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抵債
聞聲,木姑娘不禁虎軀一震,倏然回眸,天地之間,便隻餘那一襲月白錦袍的身影。
是誰說,情至生死,不過一眼輪回。
紫微帝座踏虛空行至木姑娘身前三尺開外,瀲灩的桃花眼平靜至極地掠過她周身,隻見她一雙明媚的月牙大眼此時略顯朦朧,秀眉彎彎,一張小臉細膩如最通透的骨瓷,在月光暈染下仿若能看到其下青色的經絡,卻又帶著流雲般遇風即散的輕軟,墨發三千隨性地披散,一身淺綠紗裙在月曇花間浮動,靈氣逼人。
卻不知是哪家的童子,深夜前來采花,難道不知道他的規矩?
片刻過後,木姑娘自那驚心動魄的一眼慢慢回神,眉眼彎彎地開口:“哥哥,我乃月老坐下的童子,此次奉師父之命前來采一朵月曇花。”
言罷,木姑娘下意識有些心虛,但是轉念一想,月老應該是不會介意,她也就心安理得了。
聞言,紫微帝座那狹長的眉目稍稍一挑,驀地便自那冷寂之中多了三分邪肆的風流。
自太古洪荒百萬載至今,第一次,有人喚他一聲哥哥,他是不是該誇她勇氣可嘉?想著,他淺淡的唇隱隱牽起一道莫名的弧,爾後諱莫如深道:“我竟不知,幾時月老也這般沒了規矩。”
聞言,木姑娘首先感慨於他風華萬千的氣度,然後鄙夷他不留情麵的拆台,最後很是機智地力挽狂瀾,她頗為無奈且委婉地開口:“哥哥,左右這月曇已經被我摘下,已是覆水難收,再者,月老與你也算是同僚,要不,你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聞言,他瀲灩的桃花眸淺淺一眯,狀似漫不經心道:“如此,也不無不可,隻是,本座做人,一向奉行一個原則,眼見為實。”
木姑娘一聽,眸間一片明媚的憂桑,話說這一位不僅顏值變態,人品也是可以的,這樣為難她一個軟萌的姑娘真的道德麽?他這麽任性帝座他老人家造麽?
想著,她暗暗給他一枚木氏獨有可愛有餘殺傷不足的大白眼,爾後悶聲道:“那你一定沒有聽過,你的眼睛也會欺騙你,不要相信一切你所看到的。”話落,她頓了頓,繼而萬分懇切地開口:“當然,我這樣說不是為了顛覆你的信仰,而是要告訴你,當你碰上一個軟萌天真的姑娘,可以考慮暫時性終止你的原則。”
話落,木姑娘心裏卻是禁不住懷疑,按說劇情的走向有點像是敲詐勒索封口費的嫌棄。
彼時搖光星使默默吃完五彩靈魚,又在天宮高調地溜達一圈,等身上的味道徹底散盡才敢回宮,卻 不想正好看見帝座與一綠衣女子夜下相會,他在八卦帝座花邊與罰抄佛經三千間權衡一二,最終機智決定,珍愛生命,遠離帝座。
正待轉身離去,卻聽得一聲蕩氣回腸的“哥哥”二字,他一口老血噴出,卻也隻得緩步上前,無奈且狼狽。
搖光心思百轉間,正待開口解釋,木姑娘已經上前不容拒絕地一把拉住他隱藏在袖擺裏顫栗的手,略顯急切著開口:“呐,我現在大概是遇到點麻煩,所以說現在就是你報答我恩情的絕佳機會啦。”
木姑娘明媚的月牙大眼狠狠一彎,繼而湊到他耳邊賊兮兮地開口:“這個人我也不認識,但他大概是看我采了一朵月曇花,便起了勒索的心思,你趕緊想辦法擺平,不然我怕等下一緊張說不定會把其他不該說的事情也說出來,你也知道,人在緊張的時候行為有些不收控製的”。言罷,她都不得不佩服自己這頗具內涵的禍水東引,很好,不僅讓他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更是直接把兩人的利益綁在一起,不給他一點拒絕的機會。
搖光星使是真的想哭了,話說她到底知不知道這位尊駕是誰?還一點麻煩,但凡誰能找出一個比惹了這位還麻煩的麻煩他就算服,跪服!
果然現世報來得不是一般的措手不及。
見此,紫微帝座眉梢不覺一皺,清冽的聲線裏驀地便多了一分蝕骨的幽沉:“搖光,莫不是本座太過心 慈手軟,你佛經許是沒抄夠?”
聞言,搖光星使簡直欲哭無淚,他頗為艱澀地開口:“帝座,我瞧著般若經著實不凡,至今還沒參透,這就去接著抄一百遍。”言罷,他直接絕塵而去,隻留給木給你一個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開玩笑,擺平帝座?倒不如讓他去撞南天門來得實在,而且要是等帝座開口,說不定就是一千遍了,還是更長更晦澀的金剛經。
直到他風中淩亂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木姑娘才緩緩轉頭,一雙月牙大眼滿是不可置信,她後知後覺地開口:“紫薇大帝?”
紫薇帝座薄唇微勾,似是戲謔道:“怎麽,本座不像?”
當然不像了,作為先天太極界尊神,執掌中天紫微星宮百萬載,不應該是跟師父一樣鶴發童顏明明很猥瑣偏偏裝出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來騙香火錢的嗎?為何會是這樣一副顛倒眾生的妖孽容顏,敢不敢按照常規套路來?
木姑娘震驚之餘,心裏已有了打算,她明媚的月牙大眼狠狠一彎,一臉天真地說道:“帝座有禮,此次之事,是我魯莽,多有冒犯,還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今天回去,我自去找師父領罰,以後不敢再犯,可好?”
話落,木姑娘難得感慨,其實收起放縱,她不流氓的時候也是很端莊且矜持的。
對她這般爐火純青的見風使舵的功底,紫微帝座心下好笑之餘,卻也隱隱有了一絲無力感,他不緊不慢地開口:“如此,本座也不便深究,此時夜深,你一人回宮自是不妥,也罷,本座便隨你走一遭,也好去拜會一下同僚。”
木姑娘以她混跡九重天宮千年至今無一位異性朋友的清白擔保,某位帝座最後那一句拜會同僚明顯就是惡趣味。
若是別人,她直接理直氣壯地說一句你丫用謊言來驗證謊言得到的一定就是謊言那也就行了,可是眼前這位據說是實力與顏值一樣變態的妖孽殺神,連天帝都要禮讓三分的萬界主宰,感覺她深深得罪不起。
再三權衡多方利弊之後,她心下已有了計較。
木姑娘明媚的月牙大眼狠狠一彎,軟糯且乖巧地開口:“帝座,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作為一個有擔當的姑娘,不能逃避責任,所以我會盡全力彌補帝座的損失,不知殿中可缺人手,我願以身抵債。”
聞言,紫微帝座難得怔愣當場,回神之際,他瀲灩的桃花眼淺淺漫起一抹難掩的幽深。
對於某人的以身抵債,他卻是不置可否,隻諱莫如深地淺淺一歎。
見此,木姑娘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以身抵債的意思就是說我願意呆在帝座宮裏做些瑣碎之事來彌補我此次犯下的過錯,但不涉及道德之外的範疇。”
比如肉償,木姑娘默默補充道。
聞言,紫微帝座瑩白的指尖輕輕撫上下顎,微微側頭,一臉為難道“:“本座殿內既無瑣碎之事,也不缺侍女。”
“但我不是一般的侍女,我是軟萌又能幹的侍女。”木姑娘理直氣壯道。
“你會布星施術?”
木姑娘搖頭。
“陣法排列?”
再搖頭。
“觀測天象?”
繼續搖頭。
紫微帝座不禁撫額,按說他在期待什麽?他頗為無奈地開口:“那你自己說說,到底會什麽?本座紫微星宮不留無用之人。”
木姑娘趕緊一臉討好道:“我會很多,法術高深又善解人意,上樹下水無一不精,師父總誇我聰明有靈氣,乖巧又懂事,不過我最精通的要數釀酒了,至於帝座所說的天象陣法,我可以學的。”
紫微帝座:“……”姑娘,你是姓王的吧?
不待他開口,她又補充道:“洗衣做飯磨墨添香我也是會的。”
木姑娘深深覺得,如她這般美貌與智慧並舉且人品身家皆是不俗的全能型的姑娘,天宮實數罕見。
此時紫微帝座看她一臉不留下我是你紫微星宮的損失實數天理不容不遭天譴都對不起天道的樣子,倒是不再堅持,他眉目稍斂,不緊不慢道:“如此,倒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也罷,便留在本座宮裏,至於你說的磨墨添香洗衣做飯自是不必,且聽話就好。”
言罷,他正待轉身離去,卻不料衣袖卻被拉住,某女眉眼彎彎,一臉討好道:“帝座,還有一事,七星橋頭還有一條寂寞無依的靈魚,我先去取來可好?”
紫微帝座:“……”普度眾生數十萬年,偶爾殺生也是可以的吧?
見他眸間略顯不耐,木姑娘不禁討好一笑,軟聲道:“帝座,我隻是覺得,我們不應該放棄一條無辜的生命,上天有好生之德。”言罷,她重重一點頭,以此來表達自己慈航普度的決心。
紫微帝座覺得他根本不應該心軟,在他近百萬年的生命裏從來沒有這麽地無奈,但是內心卻又仿佛有那麽一絲隱秘的期待,期待著她帶來的,真正的屬於生命的煙火氣,那是他從未奢望的曾經。
他微一點頭,冷聲道:“如此,本座便隨你一同前往。”
穿過紫薇林的時候,木姑娘簡直不要太興奮,她很是乖巧道:“帝座,你這紫薇林倒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去處,我琢磨著在這裏抄佛經肯定更能陶冶心性。”
紫微帝座稍稍側目,狀似漫不經心道“這麽說,你想試試也不是不可以。”
叫你丫嘴欠,木姑娘想,馬屁拍不對位置會讓人內傷。
她狠狠搖了搖頭,爾後很是貼心道:“我說的是搖光啊,他不是要抄佛經,至於我,要把時間留待與帝座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木姑娘表示其實節操真的沒有那麽重要,尤其是涉及到自身生死存亡的時候。
緩步行到橋頭,但見一株幽蘭靜靜搖曳在浮沉的夜風之中,木姑娘長袖一揮,那株幽蘭便消失不見,唯有一條被青紗包裹的五彩靈魚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的手上,狀似生無可戀。
見此,紫微帝座不禁淺笑,難得溫聲道:“你的幻術倒是不錯。”
聞言,木姑娘挺胸抬頭一臉得色:“我會的可多了,僅僅隻是幻術不錯嗎?”
“其他的我倒沒看出來,以後看你表現。”他不急不緩道。
木姑娘默默腹誹,丫一點也沒有實事求是的覺悟,當她風華絕世的美貌是廢的麽?
不過嘴上卻是不敢如此說的,她隨性地撩起袖擺,爾後一本正經道:“帝座,你且退開一丈,我要開始做法拯救這無辜的生命了。”言罷,她傾身把那一條靈魚至於地上,爾後雙手掐訣。
見她周身架勢,紫微帝座默默退開一丈,不過誰能告訴他小小的一個治愈之術為何某人還要給他一種施展周天伏魔大陣的假象,那裝逼的大義凜然,他服。
木姑娘可不知道帝座他老人家心裏的想法,她雙手結印,繁複的手法像是最神聖的舞蹈,隻見一陣綠光閃現,她身體上空隱約現出一棵洪荒巨樹的虛影,根紮九幽,冠舉九重,枝條舒展間一股濃鬱的靈氣挾著通透的碧色流光鋪麵而來,天河中本是閉合的水蓮競相開放,橋上那一條奄奄一息的靈魚頃刻間便元氣滿滿躍入水裏消失不見。
她緩緩收回手,不禁長舒一口氣,丫明明她是犯罪未遂可是當著某人的麵,竟隱隱有了一絲難言的罪惡感。
她百無聊賴地撇撇嘴,也隻能撿起地上的青紗手絹,然後直接趴到橋沿就著天河水就洗起來。
紫微帝座望著天河裏又倏然閉合的水蓮花,心下略微詫異,倒是對著丫頭的來曆有些好奇,如此濃鬱的生命之力,實屬罕見。
他瀲灩的桃花眼稍稍一斂,轉身之際,卻見白玉橋上,木姑娘半個身子都探到橋外,綠色裙擺在橋上鋪散開來,似是一朵碧色的蓮花,無風妖嬈。
一雙小手整個浸在水裏,此時微微有些紅了,天河水涼,晚上更是寒氣逼人,想到此,他眸色一暗,不緊不慢地開口:“這個手帕丟了便是,天河水濕氣重,再洗下去怕是要受寒的。”
木姑娘卻是搖頭,她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個帕子是織女姐姐用雨後新晴最美的天青色幫我織的雲錦,跟我這身衣裳是一套的,可不能丟了。”
聞言,紫微帝座又是深深的無奈,他淺歎一氣,似是戲謔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為此間靈魚著想,你還是退開為好。”言罷,他徑直向中天正殿而去,依舊是閑庭散步一般的肆意,帶著路過煙雨山河的落拓風流,袖擺間隱約氤氳著半開半合的紫薇花,連空氣都開始顫栗。
木姑娘初時疑惑,待反應過來便是狂喜,她第二次以她混跡九重天宮一千年沒有一位異性朋友的清白擔保,帝座這是誇她有沉魚之貌?
她幾乎是一躍而起,追上走遠的紫微,分外乖巧道:“帝座,你可是誇我貌美?”
紫微帝座側眸,略帶疑惑道:“什麽時候?”
木姑娘理直氣壯地接道:“就是剛才啊,人間誇美女都說是沉魚落雁呢。”
聞言,帝座一臉諱莫如深:“本座隻是稍加試探,你能否正確認識自我。”
木姑娘:“……”
月色掩映下的紫薇林裏,一青一百兩道身影漸漸遠去,偶有對話傳來,“帝座,我是不是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呐,我叫木央,山有木兮的木,宛在水中央的央。”
“央兒,莫非你這是向本座暗示些什麽?”他無聲地笑笑,瀲灩的桃花眸裏,從未有過的柔和。
此時太清聖境,道德天尊立於殿中,遙望夜空,不禁一歎:“終究天道不可違。”