姑娘一人在殿前練劍,少女淺綠色的裙裾隨著劍氣浮動,劃過一道道隱秘的流光,自風中散開一陣空靈的氣息,有水的明澈,有木的清新,墨發三千四散於風中,揉碎一抹幽沉的香,蔓延至空氣之中,帶著輕微的顫栗。
木姑娘不覺他在身後,一套流霜劍法使下來,正待歇口氣,卻突地一道清冽中略帶一絲喑啞的聲線從後方傳來:“劍法不錯,力道卻不足,你該學著把靈力灌注到劍上才是。”
木姑娘猝不及防,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倏地轉身,便見一襲月白錦袍長身玉立的紫微帝座,她眼眸一斂,似是疑惑道:“帝座不是去青華大帝那裏下棋去了,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聞言,紫微帝座薄唇微勾,似是漫不經心道:“青華那廝萬年來隻長了歲數,棋藝不見絲毫進步,本座隻好速戰速決。”
木姑娘:……
帝座,說話不留情麵會遭天譴的你造麽?
紫微帝座見她一臉的錯愕,似是戲謔一笑,爾後不緊不慢道:“你莫不是對本座的棋藝有些懷疑?”
感受到那若有若無的不滅殺伐之氣,木姑娘趕緊搖頭,一本正經道:“不是,我隻是在想帝座你剛剛說的話,不知怎麽把靈氣灌注到劍上去。”
聞言,紫微帝座深深看她一眼,爾後諱莫如深道:“人劍合一,天樞的劍法不錯,明日讓他教教你便是。”
言罷,他長袖輕拂,徑自飛身上紫微殿,隻留給木姑娘一個瀟灑絕塵的背影。
對此,木姑娘一臉明媚的憂桑,帝座,求帶。
次日清早,木姑娘便依言等在天樞宮外,昨日帝座說了,要讓天樞教她劍法的,可是眼看都要到巳時了,這天樞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莫非他昨天聽到風聲跑路了?
木姑娘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懷疑,想想卻又不對,按說帝座昨日隻跟她一人說了此事。
“你怎麽在這裏?找我有事?”
天樞從外間回來,一眼便見那個一身淺綠紗裙的姑娘站在自己宮前,他長眉微不可查地一皺,按說 這姑娘怎麽可能主動來找他?
平時見他要麽直接挑釁要麽繞道走,用她的話說,不屑他汙染她美好的人生。
聞言,木姑娘一下笑得眉眼彎彎,她略帶討好道:“天樞,你起得真早,昨日帝座說讓你教我練劍,我便過來了,你現在可有時間?”
其實對於天樞,木姑娘算不上討厭,隻是受不了他那過分冷漠的姿態,至於曾經那個因為一腳踹開而引發的血案,她表示不介意,真的。
見此,天樞明顯錯愕於她過分矜持的態度,略微冷聲道:“怎麽,現在不怕我汙染你美麗的人生?”
聞言,木姑娘隻覺一口老血噴出,她從來不知道,看似冷漠的貪狼星君天樞,還有這般惡趣味的時候。
想著,她眉眼彎彎地開口:“哪裏,沒有你,我的劍法不可能進步,我的人生不可能完美,你就是我前進的方向,天樞,做人,尤其是做仙,絕不能妄自菲薄。”
木姑娘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十二萬分的誠意,節操什麽的,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都是廢的。
見此,天樞那冷厲的臉隱隱有開裂的跡象,勉強忍住嘴邊的笑意,他狀似一本正經道:“既然你這樣有誠意,我也不好再推辭,不過事先聲明,,刀劍無眼,若是出了什麽意外,你可別怨我。”
天樞私心裏覺得,送上門的姑娘,誰不欺負誰蠢。
聞言,木姑娘忙不迭點頭,她眉眼彎彎道:“一定一定,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見此,天樞神色莫名地笑笑,爾後輕聲道:“如此,你先把你的劍法練一遍給我看看。”
聽他說罷,木姑娘趕緊拿出桃木劍,爾後旋身一躍,一套流霜劍法下來,行雲流水,落拓大方,看得天樞暗暗心驚。
他心下暗忖,這姑娘天賦倒是不錯,雖說沒什麽力道,不過如此錯綜複雜的劍法她卻耍得這般得心應手,實屬不易。
不過,我們高冷的天樞少年是絕壁不會給木姑娘驕傲的機會的。
他眉目一冷,似是不耐道:“不過花拳繡腿,難登大雅之堂,劍,是殺敵之劍。”
言罷,他徑自飛身而起,召出隨身佩劍,墨衣翩然,一套淩厲的劍法使出來,看得木姑娘眼花繚亂,簡直被撩得不要不要的。
事畢,言傳身教的天樞導師看向木姑娘,被她眸中疑似仰慕的光嚇到,下意識後退一步,話說她還是比較習慣木姑娘看自己不順眼的模樣怎麽辦?
至此,天樞略顯不自在地清咳一聲,爾後不緊不慢道:“殺敵之劍,要快,準,狠,剛才可是看清楚了?”
聞言,木姑娘回過神來,搖搖頭,甚是乖巧道:“沒有,你能不能慢一些,或許我就看清楚了。”
木姑娘表示,她絕壁沒有報複的嫌疑,這是單純得不能再正經的肯定句。
聞言,天樞深深看她一眼,手下不覺一緊,頗為冷肅地開口:“這劍法若是慢了,你便看不出它的精髓所在,不過你若是真心想學,我倒是有一個法子,就看你能不能吃苦。”
木姑娘自是沒看到天樞眸間那詭譎的暗光,她不自覺挺了挺自己稍嫌青澀的小胸脯,眉眼彎彎道:“你放心,我特別能吃,包括苦。”
天樞似是戲謔一笑,爾後不急不緩道:“如此,到時可別後悔。”
言罷,他徑自拿出一把葵花籽,隨手嗑了一粒,狀似漫不經心道:“這方法倒也簡單,當年我師父便是讓我劈石頭,念你是姑娘家,且先用這葵花籽。”
話落,他頓了一頓,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木姑娘,爾後接道:“待會,你隻需用劍劈這拋灑的葵瓜子便夠,切記,不可勉強,小心為上。”
見天樞如此麵麵俱到,木姑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甚是大方道:“放心,我沒有那麽嬌弱。”
“如此,那便開始把。”言罷,天樞徑自躍到一顆高大的紫薇樹上,抬手間,一顆葵花籽已飛擲而出,疑似不嬌弱的木姑娘躲閃不及,瞬間肩膀一疼。
木姑娘再不敢大意,全身心地投入到這種近乎單方麵的淩虐之中,理所當然地,她被名正言順地暗算了無數次。
期間還要飽受某人的人生攻擊,簡直苦不堪言。
“太慢,你是蝸牛嗎?”
“手沒力氣嗎?不說你拿的是劍我還以為是麵條。”
“就這狀態你不用再繼續了。”
“相信我,你的劍已經仁至義盡了。”
你丫見過這麽大隻軟萌的蝸牛?
木姑娘覺得今天的天樞口才出奇地好,明明他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刺,可是她竟不知該如何反駁,隻 覺得從來沒有過的挫敗,木姑娘不得不承認,她縱橫九重雲霄一千年,今天終於棋逢對手。
暗忖間,木姑娘驀地想起曾經她豪氣幹雲的一句話:教化你們簡直比洗煤還多此一舉。
叫你丫嘴欠,如今報應來得措手不及。
天樞初時還用了三分力道,但漸漸地便弱了下來,雖說他不是憐香惜玉之人,但人家姑娘堅持這麽久也是很不容易。
再者,他隱約有一種預感,若是自己把木姑娘虐得太狠,大抵自家帝座會從他身上百倍討回來。
至此,他手下一停,不緊不慢道:“今天就到這裏,明日繼續。”
聞言,木姑娘如蒙大赦一般地仰躺到地上,淺綠色的長裙在地上四散成花,映著微醺的日光,明麗張揚。
躺了一會兒,木姑娘坐起身來,看看滿地的葵花籽,隨手撿起一粒丟到嘴裏,爾後眉眼彎彎道:“天樞,你很喜歡葵花籽麽?”
見此,天樞略一皺眉,卻是答非所問:“地上很幹淨?現在,我倒是不懷疑,你確是特別能吃。”
聞言,木姑娘默默甩出一枚木氏專屬可愛有餘殺傷不足的大白眼,悶聲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丫她都不嫌棄始作俑者還敢有意見?
天樞無奈,卻也隻得開口:“一般。”
聽他說罷,木姑娘甚是不厚道地笑了,爾後調侃道:“其實你是很喜歡吧,天樞,在我麵前你就不必隱藏真實的自我了。”
木姑娘善解人意地笑笑,爾後一本正經道:“也罷,今天還得感謝你,既然你喜歡,那麽我便送你一片葵花花田。”
說著,她徑自起身,站在地上散落的一片葵花籽中,雙手迅速結印,念出一段古老而隱秘的咒語。
頃刻間,無數綠光閃過,在上空纏繞成一顆枝繁葉茂的巨樹虛影,冠舉九重,根紮九幽,那一刻濃鬱的靈氣幾乎蓋過了這一方天地,隨著細碎的綠色光雨落下,那些葵花籽在天樞一瞬驚恐的眸光裏迅速抽芽長成半人高的花苗,卻還沒有停下,直至一朵朵葵花競相綻放,天樞甚至聽到了空氣中花瓣舒展的聲音,那樣生機盎然。
木姑娘抬眸間,見天樞一臉的不可置信,她眉眼狠狠一彎,理直氣壯道:“呐,不要仰慕我,我會驕傲的,不過,允許你讚美。”話落,她頓了一頓,繼而萬分體貼道:“這麽多的葵花,要一直開到永遠,天樞,你以後有怎麽吃都吃不完的葵瓜子了,有沒有很高興?”
聞言,天樞一瞬回神,看著眼前一片盛放到極致的葵花,他冷厲的黑眸驀地染上一抹清淺的笑,那樣真實而柔軟。
恍惚間,他聽見幾乎不是自己的聲音,說著謝謝。
木姑娘甚是欣慰地點點頭,輕快地道一聲明天不見不散,便悄然轉身離去。
她不知道的是,自她走後,天樞久久望著那一片葵花一夜沒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